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深谋
北风渐起，骠骑将军府的绢灯被吹得摇摇欲坠。
谢惟龄推开半扇窗棂，引北风席卷而入，试图吹醒屋里那位深夜到访的不速之客。
“岁聿，三更天过了，你还不回府？”
“不回。”
沈淮序醉卧在软榻上，扬手砸碎了手里的空酒坛，醉眼猩红地望向了屋顶的横梁。
谢惟龄不关心他为何买醉，只在乎他能不能“守口如瓶”。
毕竟他谋划的事情万分紧要，万一醉酒说出去，之前的布局便全都付之一炬。
“我让凌宇送你去客房。”
“不去客房。”
沈淮序眸色深幽地望着他，似是清醒，又似是醉得不省人事，“年节过后，我再也不能和你把酒言欢，你还要赶我走？”
谢惟龄与颜珩不同，他从来不会将这些醉话不当一回事。
“你年后就要动手？”
“嗯。”
沈淮序极轻极浅地应了他一声，屋里就此归于沉寂。
俩人自幼便跟在庆元帝身边作伴读，双双肩负起振兴家族的担子，彼此之间惺惺相惜，往往一句话开了头，对方就猜到了接下来的意图。
无需多言，沉默就是最好的应允。
谢惟龄一想到朝堂上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经不住唏嘘出声：
“真到了那时候，皇上会如何决定我的去留？”
“皇上只会遣你回北境，而我会极力挽留你。”
沈淮序目光深黯地看着他，意味难明地道一声，“从来只许你一人，和我背对背相抵。”
“北境交给麾下的七将去守，我犹自不放心。”
谢惟龄道出了他的顾虑，“这几年的对外作战里，西夏渐渐败了势，可是北狄起来了，如若不遏制住这个势头，用不了十年，他们就会压兵南下，那时候再想守住北境更是难上加难。”
沈淮序早就听探子说过北狄的近况。
北狄的王仅仅用了六年的时间，就统一了散在各处的游牧部落，建立了统一政权，他们的骑兵尤其彪悍凶猛，几无败绩，再过几年更是无人能挡。
“朝堂再不从上至下地来一次肃清革新，国门危矣。”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
谢惟龄比任何人都明白这句话的分量，“朝廷缺武将，尤其是伏西勒这样的少将，有勇有谋，还敢于拼却性命，只为赌上一回赢。”
他知道伏西勒对簪娘子的心思，本着惜才之心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伏西勒？”
沈淮序凛然地道：“守北境。”
谢惟龄听出了这话里的深意，他要将伏西勒困在那不毛之地里一辈子。
“你会不会告诉簪娘子实情？”
“她无须知晓别人对她的心思。”
沈淮序对伏西勒最大的恶意，就是让他爱而不得，余生都没办法释怀。
以流萤的脾性，一旦知晓了伏西勒的晦暗心思，定会和他断了往来，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而伏西勒是他布控在北境的一枚棋子，只要不挑破这层关系，这枚棋子依旧可以为他所用，而不至于沦为废子。
沈淮序顾虑着全局，即便将这件事看在眼里，他也隐忍不发，好比在虎口扎了一根倒刺，拔不出来就只能生忍着疼。
谢惟龄新开了一壶酒，猛灌了两口，甩手将酒坛递到了他的面前。
沈淮序凉凉地掀起眼皮，冷寡地说，“不喝了，回府去。”
谢惟龄私以为自己听错了耳，“你不是不回府？”
“醉鬼的话你也信。”
沈淮序从软榻上起身，稳了稳身形道：“以后我就不来找你喝酒了，望你珍重。”
谢惟龄只恨自己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潸然地红了眼。
他望着那孑然的身影融进了皑皑雪色里，直至消逝不见，思绪飘忽地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他被困在宫里，到手的遗诏迟迟地送不出去，短短几日里，他就熬白了两鬓的头发。
倘若沈淮序那时弃他而去，火速地逃离汴京，不但能保全性命，就连沈家的那些老将也一并能活下去。
就算庆元帝事后追责，顾虑到沈家军从龙有功，庆元帝也只会对沈淮序小惩大诫。
而他唯有死路一条。
谢惟龄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当年之所以没有死，全靠沈淮序守着信义，以命换命地为他搏出了一条血路。
而今命运轮回，该是他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沈淮序推门进到厢房，见帐幔落下，流萤侧卧在床榻上俨然睡了过去。
他去净室更衣洗漱，缓缓地走到了床前站定，僵凝了片刻，抽走了枕头被褥，换到了床尾合衣躺下，铁了心地要和她“分头”过。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流萤近来几乎没怎么见过沈淮序，东方欲晓时他便出门去上朝，夜色阑珊后方才醉意醺然地回了房。
不管这是不是他的刻意为之，她都对他的行踪不闻不问。
随遇和流萤说事时，察觉出了她的心神恍惚。
“莹莹，你是不是和沈小将军发生口角了？”
“我接连几日都没见着他的人影，如何与他发生口角。”
“户部管账，年底尤为繁忙，沈小将军在衙门里忙得抽不开身，你理应体谅他才是。”
“他的确是到处奔忙，衙门操劳一日后还要到颜府吃酒，夜夜喝得一身酒气地回门，我都未曾说过他半句不是，如何没有体谅他？”
流萤说到伤心处，泪水涟涟地上泛，她死犟地咬了唇，硬是把泪水给逼退了回去。
随遇不该多嘴劝她，本来好端端地没什么事，偏被她劝出了满腹的委屈。
“待到年节休沐，你再和沈小将军好好地说说。”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流萤被他刻意冷落的这些时日，颇有些心灰意冷，“只要年节他给足我体面，别像上回那样嘲弄我，关起门来各自相安无事，这日子能过就过下去。”
随遇听不得她说这样的丧气话。
“沈小将军若是不给你体面，他醉酒后就不会回府，更不会和你睡到一个屋里，明明三两句好话就能哄好的事，你偏要在这里自个儿生闷气。”
“我盘问过凌宇。”
流萤面上冷清地开了口，“那日朝堂上没人招惹他，衙门也一切安好，他就是存心冲我发的邪火。”
(https://www.dindian55.com/html/4832/4832008/25492659.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网：www.dindian55.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dindian5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