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母女斗气

西庑学子的年资摆在那里，岂能容得了两个稚童在台上如此放肆。

谈座上当即有人问难道：“两位封堵决堤口的治水之术，说白了就是引经据典，你们有自己治理黄河的论述吗？”

这提问对于两个六七岁的孩童而言，有些过于苛刻了。

可西庑的学子管不了这么多，眼下拿回他们的颜面最为要紧。

沈辞北想起了爹爹治水的理念，含笑地应道：

“黄河治水不能只着眼于下游堵口，究其根源，要从上游、中游统筹兼治，才能达到清淤排水的目的。”

江随翻出一本河舆图，将黄河流域的地形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沈辞北就着这张舆图，头头是道地说：

“上游清口，通过疏浚十三条支流的入河通道，利用清水冲刷黄河泥沙，从源头上减少泥沙的淤积。”

“中游减压，利用束水攻沙法加固堤坝，川形疏浚法分流洪水，最大范围地减轻主河道的水压，并将两侧的泥沙冲刷带走。”

“下游疏浚，可用大船拖拽铁扫帚，搅动河底的泥沙，借助湍急的水流将淤泥冲入大海，如此清淤，不但省时省力，还能省下一大笔治水的银子。”

太子追问了一句，“你们说的这些方法全都切实可行？”

“可行。”

江随挺起了胸脯道：“岭南的河流就是这么泄洪清淤的，经治五年后，洪涝再没淹过水田。”

裴尧臣从谈座上站起，一身牙色云锦扣纹常服，衬出了他朗朗如日月入怀的气度。

“引经据典，针砭时弊，提出的治水之法又切实可行，的确是上上之策，只是不知道这些治水方略，有多少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

江随见夫子如此追问，怯怯地躲到了沈辞北的身后。

“没人告诉我们黄河泛滥该如何治水，也没人说得出黄河泛滥如何治水才是绝对的良策。”

沈辞北坚定了眼神道，“我和江随打小就跟着父亲巡查河道，看过劳工们开闸引河，清淤排水，在耳濡目染中明白了这河流怎么治才不会让洪水淹没万亩良田。”

他聪敏地避过了问话中的锋芒，给了谈座学子们一个信服的回话。

裴尧臣听着这诡辩的口才，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些许故人之姿。

“江随和沈辞北在此次治水的清谈论辩中，全部评为一甲。”

谈座上的西庑学子们沉默不语，反倒是回廊上的东庑伴读们纷纷起哄叫起了好。

裴尧臣在一片嘈杂声里，眼神复杂地看向了沈辞北，经不住问了一声：

“你娘可还安好？”

“什么？”

沈辞北朝前走了两步，拱手见礼道：“夫子说什么，门生没听清。”

裴尧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代我向你娘问好。”

江随目送着裴尧臣走远后，抬手攀上了沈辞北的肩膀，“哥，看来夫子和婶母是旧相识，有这交情在，以后我们在太学里就能恣意胡来了。”

沈辞北想起了那盘棋局，以及那枚不到最后不能撼动的棋子。

他打飞了江随攀在肩头上的手，“没有夫子，我们也能在学堂里混得风生水起。”

俩人赶在晚膳前回到了新府，一进后院，就见沈迦南坐在廊下抽泣个不停。

“迦南，你这是怎么了？”

“谁敢欺负你，哥替你去揍他。”

沈迦南抹着眼泪，看见他们焦躁地围在身边，越发地哭得不能自已，含泪控诉道：

“宫里……举办赏花宴，别的……姐妹都去了……娘亲就是不带我去……”

江随和沈辞北一听这事的罪魁祸首是流萤，一改之前要为她出头的架势，纷纷惹不起地道：

“宫里的赏花宴有何可稀罕的，就你这娇贵的身子，一阵冷风搜刮而过，你就得跟着倒下去。”

“迦南，等来年开春了，哥带你出去踏青赏花，这次咱就不去了。”

沈迦南泪水涟涟地望着面前的俩人，听了他们的劝后，哭声一顿，继而放声哀嚎了起来，哭声响彻了整个后院。

江随和沈辞北立时慌了神，怎么越是好言相劝，她反而哭得越凶狠呢？

“打住——”

沈辞北生怕娘亲追责下来，少不了他一顿打，赶忙给她支了招儿。

“你省点劲儿，要哭也得等到爹爹回府后再哭，素日里爹爹最疼的就是你，他要是看到你落泪了，还有什么事不能答应你？”

江随被他捅了捅胳膊，赶忙附和道：“哥说得对，放眼整个府邸，也就姨父能镇得住姨母，替你作主说了算。”

沈迦南一点点地抹干了眼泪，执拗地道：“是得省点劲，等到爹爹回来后再哭。”

俩人见她止停了哭声，不敢再招惹她，双双往外跑走了。

江随追着沈辞北问道：“哥，迦南要是夜里再哭了怎么办？”

沈辞北一派轻松地说，“我只管她当下不哭，至于夜里她又哭了，那就是爹爹的事了。”

沈迦南坚持要等到沈淮序回府后，再嚎啕地哭给他听。

她傲娇地坐在东厢房里，任由水杏如何劝说都不走，还执意地偏过头，就是不去看娘亲，鼓着腮帮子地和她置气。

“小小姐，三更天了，你该回屋歇息了。”

“杏姨，我许久未见爹爹了，这次得等到爹爹回来后再歇息。”

沈迦南话音一落，流萤紧接着就发了话：“水杏，你先退下，这里有我看着就行。”

水杏应声退下后，厢房里就只剩了斗气的母女俩，互不搭理地各自坐在了一边。

沈淮序的到来打破了面上的平静。

他前脚刚刚踏进门槛，沈迦南的哭声便嘹亮地响彻出去，夜半三更里尤显得吓人。

“爹爹，呜呜呜，爹爹——”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沈淮序三两步奔过去，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拢着那一团绵软道：“莫哭，有何委屈，尽管说与爹爹听。”

“宫里……要办赏花宴，三表姐去了……王家的姐姐也去了，就是迦南……不得去……”

沈迦南哭诉得越发地大声，余光还不忘偷瞟向娘亲，要是她发作了，自己就收敛一些。

“这个宫宴必须得去？”

“得去的。”

“那你就跟着姐姐们一起去。”

沈淮序这话刚刚落地，流萤就将手里的书册重重地放在了案几上，吓得沈迦南立时止住了抽噎声。

“她要去赏花宴，我是不带的，要带也是夫君一个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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