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码归一码

他们不信任齐恙，又不愿真违命行事，因此不如把问题抛给他，看他怎么接——若他敢贸然说不开，那便是切断贸易、扰乱局势；若说“照开”，那情报破绽谁担？

厅中空气陡然沉静下来。

但齐恙，却只是淡淡一笑。

“几位将军的顾虑，我明白。”他语气不疾不徐，左手轻轻敲着桌面，“但你们怕的是失控，而我和圣上要的，是先让对方觉得我们失控。”

话音未落，焕春已经眼神一凛：“你动手了？”

齐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慢站起身，走到一旁立柱下，背对众人，看向窗外的榆关远山，嗓音略低，却极清晰：

“突厥那边不会坐视香娘出事，他们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也有可能还没反应。但若我们现在立刻封市、盘查各坊，那就等于直接告诉他们——我们知道你在搞鬼。”

“这种时候，不是我们动他们，是要让他们急。”

他回头，看着众人，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寒意的笑：

“棋还没落完，就揭牌，太蠢。”

焕春点了点头，神情渐缓：“所以你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不是不查，是不能现在查。不是不开市，是要让市继续开，让人以为——我们什么都没察觉。”

齐恙坐回椅中，拈起桌边茶盏，随意转了转：“你们担心的是大局，我明白。但我问你们一句——你们真以为突厥人靠一两个香娘、几筐货物，就能翻了榆关？”

“他们若真有大动作，就绝不会只把线埋在青楼，更不会把情报靠香粉传送。”

纪远轻轻吸了口气，像是明白了点什么。

“所以你说……他们想通过贸易扰乱？”

“是。”齐恙点头，“但不是现在。而是等我们自乱阵脚，慌了、封了市、查了坊，他们才真正出手。”

“打草惊蛇太早，便是替他们开路。”

骆章一时间没说话，像是在回味他的话。

庄肃终于开口了：“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动手合适？”

齐恙扫了他们一眼，语气忽然一转，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冷意：

“圣上已经定下了节律。”

“集市三日后大开，届时突厥人若要借市施计，便会在那时露头。”

“我在那天之前抓鱼，在那天之后收网。”

他顿了顿，缓声道：“这一步不是临时起意，是从香娘被查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走了。”

焕春眼神如水，细细盯着他：“你跟圣上早就定好了？”

齐恙目光淡淡：“你说呢？”

众人默然。

这话听着平静，实则暗藏刀锋。

女帝沈婉宁的心机众人皆知，若她真与齐恙早有部署，那他们这几个榆关将领，可就真是被牵着鼻子走了半路。

纪远缓缓坐直了些，低声道：“三日后……你是想让他们以为我们一切如常，从而放松？”

齐恙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抬眸看向他：“兵者，诡道也。突厥精通诱敌，擅伏袭，但凡让他们觉得我们已察觉，他们立刻缩线收尾。”

“但若让他们觉得我们还在迷雾中打转，他们反而会放胆出招。”

“而我们，只要钉死香娘的线，就能顺藤摸瓜。”

“你们不是怕大乱吗？那就把这乱局——留给他们。”

骆章重重一声“哼”，盯着齐恙：“听你一番话，好像你就是局外人。”

“你真这么有把握？万一他们不上钩呢？”

齐恙微笑：“那我们也就收回筹码，再布下一局就是。”

“反正香娘已经在我们手里，她的消息泄不出去，我们就还有时间。”

罗遁眯起眼睛：“你想试他们底线？”

“不是试，是压。”齐恙轻轻说道，“他们越沉得住气，我们越要比他们沉得更久。”

厅中再次陷入沉默。

焕春忽然轻笑一声：“好一句比他们沉得更久。”

她看向纪远几人，语气不疾不徐：“现在明白了？这不是齐恙一个人在赌，而是圣上也早已下了这一盘局。”

“你们若是不信，那三日后，便看这局收不收得住。”

纪远终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老夫暂且听你一回。”

话音落地，厅中气氛稍稍松了几分。

庄肃揉了揉眉心，看了齐恙一眼，语气虽还带着警惕，但已少了初见时的冷意：“你这人，嘴上功夫是有的，心思也细。”

“若真能在三日后收这网，老骆那口气，也该消一半。”

骆章没吭声，只是闷声拿起桌上一盏凉茶一饮而尽，算是默认了。

罗遁眨了下眼，难得正经：“齐大人，你这主意啊，听着危险，但真若成了，我得佩服你。”

他顿了顿，眼珠子一转：“不过你也得给我留点后路，要真闹大了，我可不想被当替罪羊。”

齐恙斜睨他一眼：“你这么怕死？”

“怕死的人活得久啊。”罗遁抖了抖衣袖，笑嘻嘻，“比那冲锋陷阵的，起码多看几场雪。”

焕春看着几人神情变化，轻轻一叹，唇角似笑非笑：“你们这些人啊……刀子在手，胆子却都挂在嘴上。”

齐恙没笑，只是微微一顿，忽然低声道：“不过，我倒有件事——得提前跟几位说清楚。”

众人一愣。

齐恙目光落回桌上，慢慢地、极有节奏地在桌面敲了三下，然后抬起头，神色比刚才多了几分凝重：

“你们最近……有没有注意到城中陌生面孔变多了？”

庄肃皱眉：“你指的是哪一类人？流民、商客，还是……”

“突厥人。”齐恙语气低沉。

这两个字一出，原本稍有缓和的氛围，猛地又绷了回去。

“你说什么？”骆章最先沉下脸，“突厥人不是在边市那头被限制进出了吗？怎么可能大量进城？”

“我查过。”齐恙道，“光是这一周内，城南两处驿站登记入城者，口音有异者比例翻了一倍。”

“有的报的是回鹘，有的是凉州商贩，还有人冒充西岭山人，但手上有细茧，走路带军姿，身形矫健，完全不像商客。”

罗遁敛了玩笑，眯眼问道：“你亲自核查的？”

“我让人看了他们丢弃的食盒，里面有羊肉干，灌的胡酒，还有一种药草，只在漠北出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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