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怀疑

庄肃神色微变：“你怀疑他们是……探路的？”

“不止。”齐恙一字一句，“我怀疑，他们在备战。”

厅中顿时静得针落可闻。

焕春却皱了眉，轻声开口：“不对。”

齐恙转头看向她：“你觉得不可能？”

焕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步走到屋内地图前，指着榆关四周的标记：

“你别忘了，榆关城墙修葺后，守备增了三成，西城驻军也已轮防结束。前月女帝亲书敕令，各边城彼此支援、三日可达。”

“突厥若真要动手，就不是派探子进来这么简单了。”

她神情肃然：“再者，他们一向春攻秋防，眼下正值换季，粮道不稳，骑军调动也难。他们若在此时发难，是兵家大忌。”

“更何况，他们真要攻榆关，怎会不动边防？怎会放着我们这几个守将不先下手？”

齐恙盯着她，声音依旧平静：“所以他们才派人进来，等我们自己松动。”

他转头看向众人：“你们看榆关守得紧，是因为我们知道城外危险。”

“可突厥不是要打我们的城，他们要打我们的人。”

骆章冷哼：“说得轻巧，进城容易，真打起来，他们又能调多少兵？”

“突厥人历来不会先攻城。”齐恙反问他，“你们不记得七年前的风沙口一战？他们先混进城中，夜焚粮仓，再劫水井，才借东风攻城——四日破。”

庄肃低声接话：“那次……死了五千人。”

“这次也不会例外。”齐恙神情沉着，“如果他们真打算对榆关动手，一定先搅乱内部，断你水、毁你粮、掐你人心。”

“然后，才是兵临城下。”

焕春沉默了片刻。

“所以你担心的是……这三日之内，他们已经潜伏好人手，只等一声令下？”

齐恙没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目光重新扫过屋内几人，忽而话锋一转：“几位将军，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庄肃挑眉：“你说。”

齐恙站起身，似是不经意地将地图拨了一角，露出榆关城中布防全图。

他一边走向案边，一边语气随意道：“这榆关城内的防卫布置，我这几日略作梳理。西南守粮仓的，是骆将军的人吧？”

骆章点点头：“我带了两营驻防，每夜轮换，白日外兵不得近粮库三丈。”

齐恙点头，似笑非笑地道：“很严，难怪上一任主守换下去那么快。”

“南坊水井一带，归的是谁？”

“我。”纪远轻声开口。

齐恙“哦”了一声，“听说那边的井房修葺过两次，水渠也改过道，现下全程由兵卫守着。”

“老纪镇得住。”罗遁插了一句，带着几分打趣，“水井旁边那家卖汤面的老板娘都知道他爱喝姜汤，整整十年没换人。”

纪远轻哼一声：“整天就你废话多。”

齐恙却又问：“城东巡防和隘口？”

“那是我。”罗遁挑挑眉，“不过那边离商坊近，人杂，我放的岗少——动静太大，商人都嫌烦。”

齐恙不动声色：“那就只剩北城一线，庄将军在？”

庄肃简短点头：“北城三哨、两驿、一道关口，我的人看着。”

齐恙低头看了眼地图，指尖在四人对应位置轻轻一划——

城南粮、东市隘、北防线、井渠水脉。

然后轻声开口：“你们的位置……并不高。”

“可位置虽不显，却极关键。”

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很轻，但几人神色却都微微一变。

焕春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盯着他，语气转冷：“齐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恙却像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寒意一般，依旧缓缓说着：“一般防城部署，粮仓、井渠、出入要道，皆由中军、主将一系的人手看守。”

“可如今这四个位置，却是由四位分属不同统辖、调令模糊的副将、轮哨、预备调令来看守。”

“换句话说——”

他转身看向焕春，目光锋锐：“这是一种有意为之的分散式控制。”

罗遁脸色变了变，装作轻松地笑道：“你猜得还挺细。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你们四位，并不是一线主将，也非地方长史，但却各自掌握了关键要点。”

“而这种在其位而不居其势，却控其要的安排——”

齐恙慢慢坐下，端起茶盏，声音微凉：“只有一个人能做。”

屋内一片沉默。

那人是谁，不言而喻。

纪远终是低低出声：“你想说，我们四人，是女帝安排在榆关的耳目？”

焕春看着齐恙，神情未变，声音冷静：“你打算揭穿什么？”

“我不是揭穿。”齐恙轻轻摆手，“我是在确认。”

“确认什么？”

“确认你们几个，是不是知道你们的身份已经暴露。”

他这话一出，气氛彻底沉下去。

庄肃嘴角动了动：“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不。”齐恙摇头，淡然地道，“这是在提醒你们。”

“你们在这榆关布了这么多年，做得极稳。”

“但一旦突厥真正动手，你们若还是藏着掖着，不敢调兵、不敢亮身份，不敢真动——那这一局，谁来收？”

焕春望着他，语气罕见地带上了几分防备：“你到底想做什么？”

齐恙放下茶盏，缓缓站起，手指轻轻一点桌上的地图：

“我要你们，在三日后——亮剑。”

“到那时，突厥的棋会落，市集之内外定有异动。”

“你们的位置，虽不显，却都足以左右全局。”

“若你们还把自己当成藏在暗处的人，那榆关就会有人死，有城毁，有局败。”

“可若你们亮明身份，从暗转明，调兵布防、掌局守边——那这一局，才有赢的可能。”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你们四位，陛下信得过。”

“所以才让你们藏着。”

“而我——只是来告诉你们，该出手了。”

厅中一时间没人说话。

良久，骆章一拳砸在桌上：“你这小子，果然是女帝那路数，说得绕，敲得狠。”

“但这话我听懂了。”

“是时候把我们这几把藏剑拔出来用了。”

罗遁撇撇嘴：“啧……还想多混几年日子，这下是要真拼命了。”

纪远慢慢抚着胡须：“有些东西，藏得久了，就忘了它锋不锋利。”

“既然齐大人这柄刀都敢摆上桌，我们这几把……也不能继续藏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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