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我不明白
从霍长舟写给陆舒窈的信可以看出来，边境的情况与那些传过来的寥寥几句的战报相比，要复杂的多，而狼族的进犯，不，或者说是骚扰是很频繁的，一旦防守不足，狼族就会洗劫掉一个村子甚至多个村子，而一点点疏忽就可以让一整个镇子成为狼族的屠杀场。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狼族的日子过的艰难，所以他们通过战争消耗掉养不活的奴隶，还能给大梁这边添堵，因此今年冬天的劫掠，狼族基本上只抢吃的用的，人都是直接杀掉。
从信里，陆舒窈能够看出来，霍长舟尽量避免写太残忍的场景，但是陆舒窈可以想象得到，也能看出来霍长舟是真的忙碌，有可能这写信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睡觉时间。
尽管陆舒窈想要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平静一些，可是看完了信，她还是忍不住湿润了眼眶，霍长舟这几张纸不是一天写的，可每一张纸的最后都说，他很想她。
想念，思念，陆舒窈想，自己何尝不是一样的在想他？明明尽量不想表现出来，可午夜梦回湿了枕巾的时候，她都能知道自己的思念绵绵缠缠，不能尽藏于心底。
谢兰夜和霍长堰对视一眼，为了不让小娘子尴尬，一起转开了目光。
陆舒窈花了一点时间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她仔仔细细的把信纸折好重新放回信封当中，然后好好的收了起来。
“霍长堰，谢兰夜，我可以给他写回信吗？”
霍长堰立刻回答：“可以，你写完之后让戚——绿乔交给我就可以了。”
“好。”
陆舒窈点点头。
然后她看向了霍长堰：“霍长堰，我有一些问题想不明白，你可以为我解惑吗？”
霍长堰以为陆舒窈要问一些关于边境的事情，便点了点头：“好，你问。”
“近来，朝堂之上主战派和主和派吵成了一团，京城里的读书人也为此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不管如何，边境绝不能丢，面对狼族绝不能退后，另一派认为连年战争国库空虚，为了支撑战争不得不向百姓加征赋税，再打下去老百姓就会活不下去了。”
“我不是想问你这两派谁对谁错，我自然是认为绝不能退的那个的，但是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实际上北境的军饷和粮草经常根本给不到军士们，这一次战争也是，朝廷迟迟拖着粮草不肯往北方送，那么这些年加征在老百姓头上的税赋，真的全部被这些官员贪污了吗？为什么老百姓连年在田地里辛勤劳作，却活的越来越艰难呢？”
霍长堰根本没想到的是，陆舒窈居然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霍长舟告诉我，你想要成为未来的君主，霍长堰，你所建立的朝代，你所组建的朝廷官员，最后也会向大梁一样，在一年又一年的时间过去之后，整个国家从上到下都这么脆弱，都这么风雨飘摇吗？粮食，银钱都去哪儿了？”
“我想不明白。”
霍长堰看着陆舒窈：“陆舒窈，我没有想到，你居然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陆舒窈看着霍长堰：“你是觉得女子不会思考这样的问题吗？”
霍长堰摇了摇头：“并不是因为你是女子，而是这天底下，大部分人，或者说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老百姓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勤勤恳恳劳作一年，所为的不过是能饱腹能穿暖，他们会去想，为什么那些官老爷总有那么多的赋税要让他们交，为什么那些地主可以收走他们那么多租子，但是他们没办法去想，是什么导致了他们的困苦。”
“那些读书人读四书五经，所为的是一朝成为人上人，他们去了解朝廷颁发的每一条律例，他们去了解近来朝廷的动态，他们去了解他们未来的上峰的喜好是什么，但是在功成名就之后，愿意回头看看的人都很少，更别说让他们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实际的走到田间，去平视那些在田间劳作的农民。”
“那些地主拥有大片的田地，他们想的是怎么能够收更多的租子，怎么能够免掉更多的赋税，怎么才能让自家人不用去服力役兵役，他们在想要拿多少钱出来讨当地的官员的欢心，他们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把自家孩子培养成人走上科举的道路，最好能中个秀才举人进士回来，光宗耀祖。”
“那些官员每日坐在高堂之上，对着书桌上的案卷，多想的是我怎么做才能让这个案卷交出一个完美的答案，这个完美是上峰对他的考核，他们坐在后院之中想的是，我辛辛苦苦读书这么多年，终于有了权力，我要用这个权力去做什么，是去笼络人心，还是去敛财，还是真正的为老百姓做点实事？”
“而当皇帝的，他是九五至尊，他是天命所归，他是天下之主，他应该俯下身，他应该看到他所有子民的痛苦，他应该看到这片土地上每个地方的困境，但是他不俯下身的时候，他能够看到的就是百官的头顶，那些人山呼万岁，那些人说着陛下英明，他就只能看到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陆舒窈，你看这天底下这么多人，都不会去想你所想的这个问题，难道这不值得我惊讶吗？”
陆舒窈依旧注视着霍长堰：“那你想过吗？”
“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我知道霍长舟没有做错，他不该平白受到那些读书人的指责，但是我的丫鬟说那些读书人不对，那些读书人可以喝得起酒吃得起肉，如果真的同情老百姓，就应该拿出自己的钱来让老百姓过得好一点，我觉得这样不能算是对的，如果说读书人有钱就应该把钱拿出来给老百姓，那像是陆家，像是这京城的每一个大家族，哪个人家家里不是家财万贯，大家都应该把所有的钱财都拿出来给老百姓吗？”
“话本里劫富济贫的故事固然令人激动，但是我想这是不对的，我们可以为那些穷苦的老百姓施粥送东西，但是我们就该把钱拿出来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吗？”
“真的是这样的道理吗？”
陆舒窈自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她隐隐约约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这不对。
霍长堰轻轻叹了一声：“陆舒窈，你很善良，这是一件好事。”
“这需要我花一点时间来给你解释个粗浅的，你有时间听我说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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