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折四枝
074.
“南霜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盛离回头,雪天路滑,她踉跄了一下,在一片雪白的景物中看到了陆止止。
“大明星平时被人捧习惯了,以为到哪儿都有人对你笑脸相迎?”陆止止看着神色憔悴的盛离,心里毫无波澜,这世上永恒不变的定律就是一切会过去。
风波未平,盛离觉得“大明星”三个字格外讽刺。
盛离轻笑了一声,道:“你也很得意吧?这么早就来看我的笑话。”
“让你失望了,我事先并不知道你在这里。”陆止止虽然穿得多,但只是从小区外面走进来,头发上就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她没有再理盛离,看了周迟译一眼,对他说道:“我进去看看南霜。”
她这话的意思就是让他暂时不要去打扰她们。
陆止止从盛离的面前走过,进了院子,她知道密码,自己开门进屋,脱下羽绒服挂到衣架上,上楼走到赵南霜的卧室门外敲门。
“南霜,是我。”
“进来吧。”
她的声音怎么这么哑?
陆止止猜到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否则赵南霜不可能天还没亮就给她发消息。
雪天光线暗,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
陆止止一打开门就看到赵南霜在收拾东西,长发凌乱地散在肩后,看起来很疲惫。
“先去我那儿住一段时间?我妈天天念叨你,这也快过年了,刚好,我们可以一起过年。”陆止止道。
赵南霜已经让助理去看房子了,一周内应该就能搞定,她本来是打算住到酒店里的,可一想到江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行,我去你家待几天,等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再搬。”
陆止止走过去帮忙收拾,两个行李箱,装几件衣服,再把必不可少的东西带上,剩下的那些,赵南霜也不想要了。
合上行李箱的时候,陆止止突然看到了赵南霜手上的戒指。
赵南霜这两个小时根本没有睡着,周迟译离开后她就起床了,只想着要离开这里,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身体上的疲惫感让她忽略了手指间的异物感。
她的精神有些恍惚,她已经不记得周迟译是什么时候给她戴上这枚戒指的了。
她把戒指摘下来,随手放在桌上之后就去换衣服了。
箱子很轻,陆止止一只手提一个,下楼后,先从客厅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周迟译和盛离都不在,她这才把行李箱拿到赵南霜的车上。
赵南霜在包里找到车钥匙,问陆止止:“止止,你能开车吗?”
“能开啊,就是开得慢。”陆止止说罢,接过钥匙。
茜茜在周家的院子里,拿着小铲子铲雪玩,Eleven听到车的引擎声后跑出院子,茜茜也跟着出去。
周时延接完电话,回头发现女儿已经去外面铲雪了,于是嘱咐道:“茜茜,不要乱跑,你就在院子里玩。”
茜茜和Eleven蹲在一起,看着赵南霜的车离开的方向,道:“漂亮阿姨走了,狗狗很伤心。”
周时延没听清,问茜茜:“谁走了?”
“漂亮阿姨坐着车走了。”茜茜安慰似的摸了摸Eleven的头,对它说道:“别难过,她会回来的,如果你想她,我们可以给她打电话,别难过,好吗?”
周时延一边往外走,一边问茜茜:“你是说,隔壁的阿姨走了?”
茜茜点头。
“糟了,”周时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茜茜,你去告诉叔叔一声,不用做早餐了。”
“为什么?”茜茜铲起一点儿雪,把雪倒在路边,又戳了戳地面,道,“我很饿,我要吃。”
赵南霜走了,周迟译做了也是白做。
周时延把女儿抱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雪,道:“叔叔不是在给你做早饭。”
Eleven还蹲在路中间,直直地望着前方。
茜茜换好鞋,跑进厨房,抓着周迟译的衣服借力,踮起脚,想看看锅里有什么。
周迟译抬起手,茜茜熟练地吊在他的胳膊上,两只脚都往上缩,跟荡秋千一样。
“小叔叔,你在给谁做早餐?”
“给你未来的婶婶,你去外面玩,小心被烫到。”
茜茜:“可是阿姨不在家呀。”
周迟译看了下时间,还不到十点,于是说道:“她在睡觉。”
茜茜又道:“阿姨走了呀,我和狗狗都看到了。”
周迟译顿住,问她:“走了?”
茜茜:“爸爸说‘糟了’,什么糟了?‘糟了’是什么意思?”
周迟译的脸色变了,他关了火,单手把茜茜抱出厨房,让阿姨看着,连鞋都没换就出了门,直接去隔壁。
停在院子外面的车开走后,痕迹很明显。
客厅里没人,卧室里没人,浴室和衣帽间里也是空荡荡的。
周迟译边往回走边打电话,系统提示对方已关机,挂断后拨了陆止止的手机号码,没有打通。
他立刻回屋拿车钥匙。
他开车门的时候,Eleven也要上车,就让它上了副驾驶座。
陆止止过来接她,她很大概率是去了陆止止家。
下雪天路况不好,老城区很多商铺没有开门,但路已经修好了,车能开进去,周迟译在陆止止家楼下看见了赵南霜的车。
周迟译下车上楼,Eleven留在车里。
孙赫刚起床,打着哈欠出门买饭,在楼道口撞到了周迟译,惊喜地道:“译哥!你怎么在这儿?”
“来找人。”周迟译没心情多说。
孙赫以为周迟译是受家里的事情的影响,毕竟盛离的名字在热搜上挂了一天,他也在关注这件事,隔几个小时就上网看看有没有新的爆料,除了季旸,陆止止也和盛离有了关联词条,有人写了长文,条理清晰地讲述了陆止止当年的事,简直骇人听闻。
盛离目前还没有任何回应,公司的负面消息影响也很大,损失不小。
车窗留了一条缝隙,孙赫看见车里有一条狗,吹了一声口哨,拉起羽绒服的帽子,小跑着去小吃店。
听到敲门声,陆止止起身开门,看到周迟译后丝毫不觉得意外,道:“南霜刚睡着,你先回去吧。”
周迟译往屋里看,并道:“让我进去看一眼。”
“如果她想见你,就不会天没亮就让我过去,”陆止止牢牢地挡住他,道,“她在车上时一直在哭,刚才吃了一片安眠药,睡前让我吃饭时不用叫她,等她自己睡醒,你就算有天大的事,也缓几天吧,她的状态真的不好。”
周迟译的表情有些僵硬,他问:“她一直在哭?”
“可能是有点儿难过吧,”陆止止不懂盛离为什么会觉得她们都很高兴,“要放下一些很难割舍的人或物,是会难过的,你不用想太多。她知道你会找过来,让我转告你,她不会再回去住了,那套房子随便你怎么处理。”
关门之前,陆止止又想起了一件事,道:“对了,戒指放在她房间里的化妆桌上了,你记得收起来,应该挺贵重的。”
孙琴在厨房里炖汤,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陆止止洗了洗手,去厨房里帮忙。
孙琴小声问:“天气这么冷,怎么不让他进屋喝杯茶?”
陆止止也知道周迟译可能还在门外,于是道:“喝完茶之后就会留下来吃顿饭,那吃完饭呢?”
孙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南霜这段时间瘦了好多,我看着真是心疼。”
“她之前忙着拍摄,不适应那个环境。”
“吵架伤感情,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一般是劝和不劝分,南霜和小周认识这么多年,如果就这样断了,两个人都伤心。”
陆止止叮嘱道:“妈,等会儿南霜睡醒了,在她面前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别问这些。”
“妈知道,”孙琴一边把焯过水的排骨放入锅里炖,一边说道,“止止,你也能谈恋爱了。”
“哦。”陆止止说罢,低下了头。
一片安眠药让赵南霜睡到了傍晚,睡醒后头很痛,房间里光线昏暗,和早上起床的时候差不多。
陆止止轻轻推开房门,问:“南霜,醒了吗?”
“嗯。”
“那我开灯了。”
赵南霜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脖子,问陆止止:“几点了?”
“六点多了,”陆止止来看过她好几次,“想不想吃点儿东西?我妈炖了排骨汤。”
赵南霜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喝了小半杯水,喉咙才舒服了一些,道:“等一会儿,我有点儿迷糊。”
“吃了安眠药是会这样,所以我都是熬不住了才吃一次。江寻给我打过电话,我说你在我这儿。”
“我晚点儿再跟他联系。”
陆止止看赵南霜的气色好多了,也松了一口气,早上刚见到她的时候,其实也吓了一跳。
“周迟译来过。”陆止止道。
“不用管他。”赵南霜一听到周迟译的名字就觉得烦。
陆止止识趣地转移话题,道:“去洗脸吧,家里冷,你多穿点儿,别感冒了。”
赵南霜点点头。
她穿好衣服后去了洗手间,刚流出来的水是冷的,凉得刺骨,也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许多。
她从阳台望出去,外面还在下雪,各家各户亮着灯,从隔壁飘来一阵饭菜的香味,是老城区特有的温馨的氛围。
电视机里在重播跨年晚会,孙琴和陆止止有说有笑。
赵南霜拿着手机去阳台,开机后给江寻回电话,拢起外套,往楼下看,路灯亮着,飘飘而落的雪花被光照着,像细雨。
周迟译离开孙赫家,从楼道里走出去,灭了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牵引着,回头往楼上看。
eleve也停了下来。
075.
江寻也在看雪。
南川最好的酒店,豪华套间的阳台上,可以看到漂亮的江景,漫天的雪落到江水里,仿佛不曾来过。
合作方送给他一瓶酒,酒香柔和,入口顺滑。
他想:如果此时南霜在我身边,这场雪会更美好。
人总是贪心的,当物质层面的奢侈品已经不足以满足需求时,就会追求精神上的奢侈品,比如自由和爱情。
前者难得,后者更难得。
江寻低声问赵南霜:“昨天晚上吓到你了,是不是?”
