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陶木二老

第二天，七月初二，杨九狼的书房。

这间书房，由两间厢房打通，阔大非常。

一侧墙边立着一排及腰高的书架，上面却没几卷书，反倒摆满了各种木制的机械构件模型。

另一侧，一张巨大的茶盘占据了半边屋子，几条光溜溜的木质长椅绕盘而设，形制古怪，瞧着倒像是某种放大了的床榻。

杨九狼端坐主位，在他对面，是杨陶老和杨木老。

杨九狼提起陶壶，给二人各斟了一杯热茶，雾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三人之间的空气。

“两位师傅，请。”他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

杨陶老与杨木老对视一眼，也不拘束，各自端起茶杯。

杨陶老只是浅尝，似乎心有所思；杨木老则一口饮尽，喉结滚动，发出‘咕’的一声，很是干脆。

“如今，作坊情形如何？”杨九狼放下茶杯，开门见山。

“东家，”杨陶老先开了口，他身子微微前倾，布满褶子的脸上带着兴奋，但又有些许愁虑：

“砖瓦、水泥二坊，窑炉日夜不熄，可产出仍是供不应求。村里家家户户都等着盖新房，那订单……如今都排到了三个月后。”

他顿了顿，问：“东家，是否要再建几座窑炉，把产出再扩一扩？”

“不必。”杨九狼摇头，“村民的屋舍，可缓一缓。但接下来，要加大耐火材料的生产，全力烧制耐火砖和耐火泥。”

这话一出，杨陶老愣了愣，问：“东家，这……为何？”

在他看来，有钱不赚，是傻子才干的事。村民们拿着铜板排队等着买，这可是实打实的进项。

“数月之后，边荒县要起一座大型的钢铁工坊。届时，所需耐火之物，数以万计。”这便是杨九狼今天找杨陶老过来的主要原因，

因为耐高温的材料只有他们能烧制，必须提前做准备。

“明白了，东家。”杨陶老不再多问。

他随即又想起一事，面露难色：

“还有一事。陶瓷坊那边……烧出的瓷器愈发精良，可左近几个县城的销路，却不大走得动了。是否要缩减些产出？”

闻言，杨九狼倒也觉得正常。

由于运输困难，他们的陶器基本限于临州府境内。市场饱和，是必然之事。

临州地界就这么大，富户的数量也有限，他们的瓷器再好，也终究只是器物，也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像粮食一样被反复消耗。

但杨九狼想到，南北海运即将开通。届时，可以便捷地通过海路运到东南沿海各州郡，甚至直抵繁华的京城去售卖。

那里的富商巨贾、达官显贵，对品质卓越的瓷器需求量将是临州本地的无数倍。

于是，他向杨陶老说道：

“陶老，继续烧，但策略要变。即日起，减少普通瓷器的烧制，将精力集中到加大精品瓷器的产量上。”

“多烧精品？”杨陶老愈发不解：

“东家，精品瓷器，本就价高，买家更少。如今再多烧，怕是只能堆在库房里发霉，白白耗费了人力物力。”

“没事，陶老，你尽管放心大胆地烧。烧出来卖不出去就先存着，我自有安排。”

杨九狼却胸有成竹地摆了摆手，示意杨陶老不必担忧：

“而且，我还会提供给你一些更好、更独特的陶瓷配方，让你们能烧出品质更上乘、更具市场竞争力的精品瓷器。”

“是，东家。”杨陶老虽然心中依然充满了疑问，

他不明白杨九狼此番逆势而为的深层含义，更不理解为何要囤积那些价格高昂、销路不明的精品瓷器。

但既然东家已经做了决定，并且许诺提供更好的配方，他便不再多言，照做就好。

接下来，

轮到了一旁的杨木老，他清了清嗓子，立马接上话：

“东家，木坊那边，情况也相差不多。

村里人盖房要梁柱，打家具要板材，加上外地客商批量订购的新式农具。伐木场那边昼夜赶工，锯出来的木材依然不够用。

而如今坊里已添了两百多号人，除了本村小部分村民，他们大多是附近村子过来的。”

听完，杨九狼点点头。

他看着杨木老，缓缓说道，“木老，再招二百人。但他们不是用来打造家具，我准备组建一座造船工坊。”

造船与炼铁不同，钢铁工坊是属于皇帝的产业。

而造船，是他杨九狼的私产，他打算耗巨资投入，为以后打造远洋大船做准备。

听到造船？杨木老愣了愣。

他一辈子跟木头打交道，做的最大的物件，便是替人盖房架梁。

造船，那是什么概念？那一般是官府才有的大手笔，寻常木匠，连想都不敢想。

“东家，你……你可是当真？”杨木老有些结巴：

“造船之术，与寻常木工，那是两码事。一艘船，龙骨、船板、榫卯、捻缝……哪一样不是独门手艺？咱们……咱们没人会啊。”

“木老莫要担忧。手艺，可以学。图纸，我来出。”杨九狼再次提起茶壶，给两人续满了茶：

“届时，我会将船舶的图纸，与详细的营造之法，一并交予你。你只需择选坊中手艺最精良的匠人，按图施工便可。”

听到有图纸和营造之法，杨木老这才松了口气。

对他来说，

只要有规矩可循，有图样可依，再复杂的木活，也无非是耗费些心力罢了。造一艘船，和造一个放大了百倍的精巧木柜，本质上并无不同。

“若有图纸，老朽……愿放手一试！”他应了下来，可随即又想到了一个更头疼的问题：

“东家，若再招二百人，这人一多……便会生乱。

如今木坊里，家什坊、伐木场、农具坊，各管一摊。若再添个造船的大坊，我这老骨头，实在是分身乏术。”

他就一个老木匠，平时只爱摆弄个木头，管人不是他的长项，他也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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