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此夜最是难消
“念,由心使,而七情六欲来。物,是必然,存于天地间,不可使然……”
“存于天地间,不可使然。”师孟放下手中的书,望着那悄然而至的微风,宇宙、自然、天地,再是生命,都有各种的运行规律,互不干涉,却又互相牵制,那时空呢?既是必然存在,亦有它自己的规律,若是遵循时空的运行规律,是不是就可以再次逆行空间回到原地呢?
“小姐。”玉秋的出现打断了师孟的思绪,只是见她光着脚坐在屋檐下许久,怕她冷了才拿了一条薄毯来,“小姐想什么这么入神?”玉秋说着,将毯子盖在她的膝上。
师孟笑道:“这书写得格外深奥,我正斟酌呢。”
玉秋道:“奴婢只会写自己的名字,那还是庄竹夫人教的。”
师孟含笑看着玉秋,道:“如果我有一天要走了,你可怎么办。”
玉秋一愣,呆呆地道:“小姐要去哪里?”
师孟道:“回家。”
“回家?小姐这不是在家吗?”
师孟启唇,欲言又止,转移话题道:“鱼可漪好些了吗?”
玉秋闻言,不禁捂嘴点头笑了起来,乐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师孟见她如此,倒把自己给弄糊涂了。
玉秋止住了笑意,道:“大小姐好多了,往日她停了都要缓几日才好。”
“那你这是在笑什么?”
“听说大小姐的画像被将军府退了回来,不止她的,所有媒官送去的都被退了。”
原来如此,师孟无奈一笑,自己原本对这事不上心,于是也没有多问,遍告诫玉秋道:“此事是伤了人心的,你听听便好,私下里不要和人议论。”
“知道。”玉秋笑着吐了吐舌头。
师孟微微一笑,转头便看见了徐茂,垂眸一想,她拿了薄毯,缓缓起身来。
“三小姐。”徐茂站在树下行礼。
师孟微微颔首,“徐叔有何事?”
徐茂道:“大人书房有请。”
师孟来到书房时,正巧药房的人从里面退下,手里端了一碗未喝尽的药汤。
鱼中谋坐在书案前,脸色略显憔悴,烛光闪烁,更是衬得他神色黯然。
“父亲。”师孟朝他行礼。
鱼中谋头也不抬地道:“坐吧。”
师孟上前两步,扶了裙身跪坐在软垫上,看着鱼中谋两只眼睛盯着书案上的卷纸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静静地等了一会,鱼中谋才收回视线,开口道:“你看看此人。”
师孟拿过卷纸摊开一看,果然,是她画给鱼孝凡的那幅画。
鱼中谋抬眼定定地看着师孟,“我问过此人,他说这些年从未踏进过府中半步,你又怎会跟着他去了前院?”
师孟将画放在一旁,道:“是,我见到他的那天正好大哥去看望我,我便如此说,只是想让他引起你们的注意。”
鱼中谋道:“这么说,也是你让人警示他有人跟着?”
师孟点了点头。
鱼中谋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现在对他来讲,心中只有愧疚。
师孟想了想,又道:“那天我无意中看见系娘去了后门见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向夫人索要银钱多年,甚至还提到了母亲,我留意于心,多番打听下,知道这个人叫利久……”
鱼中谋接过她的话头道:“你不仅知道他叫利久,更知道渭卿授意冯六爷的计策,所以你才将计就计提醒利久,好让我可以看一场好戏。”语罢,他又问道:“你从哪里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师孟道:“母亲有位同乡一直住在梵城,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些年,也是靠她偷偷帮助出售玉秋绣的手帕才勉强度日。那天我去看望她,发现她不对劲,才让人装成母亲模样去吓她,她才告诉我当年是她亲眼目睹母亲被人弄晕带进了一间民房……”
“别说了。”鱼中谋打断师孟的话,声音变得沙哑起来,双眼泛红,竟伤心到落下一滴泪水来。
师孟见他落下泪来,不禁呆了一呆,她似乎有些明白他当年为什么会失去理智,到底是爱之深恨之切,倾尽风华对待一人,越失望越恨,越心灰意冷便越疯狂,就如当年骆青丢下自己和别人一起出国时,她也是发了疯的去恨他。
鱼中谋缓了许久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对师孟愧疚地道:“这些年,为父苛责你了。”
师孟笑道:“苦尽甘来。”
“我已经派人去将你母亲的骨灰移回京,葬进祖坟。”鱼中谋说完,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错还是错,他到底是让自己一生最爱的女人含恨而终了。
师孟道:“那她呢?”
鱼中谋知道她问的是满渭卿,不禁沉吟片刻,才道:“她病了,日后该好好在梧桐林修养。”
师孟心下明了,知道此事就此而过,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年,谁也不愿意将一个好好的家再次推到悬崖边上,而对她来说,只要洗清了母亲的冤情,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那眼下,就只剩如何找到时空运转秩序了。
父女俩谈到此,心结也慢慢地打开了,鱼中谋的脸色稍稍有了些好转,舒心地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明日凡儿休沐,你们兄妹三人好好说说话。”
“是,父亲也早些歇息。”师孟起身行了礼,退了出去。
徐茂目送师孟离开后,抬脚进了书房,对鱼中谋道:“大人,依照您的吩咐,利久已经送走了,只是那冯六爷,不好处置。”
鱼中谋道:“何意?”