电话那边的赵南霜沉默着。
江寻深知感情不能急功近利,如果会错了意,就会适得其反,他进一步,她退三步,连从柳桥小区搬出来这种不算小的事,她第一个通知的人都不是他,而是陆止止。
“我道歉,是我太心急了。”
周迟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留下她,江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带走她。
“喝酒后冒犯了你,我后悔了一晚上,”江寻笑着叹气,有些无奈地道,“但是南霜,我今年三十四岁了,已经不年轻了。”
赵南霜听得出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头更痛了,道:“我现在还不想结婚。”
“是不想结婚,还是不想跟我结婚?”
“都不想。”
她没有犹豫,这让江寻松了一口气。
“我可以等,你抗拒婚姻,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够好,不足以让你相信我可以给你幸福的婚姻。或许,我们可以从谈恋爱开始,我会努力学习,争取成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
无论是昨晚赵南霜单独留下周迟译,还是今天她搬离柳桥小区,都给了江寻一个信号。
对于盛离来说,饰演《乐园》的女主角也许就能解开她多年的心结,她抓住的却只是泡沫,亲手打破她费了很多心思才造就的这个梦的人,还是她爱而不得的周迟译,不可估量的赔偿金已经不是最严重的后果,除了来自媒体和粉丝的压力,还要面临合作方的起诉,这些年精心经营的一切会因此倒塌,失去了周氏娱乐的庇护,等舆论平息之后,她即使还能在娱乐圈的底层混,每一步也是踩在刀刃上,这些年她得罪过多少人,就会有多少人对她冷嘲热讽,曾经真心喜欢她的粉丝一夜之间站在了她的对立面,细数这些年粉丝替她遮掩的那些事,并且这些黑料会伴随她一生,这就是最大的惩罚。
周迟译拔掉了扎在赵南霜心口的那根刺,但长年累月留下来的疤痕还在。
如果他昨天晚上没能让她的伤口愈合,那么江寻就有机会。
江寻说:“南霜,我不会让你失望。”
“你给我一点儿时间。”
“我只是想要一个可以追求你的机会,这样也很让你为难吗?”
过了许久,赵南霜才勉强给了一个答复:“那我们一起过年吧,等助理找好房子,你来接我,这几天,我想跟止止说说话。”
江寻紧紧握住的手慢慢放松,玻璃窗上模糊地倒映出他的唇角那温和的笑意。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明确地向她求爱,开口之前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虽然只求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开始,但至少他不再是旁观者。
“好,我不打扰你,你需要我的时候,随时跟我联系。”
“嗯。”
“晚安。”
屋里传来陆止止的声音:“南霜,吃饭了。”
路灯稀疏,只有楼下有一盏,赵南霜什么都看不清,但听到了狗叫声,于是往外走了一步。
“南霜,快进来,外面冷。”孙琴打开阳台的门,拉着赵南霜回屋。
赵南霜一天没吃东西,孙琴让她先喝汤。
陆止止在旁边唉声叹气,故意露出一副被冷落的模样,孙琴笑着在她的身上拍了一巴掌,赵南霜的脸上也有了点儿笑意。
晚餐很简单,气氛很温馨。
外面风雪交加,寒风刺骨,没人注意到停在楼下的那辆车是什么时候被开走的。
赵南霜在陆止止这里待了六天,六天都没有出门,也没有忙工作,手机关机,连邮件都没有看。
天晴了,积雪融化,雪水从屋檐上往下滴,滴滴答答的声音持续了一整天。
“心情好点儿了吗?”陆止止坐到沙发上,凑近了才发现让赵南霜发了半个小时呆的是Eleven的视频和照片,她十分惊讶地道,“原来那天你舍不得的是Eleven啊,我还以为是……”
赵南霜是很想Eleven,看了以前拍的照片就更想了。
那天她走的时候,Eleven看到了,但没有追车,就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地盯着车离开的方向,她能从后视镜里看到Eleven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
她没办法一直陪着它,车不能停,她更不能下车抱它。
赵南霜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继续看着电视里无聊的综艺节目,问陆止止:“你以为是什么?”
她上车后眼泪就出来了,陆止止当然以为她是舍不得周迟译和那里的回忆。
“没什么,狗都很长情,它不会忘记你的。但狗狗的寿命不长,它最多能活十五年。”陆止止转移话题,“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们去夜市上逛逛,买点儿年货?”
赵南霜不想出门,只想睡觉,便问:“琴姨天天都在买,家里还缺什么吗?”
“还缺……还缺春联!这东西不能少,走走走,换衣服去。”陆止止拉着赵南霜起身,回房间里加衣服,雪融化的时候最冷了。
两个人刚下楼,陆止止就接到了夏梦打来的电话。
陆止止接通电话后,夏梦立即说道:“我不干净了!”
“踩到狗屎了?”陆止止跟她开玩笑道,“这是好事,说不定明年的天降紫微星就是你,苟富贵勿相忘啊姐妹。”
夏梦翻了个白眼,问陆止止:“南霜这几天断网了,你也不看新闻吗?”
“没什么好看的,来来回回都是一个人的热搜。”
“我的名字在热一(热门第一位)!跟盛离在一起!真晦气!”
陆止止问:“吃瓜网友(不发表意见仅围观的网友)今天骂你了?”
“那倒不是,”夏梦笑了笑,道,“她们夸我来着,说我善于发现生活中的坏人。”
“你不是一直很直爽吗?”陆止止拿着车钥匙晃了晃,问她,“我跟南霜去夜市上逛逛,你来不来?”
“哪儿的夜市?”
“六中旁边那条街上的,这会儿肯定热闹。”
“我化一下妆,你们到了之后先找个地方等我。”
六中附近的那条小吃街还挺有名的,算是外地游客来南川后比较喜欢去的一个地方,学生们还没有放假,应该就是这几天在参加期末考试,陆止止找地方停车用了半个多小时,没等多久夏梦就到了。
临近春节,这里依然很热闹。
有粉丝认出了夏梦,赵南霜帮她们拍合影。
夏梦把手机递给粉丝,请粉丝帮她们三个也拍一张合影。
这条街保留着南川原有的街巷格局,她们的身后全是各家店铺的招牌,那些招牌晚上开灯后氛围特别好,夏梦懒得修图,给合影加了个滤镜之后发了一条朋友圈,带了定位。
夏梦看向一家清吧,问二人:“去喝点儿酒?”
赵南霜说:“我真戒了。”
“你可以喝饮料,喝牛奶,喝白开水,”夏梦抬起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道,“先逛一圈,逛累了再去。”
赵南霜:“我有好多年没来过这儿了。”
夏梦:“我也是。”
陆止止:“谁不是?”
三个人同时笑了笑。
她们逛完这条街,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
夏梦和陆止止去了洗手间,赵南霜帮她们提包,附近的居民散完步牵着狗回家,是一条很活泼的萨摩耶,主人被狗绳绊住摔了一跤,狗狗正蹲在路边挨训。
赵南霜远远地看着,又想起了Eleven。
“我上班的地方就在这附近,去看看?”陆止止除了开网店卖自己设计的衣服,还跟别人合伙盘下了一家婚纱店。
夏梦配合地说:“好啊,我还没去过呢,如果符合我的审美,我免费给你打广告。”
陆止止开玩笑道:“没有提前跟公司报备,我不会惹上官司吧?你可是明年的紫微星呢。”
夏梦故意说道:“是啊,我的代言费可不便宜呢。”
赵南霜总觉得这两个人背着她商量过什么。
“不喝酒了?”她问。
“现在人太多,我的酒品不怎么样,万一我被拍了不雅照就坏了,”夏梦挽住她,道,“去看看嘛,反正闲着没事。”
距离不远,十分钟的路程。
婚纱店刚开业,这个时间店员都已经下班了,陆止止带她们进去,把灯都打开后,夏梦发出一声感叹。
没有女生能抗拒婚纱的魅力。
上了二楼,陆止止走到帘子旁边,对赵南霜道:“南霜,送给你一份新年礼物。”
赵南霜愣了一瞬间,好像猜到了,问:“不会是……?”
陆止止笑道:“你先闭上眼睛吧,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夏梦走到赵南霜的身后,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强行让她闭眼。
“三!二!一!”
伴随着帘子被拉开的声音,赵南霜看到的果然是一件婚纱,但又不是新娘穿着走进礼堂的那种常规婚纱,偏日常,更适合拍婚纱照时穿。
“哇!头纱有点儿特别,”夏梦再次发出一声惊叹,“是什么元素?”
“桂花和月亮,南霜在大一新生晚会上跳了一支舞,特美。”陆止止对那天晚上的事记忆深刻。
夏梦其实也记得那天晚上,她的出现搅黄了赵南霜的告白行动,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南霜,来都来了,试试?”夏梦道。
“那就试试。”
赵南霜抱着婚纱进了试衣间。
店里的暖气很足,夏梦觉得热,想喝水,刚下楼,就被突然从门口窜进来的Eleven吓了一跳。
既然Eleven来了,周迟译就肯定也来了。
夏梦呆呆地问周迟译:“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周迟译面不改色地道:“你朋友圈的定位。”
“那也是小吃街啊,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你在南霜的身上装雷达了?”夏梦惊恐地睁大眼睛,问,“你不会让人跟着南霜吧?”
