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蒸汽机（三）
十多天后，六月三十。
南方的暑气愈发浓烈，连风都是热的。
工棚内，初代蒸汽机的雏形，终于被一点点地拼凑了起来。
它静静地匍匐在工棚中央的石基上，黑黝黝的锅炉，锃亮的气缸，巨大的飞轮，复杂的连杆……组合在一起，看起来很奇特，却给人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感。
锅炉已经砌入了特制的砖石炉灶，半人高的烟囱直指棚顶的开口。
粗大的气缸被牢牢固定在坚实的柞木基座上，活塞连杆连接着巨大的曲轴和飞轮。各个部件之间，涂抹着厚厚的动物油脂，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光。
所有人都围在它的周围，既紧张又期待。这半个月的辛劳，能否换来奇迹，便看今朝。
杨九狼最后一次走动检查，他的手抚过冰冷的铁器，将每一处连接、每一个阀门都检查了数遍。
【所有部件连接正常，结构强度符合设计要求。】001很快给出了最终的扫描结论。
杨九狼深吸一口气，看向早已在一旁等候的杨铁老。
“铁老，生火。”
“是，东家。”杨铁老的手微微颤抖，从儿子手中接过火把，走到炉灶前。
他看着那黑洞洞的炉口，将火把，猛地送入了炉膛！
呼——！
炉膛内预先放置的干柴和引火物，瞬间被点燃，熊熊的火焰，舔舐着锅炉的底部。
“快，添柴！添炭！”杨铁老嘶吼一声。
两个年轻力壮的匠人，立刻将劈好的木柴和敲碎的炭块，一铲一铲地送入炉膛。
火焰烧得更旺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炉火熊熊，将锅炉烧得通体发红。
锅炉上方，一根连接着压力表的铜管，指针开始轻微地晃动，然后，一点点地向右偏转。
“有……有气了！”一个年轻工匠指着压力表，声音都在抖。
杨九狼的目光却紧盯着气缸与锅炉连接处的阀门，当压力表的指针，指向一个他预设的红色刻度时，他断然下令：
“开阀！”
杨铁一早已守在阀门旁，闻声猛地转动了巨大的手轮。
嘶——
尖锐的嘶鸣声响起，那是被禁锢已久的高压蒸汽，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股白色的气浪，顺着粗大的管道，猛地冲入了冰冷的气缸！
‘哐当’一声巨响！
巨大的飞轮，只是猛地一震，随即归于沉寂。
失败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杨铁一脸上的也有些紧张。
“东家……”
“莫慌！”杨九狼让众人稍安勿躁，他简单解释，“蒸汽遇冷凝结，初次冲击力不足，很正常。”
他冲着踩在飞轮旁的杨铁二说道：“铁二，加力！助推一把。”
“好的，东家。”杨铁二回过神来，腿下用力，猛地踩向飞轮的辐条。
“一、二、三，走！”
巨大的飞轮，在他的助推下，终于越过了临界点，开始缓缓地转动。
曲轴被带动，推动活塞杆，将气缸内的冷却水和残余蒸汽挤压出去。
当活塞运动到另一端，阀门切换，另一股灼热的蒸汽再次涌入。
哐当！
这一次，声响不再那么生硬。飞轮转动的弧度，大了一些。
“继续！别停！”杨九狼吼道。
杨铁二卯足了劲，一次又一次地助推。
飞轮的转动，从迟滞，到缓慢，再到一点点地加快。
‘哐当……哐当……’
那声音，不再是撞击的巨响，而开始带上了一种独特的、富有力量感的节奏。
工棚内，
所有人都跟着这节奏兴奋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气缸和那旋转的飞轮。
‘呼哧——呼哧——’
活塞在气缸内往复运动，每一次推出，都从排气口喷出一股白色的蒸汽，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飞轮旋转带起的风，吹动了工匠们的衣角和头发。
终于，它不再需要人力的助推，完全依靠蒸汽的力量，开始了自主的、不知疲倦的转动！
“动……动了！它自己动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瞬间点燃了整个工棚。
“成了！我们成了！”
匠人们欢呼雀跃，这也太神奇了，他们都忍不住心中的激动。
杨九狼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蒸汽机，但现在看到真实的摆在面前，依然有一种久违的怀念感。
“东家，我们……我们成了！”杨铁老快步走到杨九狼跟前，一张老脸被炉火和蒸汽熏得通红，声音因激动而嘶哑，眼眶里闪着光。
他当了几十年的铁匠，知道蒸汽机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嗯，成功了。铁老辛苦了。”杨九狼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又转过头看向在场所有人，声音提了起来：
“大家也都辛苦了。所有参与打造此物者，这个月，多领一月的工钱。”
“谢东家！”
“谢族长！”
……
工棚内爆发出比方才更响亮的欢呼。工钱，是最实在的肯定。他们就喜欢这样的老板，每次制造出新物件，都能拿到不菲的奖赏。
“谢东家！”杨铁老也道了一声谢，他这是代表自己，也是代表整个铁匠作坊。
他随即又问道，“东家，那接下来，该如何使用这蒸汽机？”
“不急，”杨九狼摆手，说着便从怀中掏出几张图纸。
他将图纸在旁边的木桌上展开，上面画着另一台构造同样奇特的机械。
“此物，名为「镗床」。用蒸汽机之力驱动它，便可加工出内壁更光滑、尺寸更精准的气缸。”
杨铁老凑上前，拿起图纸，借着工棚门口透进来的光，仔细瞧着。
这图纸上的东西，他依然看不懂其全部功用，但他看懂了那旋转的刀头和固定的工件，
这与他们正在用的刨床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一个加工平面，一个加工内孔。
“东家之意……是要造出第一台镗床，用之再造下一代更好的蒸汽机？”杨铁老捋了捋思路，有些拗口地问道。
“正是。”杨九狼点头，他欣赏杨铁老的悟性，这老匠人总能很快抓住关键：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第一代蒸汽机，只是过渡版的母机。等你们用它造出了镗床，我再给你们第二代、第三代，乃至更复杂的蒸汽机图纸。”
“老头子……明白了！”杨铁老将图纸小心翼翼地卷起，“东家是打算等成熟、高效率的蒸汽机生产出来，再投入使用？”
“对。我给你们三月时间。三个月内，不论耗费多少铁料、钱粮和人力，我要看到第三代蒸汽机，能稳稳地驱动这峡谷里所有的机械。”
杨九狼现在有一百多万两银票在手，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他缺的，是时间。
皇帝的计划、海运的开通、玄羽军的打造……每一件事，都需要一个强大的工业基础来支撑。而蒸汽机，就是这个基础的引擎。
“东家放心！”杨铁老挺直了腰杆，声音铿锵有力：
“莫说三月，便是不吃不睡，老头子也带着这帮小子给您把它弄出来！”
“好。”杨九狼很满意这股劲头，“只要按时、按质完成。届时，所有人，再多领三月工钱，另有重赏！”
“谢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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