徐茂道:“他是束国公的人。”
鱼中谋眉头一皱,“他敛财的手段都伸到赌坊了。”
徐茂道:“不止这一家。”
鱼中谋冷哼一声,道:“冯六爷不除,我心难平,束国公算什么,我要动他的人何须顾及他?他若要闹,我便把他那些旧帐翻出来,看看到底是谁吃哑巴亏。”
徐茂沉吟道:“眼下束国公应不知晓冯六爷被我们关了,只是如果贸然处理了他,束国公顺着他定会找到利久,如此一来,当年的事恐怕也瞒不住了,更重要的是,庄竹夫人的身份若是被人注意到,那……”话未尽,徐茂便不再多言。
鱼中谋依旧不松口地道:“冯六爷是绝不能活。”
徐茂垂下了眸子,盯着绞在一起的双手,良久,他道:“几日前束国公的公子束山海在天下第一楼和人起了争执,被狠狠揍了一顿。”
鱼中谋一愣,不太明白徐茂为何突然谈起不相关的事来,不过徐茂是何等敏锐之人,不会在这时说些不要紧的话,便听他继续说下去。
徐茂继续道:“揍他的人正是祁,听说两人是为了第一楼须身修的酒起了争执,祁离开后还带人砸了束家的一家商铺。”
鱼中谋不禁摇头而笑,这祁是出了名的小恶霸,倒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不过徐茂这时候提到祁,莫不是……想到这,鱼中谋道:“你的意思是把冯六爷的死归置祁国公府?”
徐茂点点头,“他们两家不和已是人心昭昭之事。”
鱼中谋的面色一沉,带着些指责的语气质问道:“你这是什么话?”
徐茂面对他的斥责仍旧面色不改,只垂着脸不答。
鱼中谋忽而想到了什么,急问道:“莫不是还有谁在场?”
徐茂道:“贺云扬。”
鱼中谋这下笑出了声,那须修身的酒可是专给贺云扬酿的,束山海要抢,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吗?
“那我马上去办。”徐茂道。
“你安排吧。”鱼中谋抬了抬手。
徐茂闻言,转身出了书房。
夜色被点点星光照亮,月亮半遮半掩的躲在薄薄的云层后,晚风吹动岑寂,树叶飘扬,拉长的影子走在师孟的前面,像个孤独的守护者。
“三小姐。”巡夜的府兵和仆人打着明亮的灯笼朝她行礼,又匆匆而过。
师孟趁着夜色姣好,登上了阁楼,静静地坐在护栏上,望着整个国公府的夜景,阁楼高屹,抬头眺望,还能望见梵城的灯火通明。
无比倦意地吹了一会舒凉的晚风,忽听一声巨响震破天际,数万朵火花驺然在空中绽放。
“三妹,三妹……”恍惚中有人地呼唤声钻进耳内,重叠起伏,断断续续,师孟幽幽地睁开双眼,抬头便看见了鱼孝凡站在身边,她微微一愣,转头望向天空,静悄悄的天际散落些零星的光点,竟不知何时睡着了,做了一个如此真实的梦。
“大哥。”她喊道。
鱼孝凡坐下,看着她道:“你怎么独自一人在此睡着了?”
师孟笑道:“出来散散心,不曾想今晚的风倒把我吹进了梦里。”
鱼孝凡闻言一笑,打趣道:“我远远看见一个白影在阁楼,起初倒唬了一跳,还以为是只无家可归的女鬼在这乘凉,走近一看竟是你在这儿趴着。”
师孟也接着他的话头道:“莫不是大哥负了哪家姑娘,让人家扮了鬼来吓唬你?”
鱼孝凡风趣一笑,道:“我倒想认识哪家姑娘,可你大哥我每日面对高墙深宫,到哪去勾引别人对我心心念念?”语罢,突然作出惊讶之色,“难道是那宫墙成了精,要勾我去做夫婿?”
师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没想到他竟是个如此幽默和不拘小节的人,“人们都说女人是花,男儿是草,莫不成日后要管大哥叫墙头草了?”
“墙头草?”鱼孝凡起初一愣,一经深想,立马忍俊不禁,竖起大拇指道:“妙妙妙。”
师孟垂眸而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父亲说你明日才休沐,怎么今晚回来了?”
鱼孝凡道:“系娘让人送了口信说母亲病了,我担心的很,便奏了皇上,夜里归家。”语罢,他起身道:“只顾陪你这只女鬼说话了,我得去看看母亲,你快些回屋歇息。”说着伸手将师孟拉了起来,一道下去。
师孟望着鱼孝凡挺拔的背影,一个是那样阴诡的母亲,一个又是如此爽朗阳光的儿子,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鱼满氏联系在一起。
“小心。”鱼孝凡回头叮嘱了一声。
师孟抿唇一笑。
这夜,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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