陆止止比较淡定,道:“他知道我的店开在这里。”
Eleven闻来闻去,周迟译的目光也在左右扫视。
“别找了,她在楼上试婚纱,”夏梦似笑非笑地看着周迟译,道,“你倒是挺会挑时机。”
周迟译短暂地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道:“什么婚纱?”
夏梦拖长音调,慢悠悠地说:“就是婚纱啊,女生试婚纱应该不奇怪吧?”
夏梦继续去找水喝了,陆止止跟着Eleven,怕它撞到什么,或者咬坏什么。
屋里太热,周迟译突然有点儿喘不过气来,胸口也有点儿疼。
她这么快就决定嫁给江寻了?
076.
这件婚纱的款式和工艺并不复杂,但由手工制作,比较耗时,头纱上的每一朵细小的桂花都是陆止止一针一线地绣上去的。
赵南霜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几年前陪南佳试婚纱的事。
她给很多人拍过照片,各种主题,各种理念,唯独没有拍过婚纱照。
“我穿好了。”赵南霜推开试衣间的门,说道。
她只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等在外面的人既不是陆止止也不是夏梦,而是周迟译。
隔着薄薄的头纱,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在空旷的环境下,如果太安静,就会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周迟译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她大概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间和地点见到他,怔了片刻,眉眼间的笑意一点点淡去,轻轻提起婚纱的裙摆的手也没那么自然了。
很奇怪,他们才分开了一周,生疏感竟如此强烈。
他们相对无言。
在这并不算漫长的几分钟里,周迟译的目光从最初的平静到仿佛藏着万水千山般的深沉热烈,让赵南霜觉得有点儿尴尬,想把头纱拿下来,可头纱偏偏夹住了发夹。
Eleven的出现打破了两个人之间这种让她不太舒适的气氛。
原本Eleven是慢悠悠地爬上楼梯的,看见赵南霜之后,兴奋地叫了两声,直直地朝她跑过来。
赵南霜也因为Eleven而露出了笑容,蹲下去,用双手捧住Eleven的脑袋,与它亲昵地头碰头。
她把头纱弄到肩后,对它道:“这个不能咬,咬坏了我要生气的。”
周迟译终于回过神,走过去,半蹲下,帮她解救被发夹夹住的头纱。
他好像闻到了桂花的香味。
Eleven坐在地上,脑袋往赵南霜的手心蹭,让人心软。
赵南霜偏头,担心地看着Eleven,问:“你怎么没什么精神,不舒服吗?”
周迟译拿着头纱,余光却在看她,回答道:“它想你。”
赵南霜当没听见。
虽然没有玩具,但Eleven被安抚后就很开心,在地上打了个滚,黝黑的眼睛亮晶晶的,还朝她抬起一只前爪。
赵南霜熟悉Eleven的这些小动作,是想让她陪它玩的意思。
“今天没有带零食,”她出门的时候连手机都没有拿,“你又踩到我的裙子了,这裙子全世界只有一件,我穿着漂亮吗?”
周迟译又在旁边搭话:“很漂亮。”
赵南霜皱了一下眉,道:“没问你。”
“它又不会说话,我帮它说。”
“你跟它共用一个大脑?”
周迟译笑了一声,反问她:“骂谁呢?”
赵南霜说:“谁对号入座就是骂谁。”
裙子是吊带裙,她低头时露出了一大片肌肤,周迟译别开眼,慢悠悠地道:“狗是最有灵性的动物,它出生两个月就跟我回家了,我是它最熟悉的人,它也懂我的心思,比如,我想你,它就想你。”
Eleven只活泼了一会儿就蔫蔫地趴在了地上,赵南霜小声埋怨道:“你都把它说生气了。”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周迟译往那边看了一眼,道:“它可没生我的气。”
陆止止走在前面,夏梦拿着手机,准备给赵南霜拍照,她拍了几张,点开相册看的时候,发现什么都好,就是多了一个人。
夏梦对周迟译说:“你让开点儿,我给他们拍一张亲子照。”
陆止止指着旁边的小茶桌,对赵南霜道:“南霜,你可以坐在那把椅子上。”
夏梦又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于是问:“头纱呢?”
头纱在周迟译的手里。
周迟译走到赵南霜身边,仔细整理好头纱,让头纱在她面前自然地落下。
夏梦站着拍,蹲着拍,拍得正起劲儿的时候,周迟译在后面也拍了两张。
她们在店里待了半个多小时,夏梦临时有事,被人接走了,这酒肯定就是不喝了,赵南霜看着陆止止摸完外套的口袋,又折回店里,过了一会儿才苦恼地走出来,说车钥匙在夏梦的包里。
赵南霜把狗绳递给周迟译,道:“没事,我们打车。”
周迟译说:“我开车来的,顺路送你们。”
这路顺得有点儿牵强,陆止止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问他:“你去哪儿啊?”
周迟译面不改色地道:“我哥有一支车队,车队里一个与我关系还不错的队员住在你家楼下,我找他有点儿事。”
“那正好,”陆止止看着正跟Eleven难舍难分的赵南霜,道,“就是跟我住在同一栋楼的那个赛车手对吧?他好像也姓孙,听我妈说,他还帮她修过水管。南霜,我们搭个便车?”
周迟译看出赵南霜不乐意,她宁愿走回去都不想坐他的车,于是说道:“我是真有事,不会借机向你索要什么。”
赵南霜低声道:“我没这么想。”
“那就上车,”周迟译收回视线,道,“你就算要跟我断了,我们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吧?”
今天晚上特别冷,陆止止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赵南霜也就没再说什么。
Eleven坐在副驾驶座上,赵南霜和陆止止坐后面。
在南川,这个时间段堵车很正常。
又过了一个路口,陆止止道:“明天大概什么时候走?我让我妈再给你做一顿饭,这几天没把你养胖两斤,她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都开始怀疑自己做菜不好吃了。”
赵南霜说:“那我就吃完午饭再走。”
陆止止问她想吃什么菜,顺便打开手机把菜买了。
周迟译打转方向盘,似是随口问起:“找好住的地方了?”
赵南霜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应了一声:“嗯。”
“在哪个位置?”
“就在工作室附近,短期住两个月。”
周迟译握着方向盘的手无声收紧,但说话的声音没什么波动,他问:“只住两个月?”
陆止止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也想留你多待一段时间,但你今天早上把机票都订了。”
宣传片的剪辑工作刚开始,赵南霜需要经常与负责人开会,还是待在国内比较方便,可以随时与对方见面谈,两个月的时间应该差不多。
“我妈和宋叔叔打算去科隆长住,琴姨在慢慢养身体,你忙着经营自己的品牌,夏梦过完春节就进剧组,忙忙碌碌又是一年,”她在南川没什么牵挂,“工作室运营基本稳定了,我没有必要天天过去上班,以后每年抽空回来几次就好。”
得知赵南霜已经订好了出国的机票之后,周迟译沉默了。
车开进老城区,在并不宽敞的道路间左拐右拐,最后停在老位置。
陆止止先下车,赵南霜说了声“谢谢”,准备下车的时候发现她这边的车门是锁着的。
周围都是水从屋檐上滴下来的声音,地面被路灯照得发亮,赵南霜没有下车,陆止止知道是怎么回事,先上楼了。
车里有烟,也有打火机。
周迟译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想起赵南霜不喜欢烟味,就没有点燃。
一楼的灯亮了又灭,在赵南霜彻底失去耐心之前,周迟译开口:“刚才我说找孙赫有事其实是借口,我没事找他,就是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这六天真是漫长。
他无数次想直接撬开陆止止家的大门,把赵南霜掳走,随便她吵随便她闹,总比见不着她好。
“在店里看你穿婚纱的时候,我特想拽着你去领结婚证,管你愿不愿意,领了结婚证我们就是夫妻,你就是我的老婆,这是我们的第三个十年,未来还有好几个十年,十年又十年,我不相信我暖不热你的心。”
当然,他只是想想。
“求你一件事,”他的声音很低,“别因为烦我,想摆脱我,就轻易答应别人的求婚。”
“你不说话,是在心里骂我不要脸吧?”他笑了一声,道,“假期是有限的,反正我最多还能缠着你十五天,要什么脸面?两个月后如果你还是要走,我肯定留不住你。”
Eleven很乖,静悄悄的。
“三年前,我在江边买了一套新房子,也有一个适合喝酒的后院,装修好之后,我去住过几个夜晚,那几天南川在下雨,不冷也不热,晚上的气温很舒服,每天都有朋友去,酒都是好酒,人也都不差,喝酒跟谁不能喝?聊天儿跟谁不能聊?但我就是觉得没劲儿。我得承认,如果坐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你,就是没什么意思。”
后座上的人越安静,周迟译心里的那股空虚感就越强烈。
“去年,你在前面那条巷子里受了伤,这里居民很多,怎么偏偏是我遇到了?如果那天司机的老婆没有要生产,如果那个代驾司机没有去找厕所,如果孙赫的母亲没有去世,如果孙赫训练的时候没有频频出状况,如果我没有来这里,如果那天晚上没有下雨……有任何一点儿偏差,遇到你的人都不会是我。”
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人,一定会反复地爱上对方。
“我死缠着你不是因为所谓的好胜心或者劣根性,是因为我爱你。”
路灯灭了,车里陷入黑暗。
“赵南霜,我爱你。”
077.
