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盘问

沈淮序告病的事情还是传到了尤氏耳里。

流萤被请到了汀兰苑问话，预感到了大事不妙。

“岁聿向来以大局为重，户部的政务又如此繁忙，他怎会说告病就告病。”

尤氏将茶碗搁置在紫檀茶几上，威严地朝她看了过来，“他这是真病还是假病？”

流萤思虑地回了话道：

“夫君得的是心病，这次回府静养，既是调理心绪，更是以退为进地制衡整个朝局，母亲不必过于忧心挂怀。”

“这是他说与你听的？”

“夫君未曾说过朝堂的政事，只是他在岭南就曾这么做过，还屡试不爽，妾身便猜到了他的几许心思。”

尤氏听了这话后，心下稍安了起来。

她用盖子拨了拨茶汤道：“听下人说你在后园养花，要赴那什么万花会？”

“确有此事。”

“你早已不是从前的花师，怎可做出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情？但凡行事之前，你掂量过什么事才是合乎体面的，就做不出这等糊涂事来。”

流萤低了头，不疾不徐地辩解着：

“妾身去赴万花会，用的是簪娘子的头衔，断然不会抛头露面，市井百姓或许会将此事与新府联系在一起，那也是妾身的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

“不瞒母亲，妾身之前在宫宴上见过长公主。”

流萤缓缓出声道：

“长公主得知妾身在岭南培植的占城稻能亩产三石粮，劝诫妾身不可像别的官家夫人一样，将这手艺荒废于后宅，理应更有一番作为才是。”

“妾身碍于官家夫人的身份，不宜抛头露面，便借由簪娘子的头衔，在万花会上展示稀有花卉，就算他日见了长公主，也能有所交代了。”

张嬷嬷在一旁劝言说，“少夫人上次当花师，还是八年前的事情，如今新人辈出，怕是记得簪娘子这花师头衔的人也不多了。”

尤氏见识过长公主的铁腕手段，知道她说得出这样的话，没再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

“府邸请了西席，迦南贵为嫡小姐，怎可与院里的家生子一起念早堂？”

“母亲，乐礼私塾要到明年秋才会招收女子入学堂。”

流萤道出了她的顾虑：

“学堂里念书的大都是世家的贵女，珊姐儿便是其中之一，三嫂说贵女抱团的事情时有发生，妾身念着迦南年岁小，便让家生子跟着伴读，慢慢地教会她与人相处之道，以后送到乐礼私塾，可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半年为限，你可得上心地教她。”

尤氏转而又说起了一件事：

“虽说岁聿膝下已有了一双儿女，好事成双，可和别的世家相比，子嗣还是单薄了些，他又只属意于你一人，趁着身子好的时候，能生还是要多生一些。”

流萤早些年就问过沈淮序的意思，俩人都不想再生了。

可她当着尤氏的面，绝不能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妾身定当尽力。”

尤氏该说教的都说教了，借口身子累了，便遣了流萤回去。

她徒然地生出了一股无力感，“听出什么了？”

张嬷嬷恭顺地低了头，“恕老奴愚钝，听不出什么。”

“我说她的那些话，全被她委婉地回绝了，还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尤氏的心里跟明镜似地，什么都看得透彻明了，“她的主意正得很，而今这张嘴越发地厉害，怕是以后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夫人这话又说过了。”

张嬷嬷笑言道：“夫人让少夫人再怀子嗣，少夫人不是应承了么？”

尤氏想到这里，满腹心思又松散了下来，“其他那些都是琐碎，能生就好。”

沈淮序闲来无事，唤了三个孩子过来背书。

“子曰：孝子之事亲，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五者备矣……三者不除，虽日用三牲之养，犹为不孝也，爹爹，迦南背完了。”

沈迦南将小手背在身后，昂头挺胸地将《孝经》里的纪孝行全背了出来，那稚声稚气的嗓音听得沈淮序的嘴角经不住地往上翘。

“迦南用心了，到玫瑰椅上坐着。”

沈淮序敛肃了神情，望向了排排站的兄弟俩，点了人道：“沈辞北背诵《大学》第一篇。”

沈辞北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他迟疑地开了口：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

他绞尽脑汁地想不起下一句是什么，眼神飘忽地瞥向了江随。

江随用气音提醒着他，“定而后能静——”

沈淮序没再给他机会，冷嗤地令道，“江随接着往下背。”

江随受他牵连，不得不梗着脖子往下背：

“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

腹中几两墨，全让他给倒完了。

沈淮序冷情地说：“书案上两把戒尺，各自拿起来，抽对方的手板心十下。”

兄弟俩颓丧地拿起了桌上的戒尺。

江随无比悲壮地望向了对面的沈辞北，“哥，对不住了。”

他举起戒尺打下去，“啪”地一声响到一半，就被沈辞北轻巧地躲了过去。

沈淮序光听声音就知道他们在作假，不看一眼地道：“不作数。”

江随接连又抽了他三下，全都不作数，逼得他不得不使足了力道，实打实地抽了他一下。

“啪——”地重声响起，伴随着沈辞北“嗷呜”的一声叫唤，沈迦南坐在边上旁观，都觉得掌心的肉肉火辣辣地泛起了疼。

沈淮序终于松了口：“继续。”

沈迦南为了挽救哥哥们于水火中，鬼精地道：

“爹爹，珊姐姐说万花会上遍地都是锦簇的团花，我的手帕交们都去赴会，爹爹也随我和娘亲一道去呗？”

“爹爹告病在府邸，不能外出。”

沈迦南不懂什么是告病，使劲地摇晃着沈淮序的胳膊道：

“去么，随我和娘亲一道去么，求求爹爹了。”

沈淮序望进那双盈盈的笑眼里，心都要化了，“允你。”

江随和沈辞北在父女俩对话的时候，急急地抽完了戒尺，他们摊着红肿的掌心，赖账道：“十下戒尺，全抽完了。”

沈淮序看在沈迦南的面子上，姑且轻饶了他们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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