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灾

林洛在与齐愿交谈中得知，齐愿虽为念州人氏，可因为襄州州府书院有认识的夫子，故而远道而来在襄州州府书院求学。

并且襄州有许多处地方也有他们家的铺面，他在读书期间兼顾着打理襄州数家店铺的生意。

林洛知道他读书成绩不错，却不知道他一心二用，除了读书外还要做旁的事情，不由心生佩服。

“林夫子可是要去顺县？”齐愿问道。

“唔，先去念州府，之后再去顺县。”林洛顿了一下，担心道，“听闻顺县决堤，那你家人……？”

少年低下头，清寡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忧虑：“事发突然，路途被阻，我也不知道家人此刻情况如何。”

一时间二人皆沉默了。

林洛看向窗外，雨夹冰雹拍打着窗户，这时嘈杂的人们似乎也渐渐停下话声，吃惊地望向窗外。

也不知是今年整个大梁雨水多还是念州雨水多，林洛尚未见过如此大的雨，雨又密又集，似乎江海之水从天而降，落雨之后的片刻工夫，地面已积起高高的雨水。

林洛心下不由感叹，侥幸自己恰逢走到这里遇到一家客栈，否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躲雨之处都没有，不被淹死，指不定被冰雹砸死了。

客栈门口被店小二用麻袋堵着，以防雨水倒灌，尽管如此，还是有少量雨水反灌入客栈，小二忙着又拿铲子盆等工具往清理灌入的雨水。

林洛目光从窗外收回，对齐愿安慰道：“你先不要担心，襄江口决堤，洪水经过一带大多是农田，应该波及不到县城，相对而言县城的受灾程度应该没那么严重，财物也许会受损些，人应该没事。”

齐愿一点头：“嗯，我知道，襄江经过之地是顺县县城以南的几个乡落，顺县县城地势相较而言颇高，就算襄江口决堤，雨水不停，洪水倒灌，也不会把地势颇高的整个顺县淹掉，就按照此时外面降雨强度来估量，最强强度能淹到一个四五岁孩童的头顶，想要逃生不难。”

林洛一愣，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计算出来的水面高度，但她犹记得当初齐愿喜欢看的书是什么《水工经注》之类的。

窗外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势头。

齐愿盯着窗外看了一会，轻声说道：“只是家父病重，就怕因为灾情耽误病情。”

天灾无情，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林洛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面前这个面色忧郁的少年，她沉默片刻，说道：“别多想了，吉人自有天相。”

齐愿不是个轻易会向别人吐露心声的人，更不会说自己的难处，说完方才那句话，回过神来，他自己竟有些讶异。

也许觉得自己唐突了，齐愿轻轻抚了一下额以掩饰脸上的尴尬。

给林洛倒了杯茶后，他找了个别的话头，说道：“届时林夫子到了念州府或顺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念州一带所有叫齐记尚衣阁的布庄店皆是我家的铺子。”

林洛笑道：“好啊。”

林洛突然想起襄州也有许多以“齐记”二字命名的铺子，于是随口玩笑道：“我们襄州许多地方还有齐记米铺呢，也是你家的吗？”

齐愿低头笑了笑。

这还真出乎林洛意料，嚯，原来是个隐形的富二代。

大雨下了一日一夜，终于停了，客栈里不少房间都已经开始漏雨，齐愿因为身体原因，只能坐车轿，需等路面积水褪去方才能启程，否则车轮陷入淤泥之中会抛锚，林洛骑马方便一些，她便先行一步。

途中官道几处被水冲毁，有的地方有山体滑坡的迹象，这些远远只是冰山一角，到了前方的小南城，林洛才知道灾情有多严重。

顺县决堤，首当其中影响的便是下游一带，小南村位于顺县下游，难逃噩运。

洪水褪去，县城里一片狼藉，附近村里稻田被淹，及时被疏散的人们大量涌入县城，县衙门前有救济的粥篷，因争抢食物，时有打架事件发生，无家可归的人们没有安身立命之所，横七竖八就在粘湿的地上坐着，因为就算有草垫，也是湿的。

林洛牵着马寻找客栈，一路所见让人心痛不已。

“姑娘，给口吃的吧。”突然脚脖子被一个人拽住，林洛回身看去，是一个满身污迹、面色灰败的妇女。

妇女怀中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童，也许是逃灾中受了伤，孩童额头用粗布包着，妇人衣袖缺一块，那粗布想必是从她袖间扯下来的。

孩童不哭也不闹，只是软软瘫在妇女怀里，一动不动，若不是他睁着眼睛，林洛怀疑他几乎没有了心跳。

“抢不到救济的口粮，我娃已经两日没吃饭了，姑娘给口吃的吧。”那妇人嘴唇干裂，说话间，血从裂口流出，只见在她身旁有一只破碗，碗里空空。

妇人是聪明的，知道骑马赶路之人会随身携带口粮。

林洛解开马背上的包袱，包袱里有从上一家客栈打包的干粮和卤肉，林洛把干粮和卤肉递给那妇人：“要水吗？”