不知道是哪家的人在吵架,从家里吵到外面,都有回音。
吵架的双方好像是由校园情侣发展为夫妻的,结婚才五年,男人就在妻子怀孕期间与同事发展起了婚外情。
陆止止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歇斯底里的争吵,这对夫妻上个月就在闹,就算当初再相爱,爱意耗尽之后也会相看两生厌,离婚不甘心,不离婚又没办法过下去,对谁来说都是折磨。
孙琴已经休息了,陆止止又去看了下防盗门,确定留了一条缝隙,才去冲蜂蜜水,刚把蜂蜜罐子拧开,赵南霜就回来了。
陆止止观察赵南霜的神色,挺平淡的。
“我以为Eleven会跟你上来呢。”陆止止道。
“它得回家,”赵南霜把门锁好,换了双棉拖鞋,问,“琴姨睡了?”
“她下午出去了一趟估计是累着了,我回来的时候她就睡着了,都能听见打呼噜的声音,”陆止止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行李箱,问,“明天还是江寻来接你吗?”
赵南霜接过水杯,水温正合适。
“嗯,他不来吃饭,你别让琴姨做太多菜。”
闻言,陆止止心中了然,也就没再多问。
窗外还是有水滴下来的声音,从现实延续到梦里,赵南霜没睡好,在这里她很放松,早上心安理得地赖了一会儿床,洗漱完才慢慢开始收拾东西。
江寻说他下午两点到,时间还很充裕。
助理从夏梦那里拿到了车钥匙,先把赵南霜的车开到工作室,又过来给她送车钥匙,顺便帮忙把两个行李箱带下楼,放到江寻的车里。
赵南霜昨天试过的婚纱还在店里,她让助理抽空去取。
楼下停着两辆车,陆止止一边摇头一边关窗户,看来周迟译这是越挫越勇。
赵南霜先下楼,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很温暖,外面光线明亮,老旧的楼道里显得有些暗,她刚走到一楼,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了一个黑黑的不明生物,速度极快地从她面前跑过,吓了她一跳。
人在受了惊吓之后,会习惯性地往熟悉的人的身边躲。
赵南霜本能地跑向周迟译。
周迟译也下意识地朝她张开双臂,距离很近,几步而已,就在他即将握住她的手时,她却停了一下,怔怔地看着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往后退了半步,然后从他身边路过,直直地跑向江寻。
驾驶舰载机训练时若有突发状况,最佳的跳伞时间是4.4秒。
她却只在他的面前停留了一秒钟就逃离了危险。
周迟译抬起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他身后的江寻已经抱住了赵南霜。
江寻扶她站稳,问她:“什么东西?”
赵南霜摇头,道:“我没看清。”
周迟译回过神,正要走进去看,孙赫从墙角抱出来一只小猪,它的脑袋、背部和尾巴是黑色的,肚子、脖子以及四肢是粉色的。
“译哥,不好意思啊,这猪是我昨天刚买回来的,有点儿认生,也不听话,门一开就往外跑,吓到嫂子了。”
小猪边叫边挣扎,孙赫用两只手牢牢地抱着它,只能满含歉意地看向赵南霜,道:“嫂子,对不起,这是宠物猪,不咬人的。”
赵南霜笑不出来。
周迟译也挺郁闷的,问他:“你闲得没事在家里养猪?”
“这是宠物猪,跟猫、狗一样,”孙赫呵呵笑着,道,“我妈去世之后,我爸太孤独了,年前就闹着要回老家养鸡喂猪,老家的房子都没了,我哪儿能让他回去啊?就买了一只小香猪给他做伴。译哥你看,它的鼻子都是粉色的,是不是跟你家小11一样可爱?”
孙赫举起怀里的猪,它挣扎得更厉害了,身体向左右扭动,随时都会跳下地四处乱窜,赵南霜身上的汗毛竖了起来,她连忙别开眼往江寻身后躲。
周迟译皱了下眉,道:“我就不看了,你赶紧把它抱回去,别让它跑丢了。”
“行,那我先上去。”孙赫抱着小猪上楼,碰到了陆止止,陆止止也被吓了一跳。
于是,孙赫又跟她解释了一遍,这猪真不咬人。
陆止止对此很不理解,但能快速说服自己不需要理解,这是人家自己的事。
“你不会过两天又要弄几只公鸡回来吧?”陆止止问。
孙赫笑了笑,道:“那不会,公鸡多吵啊?每天早上三四点钟就要打鸣。”
“所以你要买母鸡?”
“不会不会,一只猪就够我爸忙活了。”
陆止止抱着手臂下楼,站在台阶上,目光在这几个人的身上来回打转。
助理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都红了。
赵南霜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里缓过来,江寻在低声跟她说着什么,她的手握着他的手臂。
起了一阵风,吹乱了赵南霜的头发,她刚想揉眼睛,江寻先她一步,反握住她的手,抬起另一只手帮她整理头发。
周迟译的视线黏在她的脸上,过了一会儿,他也别开眼,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
陆止止觉得他有点儿可怜。
江寻打开后座的车门,让赵南霜先上车,随后回头对陆止止说:“这几天谢谢你和阿姨照顾南霜,我们先走了,改天再聚。”
“我跟她之间不需要说‘谢谢’。”陆止止朝车里挥了挥手,对赵南霜道:“我妈舍不得你走,正躲在房间里抹眼泪呢,就不下来送你了,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赵南霜点了点头,道:“走了。”
江寻上车后,助理开车。
路面的凹处有积水,有行人来往,为了避免车轮压过水坑时把水溅到路人的身上,助理将车开得很慢。
这阳光真是刺眼。
周迟译收回视线,问陆止止:“阿姨的身体怎么样?”
“不算差,也不算好,她想得开,能多活一天都是赚了,”陆止止看着车尾消失的方向,问他,“你这样坚持,是不是也能感觉到南霜不喜欢江寻?”
周迟译说:“如果她真的爱上别人了,我无论做什么都只会惹她讨厌,何必再消耗那些旧情?”
被她爱过,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爱一个人时的样子?
陆止止想:如果周迟译依然步步紧逼,南霜说不定真的会答应江寻的求婚。
“你们这样的家庭,因为爱情结婚的少之又少,说难听点儿,利益牵扯比爱情更牢固。爱情多容易生变啊?说不爱就不爱了,”陆止止试探着说,“要不,你先冷静一段时间?”
周迟译总共有二十多天的假期,他说:“昨天晚上你提醒我,她已经买好了出国的机票,她这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我没有时间冷静。她会不会留下来全凭她,我做不做这些可能看起来毫无意义并且有点儿自取其辱的事全凭我。”
怎么会毫无意义呢?
如果毫无意义,昨天晚上赵南霜就不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陆止止叹气,也为此发愁。
新房子在十九楼,不到两百平方米,采光还不错,助理已经把需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简单收拾一下就行。
赵南霜有工作要忙,江寻也要开视频会议,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关于晚饭怎么吃,赵南霜选择点餐。
助理去店里取餐回来,赵南霜换了一件穿着更舒服的衣服,把头发随意地绾在脑后,准备吃饭,江寻这才注意到她今天戴了他送的项链。
江寻自然是开心的,把手擦干净,一边帮她剥虾,一边问她:“要不要找一个保姆来家里做饭?”
“不用了,我住不了多久,平时在家里吃饭的次数也少,”赵南霜把平板电脑放在旁边,随便打开一部电影,道,“你不用陪你的父母过春节吗?他们应该很想你吧?”
江寻的父母都在老家。
他读大二那年放暑假时,在公司里实习,被赵启明注意到了,从那时起,他回家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但他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
“早上刚通过电话,”江寻捏着虾尾,蘸了点儿酱汁,把虾肉递到她的嘴边,道,“我确实挺长时间没有回去看他们了,你愿不愿意陪我去?”
赵南霜有点儿不自在,道:“我答应了我妈,今年跟她一起吃年夜饭。”
江寻的脸上没有丝毫尴尬的表情,他把剥好的虾放在她的碗里,继续剥下一只,并问她:“如果我留下来陪你,会让你觉得有负担吗?”
“当然不会,”赵南霜其实没有见过江寻的父母,也极少听他提起自己的家人,只知道他很孝顺,“只是,你难得在国内,春节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你如果不回去一趟,难免有遗憾,可能明年、后年会更忙。”
“两边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很难抉择,”江寻开玩笑道,“这比跟合作方谈条件还要难。”
赵南霜也笑道:“我们都在一起过了六个春节了,不差今年这一次,你回去陪叔叔阿姨吧。”
“那我腊月二十九走,正月初一回来。”
“不用这么赶。”
“如果我一直不回来,你不会想我吗?”
江寻的目光太直白,赵南霜一时说不出话,低头回避他的视线,吃了一口饭。
“看你的表现吧。”
“明白了,路漫漫其修远兮,”江寻适时地转移话题,“夏梦给我发了一张照片。”
赵南霜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他:“什么照片?”
“你穿着婚纱的照片。”
“哦,那是止止送给我的婚纱,以前读书的时候,我们开玩笑,她做的第一件婚纱送给我,没有别的意思。”
“很美。”
那张照片江寻看了很久,希望自己能得偿所愿。
江寻离开的时间不算晚,还不到九点钟。
赵南霜刚搬进来,还不太习惯,洗漱完也没有睡意,打算继续剪辑视频。
素材很多,她看着屏幕里的周迟译,不自觉地想起在海上拍摄的那段日子,还有……下午在陆止止家楼下看到的那只猪。
大约九点半的时候,门铃响了。
江寻刚走,陆止止跟夏梦在打游戏,两分钟前还在群里说话了,南佳回宋家了。
知道她搬到这里的人只有那么几个,这个时间,还有谁会来找她?
