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周旋

流萤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绝不妥协。

她任凭随遇如何劝说，都不会去向沈淮序示好。

“沈小将军一进府邸，看到那些水缸竹架，那眼神冷得能冻死个人。”

随遇隐隐地为她担忧着：

“莹莹，毕竟是你咬人在先，在庭院里乱摆乱放在后，你端着这碟陈紫荔枝过去，什么也不用说，就往沈小将军面前一推，他定会领你的好意。”

“为何？”

流萤放下手里的《氾胜之书》，纤纤素指夹起一颗荔枝，轻轻地剥了壳道。

随遇看着那凝如莹水的荔枝，咽了咽口水说：

“都说小别胜新婚，沈小将军见你如此有诚意，再看在这闽商送来的陈紫荔枝上，定然不会和你一般见识。”

她见流萤吞了那颗荔枝，紧声问着，“好吃不？”

“一口沁甜，好似含着融化的雪，不愧为闽建一带最负盛名的荔枝。”

流萤瞧了眼青玉碟上可数的荔枝，“闽商就送了这两支过来？”

“就这两支。”

随遇也觉得送得太少了，但凡多送一支，她也能偷摸地吃掉尝尝鲜。

流萤再次剥了一颗荔枝道，“这两支荔枝，都不够我一个人吃的，端给他作甚。”

随遇看不得她一个人吃独食，毫不见外地扯下几颗荔枝，剥了就往嘴里送。

她吃掉青玉碟里最后一颗荔枝后，忽而想起了还有正事没做，又苦口婆心地劝着：

“你和沈小将军再这么分房睡下去，早晚得出事。”

“要出事的人也是他。”

“这话怎么说？”

“我能撑到占城稻收成的那一日，等着他向我缴械投降，可他扛不过这漫长的两个月。”

随遇该死的听懂了她的意思。

“你……就不怕他看上别的小娘子？”

“他眼高于顶，府邸的丫鬟没指望，外面的歌姬他敢找一个试试，以后就休想再碰我。”

流萤掌家的气度已然形成，在这件事上她稳操胜券，又何必再向他俯首示好。

随遇忽而觉得她的操心很是多余。

流萤这稳坐后宅的架势，是她穷极半生都学不会的本事，她还在这里瞎出什么主意。

随遇一出厢房，就被凌宇扯到了回廊角落说话。

“怎么样，事情办得如何了？”

“什么怎么样。”

“少夫人答应给四少爷送荔枝了？”

“陈紫荔枝被莹莹一个人全吃了，她还拿什么给沈小将军送过去？”

凌宇一听这话傻眼了，他如何都想不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那是我为了戳和少夫人和四少爷和好，花了半两银子买的陈紫荔枝，少夫人一个人就给吃完了？”

“谁让你买这么少。”

随遇嫌弃地说了他道，“下次多买两支陈紫荔枝，莹莹吃不完，就舍得给沈小将军送过去了。”

沈淮序在书房里独自坐到了深夜，也没见流萤端茶倒水过来。

她这次是铁了心要和他顽抗到底。

当初那件事本就无可厚非，他们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都没错，可从对方的角度看又全错了。

她坚决不低头，他也有的是办法让她做出让步。

庭院里传来了窸窣的声响。

沈淮序推窗向外望去，见静夜沉沉里，流萤提着一盏雕花纹灯，正细致地察看着麻布里稻芽的长势，还时不时地往簸箕里淋水。

他推开书房门，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她的身后，泠泠出声道：

“过两日搬到——”

流萤猝不及防地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的雕花纹灯摔在了地上，烛光应声熄灭。

她回头看到了一个黑魆魆的暗影，惊得跌坐在了地上，惊呼声刚刚喊出口，就被她抬手捂在了嘴里。

到底是认出了他的身形，才没将下人喊过来看他们的笑话。

沈淮序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讥诮地道：

“出门不过半月，娘子倒是将为夫忘得一干二净。”

“爷找我何事？”

流萤捡起地上的雕花纹灯，取出火折子点燃了那一抹光亮，她清浅地开了口，一副有事说事的公允态度。

沈淮序偏偏不遂了她的愿。

“摔伤了没？”

“夜深了，爷没事的话，早点回去歇息，我还要给稻种淋上温水保湿。”

她将烛火对准了簸箕，继续查看占城稻的抽芽情况。

沈淮序被她冷落得很不是滋味，“后日搬到广州府邸，你的这些水缸封坛要如何处置？”

流萤没想过这么快就要离开桂州县郡。

她一时为难地说，“封坛定要全部搬过去，至于这些水缸竹架，容我再多呆三日，待稻种全部催芽后，便可将水缸转卖出去。”

沈淮序一口回绝了她，“说好的后日就是后日。”

流萤沉默地没再应声。

他若是想以此来刁难她，让她放下身段去求他，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沈淮序一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数落了她道：

“榕城通判不远千里地前来府邸做客，恰好在三日后抵达广州，不提前一日过去，如何招待远方的来客？”

流萤为自己的小肚鸡肠感到了无比地惭愧。

“可是我这稻种——”

“整个桂州县郡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催芽。”

沈淮序出声打断了她，“事事亲为，早晚有一日，你会把自个儿给累死。”

他数落了她道，“府邸是不是没丫鬟婆子了？”

流萤被他训斥得无话可说。

沈淮序嘴上刻薄地道，“更深露重，你摸黑在回廊上给稻芽淋水，她们一个个地干什么去了？”

流萤培育种子向来亲力亲为。

不成想这事被他逮了个正着，说得头头是道，逼得她不得不低头。

“我这就交代丫鬟过来淋水。”

“那你还站在这里作甚？”

流萤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甚明了这话里的意思。

沈淮序在这件事上容不得她装半点糊涂，令了一声道：

“回房——”

去往后院的路上，流萤实在是想不通，他是怎么“步步为营”，自然而然地将话题扯到了回房一事上的。

她坚决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夫君稍等。”

流萤喊停了他的步伐，和上值的丫鬟交代了淋水的事项后，她不动声色地走在了他的前头。

待丫鬟走远后，她抢先进了厢房，“砰——”地一声，就将房门甩在了他的面前。

沈淮序被拦在了卧室之外，他心有不甘地道：就差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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