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公堂之上（二）

　　“蒋氏，你说你们已经分家，可有文书？”何大人问道。

　　蒋氏点头，“自然是有的，只是今日过来，只为作证，却未曾想过要将分家文书也带在身上，还请大人……”

　　“分家文书在这里。”盛清欢清脆的声音从人群后传过来。

　　她刚才让文元回去取的便是分家文书。

　　“呈上来。”何大人沉声道。

　　张武走过去，接过文书，压低声音道：“放心。”

　　盛清欢朝他微微点头道：“多谢。”

　　何大人看过分家文书后，点了点头，看向张氏，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氏愣了一下，看向何大人，想要使出在家中无往不利的撒泼手段，却被盛老爷子阻止了，“大人，虽有分家文书，但盛舟依旧是我的儿子，分家两年，他在府城日子越过越好，却不曾照拂过身在沣水镇的父母，此为不孝。”

　　“大人，我每月都会托人送去银两。”盛舟解释道。

　　何大人又看向盛老爷子。

　　盛老爷子垂眸，今日他来，其实是受了孙子盛兴景的劝说，但走到这一步，却是没想过的，若说盛舟不孝，确实有些牵强。

　　但如今他已经站在这里了，便要坐实了这个罪名。

　　“老头子不曾收到什么银两，我只知道，这两年，我们夫妻俩能活下来，多亏了孙子大郎和沣水镇的老少乡亲们的照拂。”盛老爷子斩钉截铁的说道。

　　盛舟没想到盛老爷子会不认账，“爹，你说谎，之前我都是按照文书上的约定给你跟娘银子，后来是你托信说银子不足，我每月还多给半贯钱呢。”

　　蒋氏看了盛舟一眼，这件事情，她并不知情，但却未曾表露出来。

　　“盛舟，你既然说你每月都会托人送钱回去，可有证人？”何大人问道。

　　盛舟挠了下头道：“大人，证人是有的，不过那人此时却不在府城……”

　　“不过是他胡乱编造，诓骗大人之言，若是将那人寻来，一口咬定我们收到了钱，那老头子就算是有嘴也说不清楚了。”盛老爷子一脸的惊惶道。

　　盛老爷子这个说话，明显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议论声不绝于耳。

　　盛清欢轻笑一声道：“大人，您可以派人去沣水镇，那里有与我们一起逃难来的村民，他们能证明我阿爹说的是否属实？”

　　盛老爷子不过是想着沣水镇离这里路途遥远，知府大人未尝会因为这么一桩小案子派人跑一趟。

　　更何况，大多数人是同情张氏与他的。

　　何大人看向张武道：“你带人跑一趟，明日将证人和口供都带回来，今日便先退堂。”

　　啪的一声，惊堂木敲在桌上，吓得张氏一激灵。

　　“大人，不审了吗？”张氏见何大人已经起身，心有不甘的问道。

　　何大人并未回话，人已经回了后堂。

　　盛舟扶着蒋氏往外走，路过张氏与盛老爷子身旁的时候，他格外的小心，就怕他们突然扑上来，冲撞了蒋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老二……”盛老爷子苍老的声音就在盛舟刚走过他身旁的时候响起。

　　盛舟脚步未停，扶着蒋氏往前走了几步，见女儿已经迎过来了，他才放心，在蒋氏耳边轻声道：“你跟欢儿先去马车上等着。”

　　蒋氏却摇头，“没关系，就在这里等你。”

　　她不相信，在府衙门口，张氏真的能做出什么过分举动出来，无外乎哭闹罢了。

　　盛舟点了点头，“也好，我跟他们说两句。”

　　盛老爷子看向盛舟，“老二，你是真的要与我跟你娘生分了吗？”

　　“儿子不敢，儿子的性命是父母所给，若是让儿子偿还生养之恩，儿子绝无二话，可今日，爹娘又在做什么？我与阿柔何曾不孝顺你们二老？你们却要将不孝的名头扣在我们的身上。”盛舟眼神中不再有期待，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就连麻木好像也不曾有了，只剩下了平静。

　　是的，平静，盛舟没想到他会这么的平静，此刻他的内心中，没有丝毫的受伤、愤怒等情绪。

　　眼前的爹娘，好像再也伤不到他分毫了。

　　“本朝不孝是大罪，一旦定罪，你可知我要承受什么样的刑罚？”盛舟看向张氏，淡淡的说道。

　　张氏眼中闪过一抹不自在，不过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撇嘴道：“你如今开着胭脂铺子，住着大宅子，那么多钱，知府大人又能拿你怎么样？”

　　盛清欢站在不远处，将张氏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只能用无知来形容张氏。

　　无脑且蠢。

　　何大人若是那等贪官，也许银钱在他面前，还能稍微有些作用，可何大人是一名好官，银子根本不可能打动他。

　　“《孝经·五刑》中写道，‘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在本朝律中，不孝被列属‘十恶’范畴。”盛清欢声音清冷，“轻则仗责，若是严重，极有可能斩首。”

　　张氏闻言，后退了一步，瞪着眼睛看向盛清欢，“你不用吓唬我，二郎说了，不过就是打上几板子，怎么可能斩首。”

　　盛清欢撇嘴，笑了笑，那笑容满是讥讽。

　　张氏见自己说错了话，便闭口不言。

　　而盛老爷子也知道，无论他再说些什么，盛舟也不会再听，只叹了口气道：“老二，若是你能将铺子分给你大哥一半，我跟你娘就不告了。”

　　盛舟苦笑一声，“爹娘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吧。”

　　张氏恨恨的等着盛舟，“你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那可是你大哥，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大哥不要了，连爹娘也不要了。”

　　“是爹娘不要我了。”说完，盛舟转身便走，一步也未曾再停留过。

　　从前，他只觉得每次背对着爹娘离开的时候，步子是极为沉重的，可如今，是轻快的，从未有过的轻快。

　　张氏气得直跺脚，朝着盛舟喊道：“你不要后悔！”

　　马车上，谁也没有开口。

　　蒋氏有些累了，闭着眼睛假寐。

　　盛清欢则是低头玩弄着腰间香囊的穗子。

　　盛舟看了看蒋氏，又看了看女儿，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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