赵南霜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外的一人一狗。
周迟译靠在墙边,一只手里拿着车钥匙,一只手插在兜里,神色和姿态都很放松,问她:“已经睡了?”
“还没,”赵南霜没有让他们进屋的意思,“昨天说得还不清楚吗?”
“清楚,我也听得懂,”周迟译低头看了Eleven一眼,道,“它不吃东西,饿了一天了,我是没办法了,哄不好,只能来请你帮忙。”
赵南霜蹲下去摸了摸Eleven的脑袋,发现它的眼睛湿湿的。
078.
Eleven从来不在吃饭这件事上闹脾气。
赵南霜不相信,狐疑地看了周迟译一眼,问他:“你骗人的吧?”
口说无凭,周迟译直接从兜里拿出一包牛肉干,平时Eleven听到他撕开包装袋的声音的时候,无论在哪里,都会往他身边凑。
今天它却连看都不看。
周迟译对它哄了又哄,还是没用。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赵南霜觉得Eleven好像是瘦了,从周迟译手里接过那块牛肉干,像以前一样,捏着牛肉干在Eleven面前晃了晃,逗逗它,然而它也只是仰着头在她手边闻了闻,没吃。
“这是它最喜欢吃的零食,它怎么不吃呢?”赵南霜有点儿心疼地道,“你是不是凶它了?”
周迟译没有替自己喊冤,而是说她喂食的方式和地点不太对。
赵南霜不太明白,这有什么不对?
周迟译不紧不慢地说:“谁蹲在门口吃得下?大老远地跑过来,你连门都不让它进,我们家Eleven气性高,受不了这个委屈。”
赵南霜:“……”
好吧,她姑且认为可能是这个原因。
赵南霜让到一边,Eleven摇着尾巴进屋,周迟译跟在后面。
还是刚才的那块牛肉干,这次Eleven乖乖地吃了。
赵南霜:“……”
她去厨房里找了一个漂亮的盘子,把周迟译带过来的狗粮倒在盘子里,Eleven吃得很香。
周迟译站在客厅里简单地看了看,她没有添置自己喜欢的家具,真的只是短暂地住一阵子。
Eleven吃饱之后赖着不走,赵南霜也想跟它多玩一会儿,周迟译趁机问她:“你带它几天?”
赵南霜觉得直接要不太好,于是起身给周迟译倒了一杯热水,等他喝了才开口:“你把它送给我吧。”
周迟译差点儿就把还没有吞下去的那口水吐出来了,道:“那不行,只能给你带,不能送给你。”
“你不是还有一条吗?”
“你怎么不去宠物店里买一条?”
当然是因为意义不一样。
赵南霜低头看着Eleven,小声辩驳道:“它更喜欢我。”
周迟译笑了一声,道:“这话就有点儿伤人了啊。”
“那你怎么解释它在我这里吃东西,在你家就不吃?”
“如果它长时间见不到我,也会像想你一样想我想得食欲不振。”
“那就让它自己选。”
赵南霜说完就坐到和周迟译对称的位置,两个人分别跟Eleven之间的距离只能靠目测,她不占他的便宜,往后挪了一点儿。
周迟译慵懒地往后仰,后背靠着沙发,道:“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
“你作弊。”
“我什么时候作弊了?”
“这几天,它天天都跟我在一起,但见你的时间少之又少,对你的感情当然更深,现在让它选,能选我就见鬼了,我不吃这个亏,你也别打这个主意。”
好像有点儿道理。
赵南霜考虑了一会儿后道:“那我跟它在一起待几天,一周后你再来。”
周迟译等不了一周,于是道:“这些狗粮只够它吃一天,明天晚上我给你送,时间你定,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就什么时候过来,不耽误你的事。”
“不用,我可以买,不会让它饿肚子的。”
“我上次买了很多,再放就要过期了。”
赵南霜皱眉。
周迟译看出她耐心不足,便道:“我没忘,昨天你说‘爱不爱我是你的事,我没有义务对你的感情负责,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你说得有道理,我也赞同,今天算我犯规,但我不是故意的,Eleven有自己的意识,它要出门,我总不能强行把它锁在家里,让它饿着吧?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天我来送狗粮的时候戴一副墨镜,或者你开门之前把眼睛蒙住。”
赵南霜:“……”
“开玩笑的,”周迟译见好就收,明白得寸进尺只会招人烦,“我明天把狗粮放在你家门口,你记得拿进来。”
他走后,赵南霜继续工作。
Eleven趴在电脑桌旁边,虽然不闹也不叫,但就是能给人带来幸福感,赵南霜也觉得这房子没那么空了。
她睡得晚,第二天起得也晚,下午带着Eleven去了一趟工作室,员工们放假之前要开一次会。
Eleven性格好,还会wink(眨单眼),特别可爱,几个女生下班后都不走,排队跟它合影。
赵南霜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今天的头条新闻,盛离虽然公开道歉了,但网友们对她的谴责更激烈了,六年前陆止止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但没有完全被遗忘,也或许是有人在背后授意,陆止止当年的事算是翻案了。
江寻晚上有应酬,见的都是各家公司的高层领导,赵南霜不喜欢那种场合,而且带着Eleven,不方便在外面吃饭,还是准备回家点外卖。
赵南霜到了停车场,发现车前胎瘪了。
这是被人恶意放气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盛离的粉丝干的,这种多年的死忠粉,为了自己要维护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当她看见周迟译的时候,就觉得这种缺德事可能跟他有关系。
“巧了,你今天也将车停在这儿,我正准备去给你送狗粮,”周迟译慢悠悠地走过来,看她一脸郁闷,顺着她的视线往车前胎看,随即疑惑地道,“车胎怎么瘪了?”
他有一种看热闹的嫌疑。
赵南霜冷着脸问:“不是你干的?”
周迟译也不生气,扭头对司机说:“去想办法把监控视频调出来。”
他绕到另一边,发现她的车两侧的车胎都瘪了。
“如果我要用这种手段来制造跟你相处的机会,会直接把你的车胎卸了,”他神色不变,道,“只是给车胎放气有什么用?车里一般会有充气泵,把气打上就可以了。”
赵南霜没说话。
周迟译已经挽起袖子蹲在车边了,赵南霜还是没动。
“你的车里没有充气泵?”
“没有。”她记得助理提过这事,说要买一个充气泵放在车里备用,但这段时间太忙就忘记了。
周迟译两手一摊,道:“别看我,我也没有。”
赵南霜显然不相信。
周迟译说:“我的车一年到头我也开不了几次,而且会定期维护,一般来说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他这辆车那么显眼,南川的很多人认识。
赵南霜自认倒霉,道:“我给保险公司的人打电话,找人来修吧。”
“可能不止是被放了气,为安全起见,你暂时别开了,”周迟译的语气很严肃,他说,“车就放在这里,我先送你回家。”
不等赵南霜拒绝,他补充道:“你如果不放心,可以付给我车钱。”
赵南霜低头看着Eleven,觉得打车确实不方便。
两分钟后,她给周迟译转了账。
Eleven熟练地跳上后座,后座上还放着几大包狗粮,赵南霜只能坐副驾驶座。
车开到道路上,周迟译打开播放器,又播放起了那首《Paris in the rain》。
到家后,赵南霜输密码开门。
Eleven站在门口一直叫,有点儿不对劲儿。
周迟译问:“你家里是不是有生人来过?”
江寻中午过来接赵南霜出去吃饭了,他的外套还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虽然Eleven一直不太喜欢江寻,但江寻对它来说应该不算生人。
“只有江寻来过,”赵南霜没多想,道,“它可能还不习惯。”
周迟译把狗粮放到桌上,四处看了看。
赵南霜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开始委婉地赶人:“时间不早了,你也要吃晚饭吧?”
“你给的车费太多了,我占你的便宜说不过去,多余的就当今天的饭钱。”周迟译不用去厨房看都知道冰箱里什么都不会有。
他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开始买菜。
“多吗?”赵南霜给他转了二百五十元钱,“你开得好,多余的是小费。”
“我给你打折,熟人有友情价。”
“不用。”
真不用。
周迟译选完作料,又选了一包红糖,道:“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更应该吃得好一点儿,不要随便将就,你去躺一会儿,饭做好了我叫你。”
他又说:“你已经付过钱了,心安理得地享受就好。”
赵南霜正值生理期。
她懒得白费口舌,进了卧室,小腹坠痛,睡也睡不着。
一个小时后,周迟译就在外面敲门了。
赵南霜拉起被子,盖住脸,声音闷闷地道:“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他道:“不吃浪费,浪费可耻。”
一顿饭的事,被他上升到了道德层面,她只能爬起来。
两菜一汤,有荤有素,还有一杯热腾腾的红糖姜茶,姜味很浓。
Eleven在沙发上踩抱枕,赵南霜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她能感觉到Eleven比昨天开心。
周迟译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道:“明天我把它喜欢的玩具送过来。”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赵南霜的心里有一道声音在提醒她,不能再这样了。
“玩具不会过期,不会浪费。”她道。
“它念旧,就喜欢玩习惯玩的那些,不喜欢新的。”
“你让别人送,谁都行。”
“我闲着,而且我也想看看Eleven。”
“我不会虐待它。”
“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见它单纯就是因为我想它,你对它好不好,我又不是不知道。”
“你总来,江寻会介意。”
周迟译盛汤的动作顿了几秒钟,他问:“他因为我给你脸色看了?”
“没有,江寻从来不会干涉我的生活,”赵南霜低着头,道,“是我不想他生气。”
温馨的气氛被打破,沉默之后餐厅里只剩寂静。
Eleven来到餐厅里,在餐桌旁边走来走去。
079.
