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告病

流萤催花催到了午夜，以至于晨间贪睡，较往日晚了半个时辰才从睡梦中醒来。

她浑然地撑着床榻起身，感受到掌下温热的触感后，她吓得立时翻身坐起。

“夫君……怎么还睡在这里？”

“为夫不睡在娘子的床榻上，还能睡到哪儿去？”

沈淮序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促狭地捉弄了她道。

流萤看了眼花窗外晴明的天色，再望向他的神色都变得焦灼了起来。

“夫君为何不去上朝，难不成又休沐了？”

不怪她如此防着他休沐，前阵子他逛遍了汴京的古玩铺子，短短三日里就花去了她上万两银子，这次若是还不消停，那她的银子都要被他给掏空了。

沈淮序慵懒地枕着双手，一双深眼分外多情地凝视着她。

“告病在府邸陪娘子消遣几日。”

“夫君哪里病了？”

“为夫让陈党那些走狗气出了一身毛病，稍有不顺，这口气就提不上来，得在府里静养一段时日。”

“既是病了，就不要出门闲逛，尤其是逛古玩铺子。”

流萤再三叮嘱了他道，“万花会在即，我忙着催花，怕是没空陪着夫君消遣。”

沈淮序的神情凝滞了片刻，继而说了她道：“堂堂户部尚书的掌家夫人，还要去做花师的营生？”

“少夫人自是不用养花。”

流萤掀起帐慢下了床，吩咐丫鬟打水过来洗漱，“可簪娘子是花师，既是万花会，她又岂能被别的花师比下去？”

沈淮序尤其偏爱她侧身回眸时，那冷滟睥睨的神采。

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野蛮向上的韧劲，历经岁月的沉淀，依旧蓬勃而有朝气。

他难得睡了个回笼觉，再度醒来时已时近晌午。

雪后放晴，稀薄的日光浮掠在覆雪的重檐庑殿顶上，闪着碎碎金芒。

沈淮序领着凌宇信步地走在后园里，见一众丫鬟婆子在茅草屋里忙碌进出，就是不见流萤的身影。

水杏恭谨地朝他见了礼：

“四少爷，丫鬟正在给茅草浇水，当心脚下的泥土湿滑。”

“给茅草浇什么水？”

“屋里要保持如岭南春日般潮湿的气候，才能将从爪哇、暹罗、天竺等地船运回来的稀有植株催出花来，少夫人说了，这叫夏花冬开。”

沈淮序顿时起了兴致，缓步走进了茅草房里。

屋里错落有致地堆放着各类少见的植株，四围的茅草墙湿淋淋地滴着水，边上的炭盆炽烈燃烧，顶上的琉璃窗透得见一方天光。

沈淮序被扑面而来的暖意吹得如沐春风，他解下了大氅，甩手扔到了凌宇的怀里。

“这枝条上翠绿含苞的是什么？”

“绿萼。”

水杏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抄，细细地说着，“传说中的国梅之最，这种翠绿的品种堪称凤毛麟角，少夫人说它花开成簇，绿色无香，深受文人雅士的追捧。”

沈淮序逐一挑剔地看过茅草屋里的绿植，如今大多植株都是只见蓓蕾不见花，没有什么惊艳之处。

“这些都是夫人从岭南带过来的？”

“是，这批植株一直养在暖房里，本该夏季绽放，少夫人为了赶在万花会上出花，就挑了部分植株过来催花。”

沈淮序瞥向了水杏手里的小抄，“何时学会的写字？”

水杏如实禀报，“近来得闲，跟着西席在学堂里学写了一月的字。”

“西席还教你写字？”

“少夫人让他教，他怎敢不教。”

水杏直言说，“学堂分早午两次课，早堂是专为小小姐开设的，府邸和庄子里的家生子都会过来念书，午堂是给下值后的丫鬟小厮开设的，教的都是诸如珠算、识字这类的学识。”

沈淮序忙于朝政，竟不知府邸还有这样的新鲜事。

“学这些有何用处？”

“回四少爷的话，这用处可大了。”

水杏诚然地道：“少夫人打算让奴婢在万花会上展示花卉，但凡有人问起这花的出处，奴婢就算一时忘了，也能看着手写的小抄讲出个所以然来，不至于丢了少夫人的脸。”

“少夫人在哪儿？”

“在澄湖的假山林里。”

流萤在假山林里培植了彼岸花。

彼岸花并不难栽种，只要气候合宜，夏秋季便可开出妖娆的花卉。

此次难就难在反季催花，还是在北境这样的寒凉之地，催出一片花海，惊艳从未见过此花的汴京人。

“这花叫什么？”

沈淮序躬身走进了假山林里，在一片潮湿的阴暗地里，看到了那一株鲜艳如血的细长花卉。

流萤循声望了他说：“彼岸花，《佛经》所说的天界之花。”

沈淮序被这妖娆的艳色吸引，蹲下身来细细地欣赏。

“你这夏花冬开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这花很好哄。”

流萤眼里的笑意盈满地溢了出来，“好比这彼岸花喜阴湿之地，气候稍寒时最易抽出芽苞，只须将它置于湖水边，在假山堆砌的洞穴里燃起炭盆，温湿度合宜，它预感到夏日来了，自然就开花了。”

这话说得简单，实则做起来不易。

单是这假山洞穴，就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主意，更遑论那温湿度的掌控了。

沈淮序呆在府邸的这一日，见流萤将内外事宜打理得有条不紊，府邸从上至下都呈现出一派欣荣的景象。

颜珩找上门时，他闲卧在软榻上赏雪，嘴里还在念着：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打算躲在府邸闭门不出到什么时候？”

“皇上何时给我家娘子赐封诰命夫人，我就何时上朝。”

“大理寺查账也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各部要拨款拨粮，哪一样不要经过你的手，这么多事情你也放得下？”

“放不放得下，如今我都已经放下了。”

颜珩见他油盐不进，好意地说道，“今日在朝堂上，寒门出身的官员都站出来为你发声，请求皇上严惩董愈。”

沈淮序淡淡地“嗯”了一声，算作是对他的回应。

颜珩见他没个准话，一时焦躁地不好回去交差。

沈淮序看出了他的顾虑，象征性地咳了两声。

“听见咳嗽声了？你回去就跟皇上说，我重病在身，实在不堪大任，请皇上允我在府邸再静养一段时日。”

颜珩被他气得当场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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