妇人急忙点头：“要。”

林洛把水囊中的水倒入她碗里，临走之前塞她手里一锭碎银。

“姑娘真是好人。”那妇人抹着眼泪，对林洛千恩千谢，随即重重地上磕了三个头。

“大姐快请起，折煞我了。”林洛忙将她扶起来。

软在娘亲怀里的孩童见了干粮和卤肉挣扎着起来吃，他显然饿坏了，囫囵吞着都来不及嚼就咽了进去，没吃几口就噎住了。

林洛蹲下身子伸手拍拍他的背，小家伙好悬才将嗓子眼的食物顺了下去。

“慢些吃，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林洛摸了一把他的头。

“谢谢姐姐。”小童有些胆怯。

“快吃吧。”林洛捏了一下他的脸蛋，起身离开。

她刚走了数丈路，忽地就听背后那妇人撕声裂肺大叫一声，那声音无比的绝望与震惊。

林洛倏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有好几个乞丐模样的之人瞅准时机蜂拥而至，一人抢了妇人手中的卤肉，一人抢了干粮，两人商量好了似地分路而逃，还有一个人抢了林洛刚才给妇人的那锭碎银。

病恹恹的妇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起身便追，那孩童显然吓坏了，呆愣在原地开始大哭，嘴里尚含了一口没来得及吞下的卤肉，朝着妇人追去的方向哭喊着：“娘亲。”

哭了几声，小童跌跌撞撞去追妇人。

林洛忙把马拴在路边的一根柱子上，折身返回孩童处把他按住不让他乱跑。

东西被抢不要紧，孩子丢了可就麻烦了。

林洛按把孩童圈在臂弯里，就见那妇人被抢劫男子一脚踹翻在地，妇人紧紧拽着那人的腿不让他走：“你这泼皮，别走，还我食物。”

那男子随即当胸又是一脚，那一脚丝毫没留着余地，再加上妇人许是几日没吃过饭了，这一脚踹下去，妇人惨叫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半晌没起来。

若因为饥饿抢劫食物，尚能理解，但皆是天涯沦落人，都这个地步了，一丝同理心都没有，还出手伤人便是太过分了！

林洛抱起小童将他放在妇人身边，撒腿向那丧心病狂的王八蛋追去：“你给我站住！”

林洛没有功夫在身，论跑，当然跑不过男子，她随手捞起一块石子向那人后脑勺扔过去，想当年，论打水漂扔石子，她的准头还是比康时安要好点。

石子准确地扔在那男子身上，但，没打住要害，只是打在肩背上，丝毫不影响那王八蛋的逃跑速度。

那家伙脚底抹了油般，一拐弯，拐入一条小巷。

林洛追至小巷处，正要一头冲进去，却见那男子又冲了出来，两相对峙，林洛打眼一瞧，嚯，原来是条死巷。

“滚开，少管闲事！”那王八蛋一手拿着卤肉，一手拿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棍子。

林洛堵住他的去路：“你抢的是我的东西，这事我偏管定了。”

那男子见林洛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完全不怵，疯狗一般乱挥着棍子往出闯，林洛被他逼的步步后退。

林洛往后退着，正欲瞅准机会捡路边一块青砖，她刚侧下腰，就见一道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接着那男子陡然胸口被击中，身子便向后飞出去数米远，摔在泥坑里。

一黑衣男子收回打出去的剑鞘，对林洛上前作揖：“林姑娘没事吧？”

林洛疑惑地看向出手相帮的男子，瞧着男子的模样她不认识，但男子举止之间的作派却很眼熟。

“在下乃侯府暗卫，侯爷派在下暗中保护姑娘。”

林洛一时愣住了，当时在京城，鬼面刺客一事闹的满城风雨人心惶惶，萧子途的确派暗卫暗中保护她，可离京之后，仍有暗卫暗中跟着她，这却是她不知情的。

林洛愣了一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突然问道：“那你家侯爷呢，你可知他现在何处？襄州府吗？”

“在下不知。”黑衣男子说道，“在下的职责便是守护姑娘，一路跟随姑娘至此从未离开，属实不知侯爷行踪。”

暗卫说话很诚恳，听他话音应当是没有撒谎。

那暗卫瞅了一眼那小贼，那小贼当胸挨了一击，爬起来缩在墙角不敢动了。

“在下告辞。”暗卫说罢，几个纵跃走入人群中，转瞬间不见了人影。

暗卫有暗卫的规矩，做暗卫之人，一般都会易容之术，从面容上看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平平无奇，扎于人堆之中绝对不会引人注目，他们悄无声息隐于人群暗中执行着自己的任务。

这时有衙门巡逻之人经过，林洛将那抢劫之人交给衙吏，原路折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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