“你还没有跟他在一起,把我当成一个有点儿黏人的普通追求者也不行?
“懂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Eleven暂时就留在你这儿,我回部队的前一天过来接它,来的时候会提前告诉你。
“最后一顿散伙饭,吃完吧。”
这似乎就是他们的结局。
比起吵得两败俱伤,平平淡淡地分开反而更让人深切地感到无力,这种无声的钝痛感会牵连出长久以来不敢去想的事。
周迟译觉得,今年这个春节假期的漫长程度堪比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即使家里有一个精力旺盛的捣蛋鬼茜茜,还有一条破坏能力很强的狗,早起后和睡觉前没有一刻安静,他依然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大年三十这天,周家的所有人一起回了山里。
茜茜喜欢在山庄里玩,缠着周迟译陪她放了一晚上的烟花,等她睡着了,周迟译才顺着那条熟悉的路往山上爬,狗也跟着。
新闻中说最近几天可能有流星,他闲着没事上山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被他遇到了,大约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流星从夜空里划过,一闪即逝。
茜茜追着鸭子到处跑,差点儿掉进湖里,他们当天就开车回了市里。
有老太太在,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周家拜年,过年期间周家也算热闹。
寇庄路厌倦家里的应酬,叫了几个朋友出去喝酒,周迟译来得最晚走得最早,中途有人提起赵南霜,他没有回避,有人说起在一家餐厅里碰到赵南霜和江寻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反应,连酒都没有多喝一杯,寇庄路估摸着,这回他们可能是真的分开了。
周迟译已经在接受这个过程。
陆止止告诉他,赵南霜从柳桥小区搬走之后,每天晚上很难入睡,不吃安眠药就睡不着,他总不能把赵南霜往死胡同里逼吧?
上车后,司机把手机递给周迟译,给他看停车场的监控视频。
调监控视频需要走程序,当时临近年关,事情就办得慢,司机今天才拿到监控视频。
视频里,赵南霜的车胎确实是被人恶意放气的,那人穿着黑衣黑裤,还戴着帽子,看不清长什么样,周迟译把进度条往后拉,反复看对方从远处走向那辆车的片段。
几分钟后,周迟译拨通了赵南霜的电话,问她:“在家?”
“刚遛完狗,在等电梯。”赵南霜下午带Eleven去看医生了,它有点儿消化不良,医生给它开了药。
“我一会儿过去,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周迟译让司机掉头,又问,“最近你身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赵南霜春节期间不住在这儿,两天前刚回来。
“车胎的事我已经报警了,还没有结果。”
周迟译叮嘱道:“无论是不是恶作剧,你小心点儿总没错,最好找人陪着你,不要独处。”
“谢谢,我知道了。”
电梯到了,赵南霜牵着Eleven走进去,电梯里信号不好,她就先挂了电话。
到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喂Eleven吃药。
但Eleven很焦躁,一直在叫。
赵南霜的心里也莫名其妙地有点儿不安,很奇怪,她说不上哪里不对。
周迟译来得快,他到了,Eleven才慢慢平静下来,赵南霜把没吃完的狗粮和玩具都装到箱子里,让他一起带走。
“这是医生开的药,按照说明书吃,我刚才喂的那颗被它吐了。”她指着桌上的药,对周迟译道。
周迟译把药盒塞到兜里,又问她:“你这段时间睡得怎么样?”
“还好,我晚上剪视频,什么时候困了就什么时候睡。”
“一般是几点睡?”
“凌晨四五点吧。”
周迟译皱了下眉。
“我白天可以休息的,后半夜好像要下雨,你早点儿回去吧。”赵南霜刚说完,她的手机就响了。
是赵启明给她打来了电话。
周迟译识趣地带走了Eleven。
赵南霜想洗澡,说了几句话应付完赵启明就进了卧室,家里没有了Eleven,哪儿都很安静。
她心不在焉地走到衣柜前,准备随便拿一件衣服。
手碰到衣柜的时候,她突然顿住了。
她怎么记得下午出门前换了衣服,衣柜的门是开着的?
难道是她记错了?
赵南霜想着Eleven,衣柜的门被她推开了一条缝隙,突然从里面伸出来一只粗糙的手,虎口处有一个黄豆大小的被烫伤后留下的疤痕。
“啊!”她失声尖叫。
血液瞬间往大脑里涌,她本能地转身往外跑。
刘成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顺势把她推到门后,另一只手握着刀,抵在她的脖子上,道:“去年就是这把刀,你应该还记得被刀刃划破皮肤的感觉,所以不要乱动。”
“你把我害惨了,老婆跑了,儿子也不认我,我要怎么报复你才能解气呢?”刘成在衣柜里藏了好几个小时,手脚有些麻木,控制不住力道,她白皙的皮肤已经被划破了一条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赵南霜看清刘成的脸后,紧绷着的神经反而放松了,道:“你是找不到你的前妻和儿子才来找我的吧?”
李青年前就带着儿子离开南川了,刘成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们了。
刘成目露凶光地盯着她,道:“你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我就放了你。”
赵南霜:“好啊,我带你去都行。”
门铃突然响了。
赵南霜说:“可能是邻居,被狗叫声吵到了。”
刘成的呼吸声变重,他用力捂住她的嘴,警惕地听着卧室门外的动静。
楼道里站着不太放心所以去而复返的周迟译,他没有继续按门铃,报警之后,直接尝试输入密码开门。
嘀——门开了。
屋内静悄悄的,周迟译大步走进客厅,卧室的房门开着,他转身看过去,赵南霜的脖子上的血迹映红了他的眼睛。
他紧握着的手慢慢松开,他平静地对上刘成的目光,问:“说吧,目的和要求分别是什么?”
刘成咬牙,这两个人怎么都不害怕?
周迟译冷静地道:“我和她八岁的时候就被绑架过,绑匪比你凶悍,求饶和说好话都不如直接解决问题有效。你既然费尽心机地找到她的住所,并且进了她的家,目的就不是杀人,是要钱还是要什么?”
刘成说:“把我老婆找回来,我要和她复婚。”
“李青离开南川是我安排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掳走她没用。”周迟译边说边朝他们走过去。
“别过来!”刘成怒吼。
周迟译停下脚步,抬起双手,道:“不要冲动,你冷静地考虑几分钟,如果跟我谈,就把刀放下。”
刘成紧紧地盯着周迟译,看他始终抬高双手,才用刀拍了拍赵南霜的脸,问她:“你刚才说带我去找李青,是在撒谎?”
勒住脖子的力道越来越重,赵南霜呼吸不畅,咳了两声,道:“保命要紧,我如果说我不知道,你肯定不信,万一你割破了我的喉咙,我会死不瞑目。小时候被救出来之后,警察就教过我,被劫持的时候千万不能激怒对方。”
周迟译说:“我打个电话,你听见李青的声音后,应该就能相信了吧?”
刘成嘴唇抿紧,手心、额头上全是汗。
周迟译慢慢地放下一只手,拿出手机,拨出号码之后就开了免提,然后把手机放到地上。
电话里传出小孩稚嫩的声音。
“喂?”
刘成猛地睁大眼睛,是浩浩的声音!
“是浩浩吗?”
“是的,叔叔你好。”
“你好,你妈妈呢?”
“妈妈在洗澡。”
刘成失神的一瞬间,Eleven猛地朝他扑过去,赵南霜也趁机一口咬住他的手臂,周迟译反应迅速,先夺他手里的刀,再反手将他一推,Eleven和赵南霜都被关在了门外。
赵南霜摔在地上,脖子很疼,手摸到了湿热的鲜血,但她的心思全在卧室里,她能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Eleven冲着房门大叫。
几个保安赶来的时候,警笛声已经很近了。
赵南霜推开卧室的房门,门半开时遇到了阻力,是碰到了躺在地上的刘成,他的双手被大衣上的腰带绑在后面,呼吸声很重,像是极为痛苦,他的身边有很多玻璃碴。
赵南霜抱住Eleven,没有让它进去。
她的脖子隐隐作痛,目光从几个手忙脚乱的保安之间穿过,落在周迟译的身上。
他坐在化妆桌旁边的椅子上,右脚踩着的那把刀上有血迹,穿着黑色的衣服,身上看不出有什么伤,但一条鲜红的血迹顺着左手的手腕淌到了手心,又顺着手指滴在地上,他抽了几张纸巾随便擦了擦。
两个保安架起刘成往外拖,还有一个去扶周迟译。
“我没事,”周迟译的左手没动,右手绕到左侧,他从兜里拿出车钥匙,道,“麻烦你帮忙开车,先送我们去医院。”
保安点头,道:“好好好!我先下楼,把车开过来。”
手机一直在响,也分不清是谁的。
周迟译走到赵南霜身边,握住她的手,道:“这里交给警察,我们去医院包扎。”
从家门口到电梯口,地板上落了几滴鲜血。
赵南霜低头看着他的左手,声音有些沙哑,道:“你在流血。”
“你也在流血,”周迟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道,“怎么办啊赵南霜,明明过了今晚我们就算是彻底断了,可偏偏你在这个时候欠了我一份大人情,我如果趁机讹上你,你漫长的余生便只能被我缠着了,无论谁跟你好,都得被我搅黄。你说你倒不倒霉?”
