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煤铁二坊（一）

蒸汽机的制造总算告一段落，但杨九狼未曾停歇。由于蒸汽机的应用，需要大量煤炭和钢铁来支撑。

因此，煤焦工坊和钢铁工坊的建造，便迫在眉睫。

翌日，虎头山，南沧江边。

此处离虎头山铁矿仅五里之遥，溯江而上八十里，便是黑石洼煤矿。

江水汤汤，是天成的运输通途。此地，正是建造煤焦、钢铁二坊的绝佳之所。

关于建造钢铁作坊的规划，在半年前便已上报朝廷，只不过一直被搁置。

而现在，杨九狼得到皇帝的授权，可自主掌控临州的资源，当然包括煤矿和铁矿，以及建造各种工坊的许可。

早上的日头已带上了毒辣，江风吹来，亦裹挟着一股闷热。

杨九狼立于江边一处高岗，手中持着那份规划图纸。身侧站着两人，他们是皇帝赵启所派，说是过来协助杨九狼。

一人是匠师，名曰林时，四十左右，身形不高但敦实。

他皮肤黝黑，一双手掌宽大，指节粗壮，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伤疤，那是常年与金石烈火为伴的印记。

另一人是文士，唤作梅季仁，年过五旬，身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儒衫，背脊挺得笔直。

他面容清癯，留着三缕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长须，一双眼却极有神采，开合间精光内敛。

此人曾是当今陛下早年在临州封地的一名主事，帮着打理过皇庄，也处置过不少棘手之事，是个笑面之下藏着刀笔的老吏。

“两位，请看。”杨九狼手指下方那片开阔的荒滩，“便是此处。”

那是一片极大的河滩地，地势平坦，除却丛生的杂草与散落的卵石，再无他物。

而江水在此处拐了个缓弯，水流平稳，宜于建渡口。

两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目光在荒滩与图纸间来回移动，图中所绘，与此地山川水文，相差无二。

“左侧，地势稍高且处下风口，建煤焦工坊，烟气可散于山野，不扰人。”杨九狼开始给两人讲解：

“右侧，临水，建钢铁工坊。冷却取水、废渣排入江中，皆便利。”

他又指向江边：

“此处，修一主渡口，两辅渡口。煤石由上游船运而至，在此卸货。

铁矿石由西面山中轨道运出，亦在此汇集。成品铁锭，再由此处装船，顺流而下，可达东部沿海。”

林时听完，赞许地点点头，“左都统此番布局，合乎天时地利，无一处不妥。只是……”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指尖捻了捻，又抬头看了看天光日影，沉吟片刻，继续说道：

“如此大的工坊，地基开垦，非一朝一夕之功。平整土地，挖掘沟渠，垒砌地基……所需人力，恐非小数。”

这片荒滩，一眼望不到头，粗略估算，不下四五千亩。要将这片乱草滩变成建造工坊的平整地基，恐怕不易。

“林匠师所言甚是。”一旁的梅季仁捋了捋胡须，接过了话头。

他的声音温和，却字字透着谨慎：

“陛下虽允了便宜行事，但边荒县终究不是京畿之地。如此大的摊子，一旦铺开，每日人吃马嚼，钱粮耗费如流水。

若是中途稍有差池，或是……产出不如预期，莫说我等，便是左都统您，怕也难向陛下交代。”

他这话，明着是担忧，实则也是在提醒。

提醒杨九狼，他们三人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他这位老主事，最擅长的便是算账，尤其是算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政治账。

万一失败了，皇帝或许会念着杨九狼的「奇才」之名留他一命，但他们这两个具体办事的，定然是第一批被推出去顶罪的。

杨九狼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梅主事，你大可放心。若是出差池，第一个人头落地的便是我杨某。”

他看了看两人，继续说道，“我们并非要将这四五千亩荒滩一次垦完。工坊之建，分两期。一期，只建煤焦工坊与主渡口。二期，再建钢铁工坊。”

“为何？”梅季仁不解。在他看来，钢铁自然比煤炭更重要。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林时是工匠，倒是清楚其中的原由，他帮忙解释，“于炼铁而言，焦炭，便是粮草。故，须先行。”

“没错，半年之内，煤焦工坊务必要投产。”杨九狼定了一非常仓促的时间。

半年？

林时和梅季仁都愣了愣。

这么大的工程，从开荒平基、设计图纸到采买物料、招募工匠，再到垒砌焦炉、采矿煤石，哪一项不要时间？这还不算后期烘炉调试，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会前功尽弃。

“左都统，”梅季仁眉头微皱，上前一步，拱手道：

“非是下官推诿。这煤焦工坊，事关重大，技术繁复，尤其是那焦炉所需的耐火材料，烧制极难，非一朝一夕之功。

按照工部的规程，循序渐进，最快也需一年半才能见成效。半年之期，只怕……只怕是强人所难啊。”

“都统大人，梅主事所言极是。”一旁的匠师林时也忍不住补充：

“焦炉不同于民用砖窑，其结构复杂，对密封和耐热的要求极高。

若是为了赶工而偷工减料，轻则炼不出合格的焦炭，白白浪费人力物力；重则可能引发炉体垮塌、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此事，我自有安排。”杨九狼摆了摆手，并未详说。

他并非心急。五年打造十万玄羽军，还是暗中进行，他没有时间慢慢来。

更关键的是，他需要大量的煤炭与钢铁，进行机械的升级。

蒸汽机只是一个开始，后续的其他机械、车床、乃至远洋大船，每一项都是吞金巨兽。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建立起一套能自我造血、循环迭代的工业体系。

“走，先去瞧瞧铁矿山。”杨九狼不再纠缠于此，翻身跃上不远处的黑马。

林时和梅季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无奈。他们也只好上马，紧随其后。

他们得到皇帝的命令，要尽全力辅佐这位年轻的左都统，并一切听从对方的安排。自然，他们也要向皇帝汇报最新的动态。

五里山路，并不崎岖。有一条土路从江滩直通虎头山脚，路面宽阔，足以容纳两辆牛车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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