电梯到了,赵南霜一边扶着他进电梯一边说道:“你还能开玩笑,应该讹不到我。”
周迟译顺势往她的身上靠,但没有把全部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
“我能忍,我装的,”他喘着气,慢悠悠地说,“你想想,我好歹也是穿过军装的人,被一个赌徒伤了,传出去多丢脸?更何况还是在心上人面前,虽然分手了,但我得给你留个好印象,这样你以后偶尔想起我的时候,还能念着我点儿好。”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赵南霜……你是不是哭了?心疼我啊?”
“寇庄路那条狗半个小时前还在聚众笑话我,说我白忙活半年,”周迟译笑了笑,道,“这不是挺值的?”
他得说说话让她安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完蛋了,他要因为我提前退役了’,我认真地跟你说,没这事,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也跟领导谈过,你道德败坏,说不认账就不认账,但我道德高尚,不该怪你的,就绝对不会怪你。”
电梯到了一楼,Eleven先跑出去。
赵南霜的心里有很多事,但她又莫名地心安。
“你都走了,怎么又回来了?”她问。
“不知道,突然心口疼,就是觉得不对劲儿,”周迟译刚才在楼下待了几分钟就折回去了,“可能是我们有心灵感应。”
上了车,赵南霜怕碰到他的伤口,都不敢动,问他:“伤口很深吗?我能不能看看?”
“我在跟你说浪漫的事,你别操心我这几滴血了,”周迟译闭上眼睛,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安抚她,但嘴上还在开玩笑,“你要是实在内疚得厉害,就亲我一下。”
“疼死你算了。”
080.
一路上,周迟译一直在跟赵南霜说话。
帮忙开车的保安本来觉得这俩人真是倒霉,刚过完年就遇到了血光之灾,一个被划伤了脖子,一个不知道伤到哪儿了,可听着他们的对话,又觉得好笑。
无论周迟译说什么,赵南霜都有回应,哪怕他只是闷哼一声,她都会捏捏他的手心,让司机再开快点儿。
直到周迟译进了急诊手术室,赵南霜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这个时候她已经忘记打开衣柜后看到刘成的一瞬间的恐惧,所有的神思跟着周迟译进了手术室,听不到他说话,看不到他的嘴角若无其事的笑,触碰不到他正常的体温,就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他在车上时说那些有的没的,大概只是想让她安心。
护士说:“你好,跟我走吧,你脖子上的伤需要尽快处理。”
赵南霜看着急诊手术室,道:“只是被划了一下,我等他出来了再去包扎。”
护士说:“你男朋友刚才就让你先处理伤口,不要太担心,他懂急救,受伤后第一时间就用丝巾紧紧地绑住胳膊止血了,清创缝合需要时间。”
着急也没用,赵南霜跟着护士去了急救室,消毒药水带来的刺痛感让人清醒。
赵南霜脖子上的伤口浅,贴好纱布,她又跟着护士去办住院手续。
这期间,Eleven一直在车里。
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赵南霜给陆止止打电话,让她来医院一趟,先把Eleven接回去。
陆止止知道他们受伤的事后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往医院里赶,一下出租车就看见了蹲在门口的Eleven,赵南霜在它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陆止止走到她面前时,她才回过神。
“周迟译还在手术室里吗?”陆止止一边往门诊楼里看一边问,“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赵南霜站起身,双腿有些僵硬,回答道:“没那么严重。”
“可是你看起来很严重,但是好像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陆止止的目光落在赵南霜的脸上,她说,“盛离始终不是你和周迟译之间的障碍,你耿耿于怀的是当初周迟译没有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这边,他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慢了一拍,几分钟的迟疑,几年都追不上,所以你一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放下过去的事,也觉得没有理由为了他再争取一次,这件事不就是理由吗?你比他的生命和他热爱的事业都重要,你还要怀疑什么?”
赵南霜低头看着地上的雨水,道:“这段时间,我很累。”
陆止止说:“你在抗拒本能,当然很累,抵抗爱意本来就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
就像她,很想陆淮,但也清楚孙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和亲生女儿在一起。
“南霜,你之前太着急了,你急于从周迟译的圈套里逃出去,于是快速地让自己试着开始接受一段新感情,你真的要选择江寻吗?你真的不爱周迟译吗?这或许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周迟译用真心编织的罗网,赵南霜又怎么逃得开?
“护士在叫你,快进去看看吧。”陆止止握住赵南霜的手,很快就松开了,弯腰捡起狗绳,对Eleven道:“Eleven,你今天跟我回家。”
出租车司机还等着,陆止止没有耽误太久,在暴雨来临之前把Eleven带走了。
伤口缝合好之后,周迟译就被护士带去病房打消炎针了。
窗外电闪雷鸣,没过一会儿,大颗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病房里只剩下风声和雨声了。
周迟译的手机不在旁边,病房里也没有时钟,时间就好像被无限延长了。
如果这场雨留不住赵南霜,那就停在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敲门声,周迟译在混乱的雨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赵南霜推开房门,直直地对上周迟译的目光。
他这是什么眼神?
她只是去医院内的超市里买了些必要的生活用品,比如毛巾、牙刷这些,又不是跑了。
周迟译的右手在输液,手心朝下地放在被子上,翻过来朝她钩了钩手指,道:“过来。”
赵南霜把东西放下,拿了一把椅子坐到床边,仰起头看了一眼药瓶。
她的脖子上有伤,拉扯到伤口了,痛感更强烈了。
周迟译只能看到贴在伤口上的白色纱布,她被刘成伤了两次,和去年那次相比,这次算是轻的。
“知道疼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往刀口上撞。”
他们根本没有被绑架过,周迟译是糊弄刘成的,为了减轻刘成的警惕心。
赵南霜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左臂,问他:“你好意思说我?”
“我打了麻药,现在没什么感觉,”周迟译还是透着一股自由散漫的劲儿,没有把这一刀当一回事,道,“趁麻药还没失效,帮我换一下衣服。”
他输液之前,护士帮他换了上衣,病号服的裤子还在床尾放着。
赵南霜也没说不行,只是问:“你的司机呢?”
周迟译:“我让他留下配合警察了,节省时间。”
她又问:“要给你的家人打电话吧?”
周迟译不紧不慢地道:“我爸在国外,我哥要陪老婆和女儿,下这么大的雨,他如果来医院,茜茜肯定也要跟着来,茜茜看见我躺在病床上后准哭,奶奶年纪大了,一着急血压就高,还是瞒着她比较好,所以今天晚上只能是你在医院里照顾我了。”
他顿了几秒钟,继续说:“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反正只是流了几滴血,死不了人。”
赵南霜:“……”
他怎么这么多话?
赵南霜掀开被子,问他:“你能起来吗?”
“扶我一下,”周迟译抬起右手,看向盆里的毛巾,道,“如果你能帮我擦擦身体,就更好了。”
赵南霜也知道他的衣服上沾了血,在来医院的路上,他出了很多汗,应该是很不舒服,于是道:“那我去接一盆热水。”
她先把毛巾洗了一遍,端了一盆水放在椅子上,弯着腰,小心地解着周迟译身上那件病号服的扣子。
扣子刚被解开一颗,寇庄路就来了。
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来。
赵南霜连忙站直身体,后退两步。
是司机告诉寇庄路的,他给赵南霜打电话之后直接来了医院。
“我可是第一时间就来关心你了,你就算不感动,也不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吧?”
周迟译真是想骂他。
“我没死,你可以走了,记得把门带上。”
寇庄路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周迟译,又看了看低眉顺眼的赵南霜,啧啧两声,道:“你们继续,我去医生办公室。”
赵南霜叫住他,问:“你是不是挺闲的?”
“我可干不了伺候他洗澡、换衣服的活儿,别指望我,生理创伤可以交给医生和护士,要抚平他心里的伤口,还是只能你来,”寇庄路笑了笑,道,“他挺能装的,有些话你得反着来听。你别看他这么可怜,其实心里高兴坏了。”
赵南霜:“……”
“你又被抹脖子了?”寇庄路看了一眼赵南霜脖子上的纱布,道,“这脖子跟着你,还真是挺遭罪的。”
周迟译听得眉头直皱,道:“她本来就伤口疼,你再把她说生气了,我跟你没完。”
“她是你的女朋友吗?你就这么护着?”寇庄路边说边走出病房,“你们继续吧,一会儿水就会凉了。”
房门关上后,周迟译闭了闭眼,对赵南霜道:“你别理他,我也烦他。”
赵南霜没生气,把空调的温度调高,继续解他的扣子。
她的动作很轻,这个过程注定很漫长,周迟译可以尽情地看她,他确定她哭过,因为她的眼角还是红红的。
给他擦洗上半身比较简单,下半身……
她是会解皮带的,周迟译也不催她,反正这瓶药还有一半。
赵南霜换了一盆水,问他:“你能不能别看着我?”
周迟译:“我想看。”
下一秒,赵南霜就把干净的毛巾扔过去,盖在他的脸上,道:“不准把毛巾拿开,如果你的右手扎着针也那么灵活,我就默认你可以自己脱裤子,不管你了。”
他的眼睛是被遮住了,但嘴巴还能说话,于是问她:“你不觉得这样有点儿奇怪吗?”
“你能想点儿干净的事吗?”
“护士让我想想最想做的事,转移注意力,麻药的效果退了会很疼。”
“那你就想着吧。”赵南霜开始解他的皮带。
接下来的几分钟,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当没听见,用热毛巾帮他擦完一遍身体才去拿盖在他脸上的干毛巾。
病号服的裤子算是好穿的,但也需要他配合。
“你动一下。”
“这是不是你第一次给我穿衣服?以前都是我伺候你。”
“你很想被擦过脚的毛巾塞住嘴巴吗?”
“不想……咝!”
“麻药失效了?”赵南霜顿时如临大敌,“我看看是不是出血了。”
周迟译的声音很低,他说:“嗯,失效了,得换一种止痛药。”
赵南霜准备解扣子,手被他握住,下一秒就被拽着倒在了他的身上,不等她说话,温热的吻就落了下来。
这个吻很轻。
她推不开他,也不想推开他。
周迟译问:“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赵南霜有些恍惚,反问道:“是吗?”
“我觉得是。”
“那就是吧。”
窗外的雨势丝毫不见减小。
这是一场及时雨,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081.
雨后气温骤降,早上医生们来查房时,都说今天比年前下雪的时候还要冷。
周迟译待在温暖的病房里,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只觉得这场雨下得挺好。
八点半,护士准时来给周迟译输液,刚才被他支走,去买早餐的赵南霜也回来了,她想着他可能吃不惯医院食堂里的餐食,是去外面的餐厅里买的早餐。
周迟译握住她冰凉的手往被窝里带,直接伸到他的衣服里,贴着他的皮肤。
护士还在旁边,赵南霜不轻不重地掐了他一下。
“这些是口服药,”护士从托盘里拿出一包药,道,“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都写清楚了。”
赵南霜接过药,对护士道:“谢谢。”
护士看着她,道:“你去年也在我们科住过院,夏梦来医院里看你时,你还帮我找她要过她的签名照。”
赵南霜点点头,道:“他住院期间,要辛苦你了。”
“应该的。”她是周迟译的责任护士,给他量完体温,按例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赵南霜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放好小桌板,慢慢拆饭盒。
周迟译看她在打哈欠,她昨天晚上在沙发上睡了一晚,没睡好。
“你吃了吗?”
“我都已经去餐厅了,还饿着回来,我傻吗?”
周迟译挑眉,道:“既然你吃饱了,那你喂我吧。”
他刚才还能把她的手按在被窝里,这会儿又抬不起来手了,赵南霜故意说:“你好像挺有劲儿的,可以自己吃。”
“刚扎上,等会儿如果回血了,护士又得扎我一次,”他没用留置针,“你就心疼心疼我呗。”
“先吃药。”赵南霜把消炎药喂到他的嘴边。
周迟译也配合。
喝完半杯水,他假模假样地拿起勺子,刚动了一下就皱起了眉头,道:“真不行,你如果不喂我,我就只能饿着了。”
“饿一两顿也没关系……唔……周迟译!你要点儿脸。”
“我看你就是欠吻。”
周迟译靠着枕头,漫不经心地舔了下被咬的唇角,眼里带笑,像个没皮没脸的痞子。
赵南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开始喂他吃早餐。
“这粥的味道还不错,你尝一口。”
“我不吃你的口水。”
“亲都亲了,不差这点儿。”
“别逼我把这碗粥扣在你的脸上。”
“咱们家的大功臣呢?你把它弄到哪里去了?”
“就不告诉你。”
病房里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病房里像是有一层透明的结界。
夏梦轻轻地把房门关上,回头看向同样沉默的江寻。
今天真是冷啊。
夏梦说:“他们还能拌嘴,说明不太严重,我们现在进去有点儿多余,下楼喝点儿咖啡吧。”
江寻确实需要好好想想。
他不是铁打钢铸的,当然也会生病,赵南霜也照顾过他,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时间是安静的,她明明就在他的身边,他却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夏梦在电梯口遇到了周时延,他抱着女儿,估摸着赵南霜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本来打算在自动售卖机里随便买一罐速溶咖啡的,看见周时延之后就改了主意,决定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江寻开车,在车里就点燃了一根烟。
车窗开着,夏梦冷得瑟瑟发抖,她后悔了,觉得自己就不应该上车。
“江总,跟我聊聊你的初恋女友吧。”夏梦道。
江寻淡淡地道:“太久远了。”
“哦……那就聊聊你上学时的事,读书的时候,你过得辛苦吗?”
“还好,我擅长学习,做擅长的事并不会觉得累。”
“学霸都这样,”夏梦知道江寻在被赵启明提拔之前,家庭条件挺一般的,但他很有上进心,“如果南霜没有选择你,你会突然失去什么吗?”
江寻想了很久,一根烟抽完,车里的烟味散尽之后,升起了车窗。
整座城市被昨晚的倾盆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树枝随风摇晃,预示着寒冬已经过去,春天即将到来。
他回答道:“不会。”
夏梦刚接了一部情感大戏,正好做一次情感导师。
“那就放平心态吧,地球照样转,太阳照常东升西落。感情不是学习,只要努力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看到结果,你和你的初恋女友不是也没有在一起吗?”
江寻这个年纪的人,情感早已成熟。
倒也谈不上有多痛苦,他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赵南霜是逃离星球的小王子,遇到了他这只狐狸,但最后还是会回到周迟译那朵玫瑰的身边,而狐狸被驯服之后,就只剩下作为“朋友”的回忆。
周时延走进病房的时候,赵南霜正在收拾饭盒。
“小叔叔。”茜茜跑到病床边,朝着周迟译扎着针的地方吹了吹气,水汪汪的眼睛里流出眼泪,又可爱又可怜。
周迟译摸摸她的脸,道:“叔叔过几天就好了。”
“我和婶婶一起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茜茜拉着赵南霜,教她嘟着嘴吹气,滴了周迟译一手的口水。
周时延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笑意,语气也很严肃,他说:“你可真有本事啊周迟译,那条胳膊干脆别要了。”
赵南霜低着头道:“时延哥,你别骂他,是我……”
“爸爸别骂婶婶,”茜茜立刻护着赵南霜,“婶婶是女生,会害怕的。”
周时延故意板着脸道:“爸爸现在很生气。”
茜茜说:“那你骂小叔叔吧。”
周迟译:“……”
“真的是因为我,他昨天晚上去接Eleven,刚好撞上了,”赵南霜替他解释,“那个人跟他也没什么牵扯,是我惹的麻烦。”
周时延肯定不会对赵南霜发脾气,只道:“算他活该,我停了他的卡,不打算给他请护工,家里人更不会来医院里照顾他,南霜你也别管他。”
茜茜又哭了,道:“小叔叔好可怜。”
周迟译配合着叹了一口气,逗着茜茜玩,余光却时不时地往赵南霜的脸上瞟。
茜茜待到了中午,周时延带她回家吃午饭,走的时候都没有问周迟译的午饭怎么解决,只让赵南霜早点儿回家休息。
周迟译以退为进,对赵南霜道:“我还不太饿,你回去睡个午觉吧。”
赵南霜只要一想起从衣柜里伸出来的那只手,就还是有些后怕,道:“我不想住在那里了。”
“是得换个地方住,你暂时回柳桥小区住几天?”
“不想。”
“这样,我让司机把江边那套房子的钥匙送过来,那里只有我住过。”
“那我走了就不来了。”
周迟译啧了一声,含笑看着她,也不说话了。
赵南霜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周迟译捏着她的手,指腹在她的手心缓缓摩挲,问她:“脸怎么红了?”
“暖气好热,我出去透透气,”赵南霜说着就要起身,但他没有松手,他的手背上还扎着针,她也不敢推他,只好没话找话地问他,“你到底吃不吃午饭?”
“急什么?这一天还长着呢,”周迟译抬头看了一眼输液瓶,又看向洗手间的方向,道,“帮个忙。”
“哦。”赵南霜取下输液瓶,扶着他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有挂输液瓶的地方,她将它挂好后就要出去,周迟译叫住她,道:“等会儿,你……”
“你想都不要想,”赵南霜打断他,“你如果不行,就憋着。”
她出去倒了一杯热水,又把他可能要用的东西都放到他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等他叫她的时候,才重新进去,取下挂在墙上的输液瓶,扶着他走到病床边,然后拿了一张湿巾给他擦手。
周迟译低声问:“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赵南霜准备去穿外套时反问道。
周迟译只能轻轻地抱着她,道:“你在床上睡一会儿,成叔会过来送午饭的。”
“我不困。”
“周时延的演技很烂,他其实早就知道我准备退役了,现在只是稍微提前了几个月,你无须为我可惜,不用替我遗憾,更不要自责。”
周迟译的下巴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他继续说道:“我不后悔,甚至很庆幸昨天晚上相信了自己的直觉,离开后又回去了,而且还猜对了门锁的密码,如果留你一个人在那里,无论你发生什么意外,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再广阔的天空,再辽阔的大海,也就只是天空和大海而已,于我而言不会再有任何意义。”
赵南霜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如果还是很内疚,就考虑一下嫁给我,”周迟译故作轻佻地道,“那我真是赚大了。”
“别做梦。”她早就没有结婚的想法了。
周迟译说:“我各种花都给你送过,也送过戒指。”
赵南霜装糊涂,问他:“什么戒指?”
“茜茜塞给你的那枚粉钻戒指就不提了,你以为我没有发现你房间里的那个存钱罐被你偷偷换过?我说你道德败坏,没有冤枉你吧?”
“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摔碎了换一个新的,有什么问题?”
周迟译慢条斯理地跟她辩驳:“你不要了,被我买回去了,就是我的,你不仅摔碎了我的东西,还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这还没问题?”
“你现在是在跟我翻旧账吗?”赵南霜知道他在说存钱罐里面的戒指。
被她轻轻推了一下,周迟译顺势拉开与她的距离,下一秒就低头吻上了她。
她想提醒他色字头上一把刀,还没说什么,便听到他呼吸声加重,于是不敢动了。
“伤口疼?”
“嗯,吃点儿止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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