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卖酒（上）
流萤接连两日都去到了京郊检视庄田，情况远比她预想的更糟糕。
五个庄田共有一千七百亩地，交由五个管事打理，曹三便是其中之一，俗称大庄头。
一个庄子按着亩产粮食六四分成来算，养活二十几个佃户不成问题。
可这些佃户换成了伤残的老仆，还是拖家带口的老仆，人数上翻了两番，田庄根本无法养活这么多人。
将军府被抄家那年的日子最是难过，一度饿死过不少仆从，后来沈家重振门庭后收回了庄子，按着亩产粮食三七分成来算，再加上连年的银两补给，这才勉强养活了这些人。
如今没了老宅补给的三千两银子，这往后的日子可如何过得好？
流萤走在阡陌上，缓步地向着不远处的林子走去。
“吴嬷嬷，四少爷名下那十几个铺子营收如何？”
“回少夫人的话，除了绣坊和金银铺能年赚四五千贯外，其他铺子的营收都差强人意，这些银两加起来也只能维持新府的开支，补给不到田庄里。”
“田庄要支棱起来，还是得靠他们自个儿站稳脚跟。”
“可老仆伤的伤，残的残，又年事已高，怕是难以再下地干活。”
“嬷嬷，我没想过让他们务农。”
流萤路过一株桂花树，闻到了阵阵沁脾的酒香。
“这是什么酒这么香？”
“羊羔酒。”
曹三绕着桂花树找了一圈，在一堆枯枝败叶下面，扒拉出一个陶制的酒坛，指着那坛酒说：
“甘老的私酿，他宁可数日无饭，不可一日无酒，庄子里到处都埋藏着他的酒坛子，但凡喝过甘老的酿酒，再喝外面的酒水，就跟凉水一般寡淡。”
“朝廷不许百姓私自酿酒，曲院对于酒曲的管控亦十分严苛。”
流萤不经追问道：“甘老的酒是怎么酿出来的？”
“禀少夫人，甘老会制酒曲。”
曹三只怪自己多嘴，不该将这些事抖出来，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如实交代：
“许多百姓都会背着官家私自酿酒，只要不对外售卖，官差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没人会追究。”
“我会追究。”
流萤看向了埋在地里的那坛羊羔酒，深审地道，“解封了这坛酒，倒出来我尝尝，要是甘老这酒酿得难以下咽，以后他就休想在田庄里私自酿酒。”
曹三和吴嬷嬷闻言，俱是愣怔住了。
只有水杏率先反应了过来，“少夫人不许喝酒。”
流萤抬了一眼过去，冲她笑得明媚如春风，“为何不可？”
“凌管事交代过锦朝院的下人，坚决不许少夫人喝酒。”
水杏不依地道，“少夫人忘了么，上次您吃了酒腌虾后便开始胡言乱语，四少爷回府后，就没轻饶过当值的下人。”
流萤顿时感到了面上无光，不过她依然坚持道：“不喝也行，抿两口就成。”
水杏、曹三和吴嬷嬷不敢得罪沈淮序，纷纷出言劝诫，谁也不敢给她启封那坛酒。
一行人争执不下时，甘老从田地里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上前请安道：
“老奴见过少夫人。”
流萤见他来得正好，指着那半埋在地里的酒坛道：
“我闻着十里酒香过来，就想尝尝这羊羔酒的味道如何。”
“少夫人稍等。”
甘老是个粗人，没等曹三反应过来，他就蛮横地将酒坛子从地里拔了出来，麻绳一解，拿下酒盖就给流萤倒了一碗色泽白莹的羊羔酒。
“少夫人想喝多少就喝多少，老奴这坛酒管够！”
“休得胡来，少夫人不能喝酒。”
水杏这边出言阻拦，流萤那边就拿过酒碗，浅浅地抿了两口。
曹三和吴嬷嬷急到嘴边的劝言，全都无声地咽了下去。
“入口绵甘，滑而不腻，实乃难得的佳酿。”
流萤还要再喝一口，水杏横伸了手过来，连酒带碗地都给她夺了，“说好的抿两口，少夫人不得食言。”
她无奈地只好作罢，不过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甘老，你这酿酒的手艺是从哪里学来的？”
“不敢欺瞒少夫人，老奴嗜酒如命，如今这酿酒的法子，是在古法酿造上稍作改良，历经十几年的尝试而成，只此一家，别无他法。”
“除了羊羔酒，甘老还会酿什么酒？”
“东阳酒，瑞露酒，琼酥酒和蒲中酒均不在话下。”
“田庄里有没有这些酒？”
“有的，少夫人想喝的话，老奴这就给少夫人装进酒壶里带回去。”
甘老是个实诚人，看不懂曹三为何冲他挤眉弄眼，只知道一味地顺从主子，那才是他做下人的本分。
流萤温婉地点了头，“那就有劳甘老了。”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回府的路上。
水杏将五个酒葫芦揣进了怀里，说什么都不肯再让流萤沾一滴酒。
流萤靠在车壁上，默然思虑了良久，全然没有半点要喝的意思。
“爷有说他去了哪里？”
“四少爷去了颜大人的府上作客。”
“他何时回来？”
“这个没说，不过前两日四少爷都是天黑了就回府的。”
流萤凝思片刻，缓了声道：
“我派你去一趟颜府，将他请回来。”
“怎么请？”
水杏要问清这个中缘由，不然沈淮序追问起来，她一句话也回不上来。
流萤当即寻了个由头给她，“你就说，我请他回去共用晚膳。”
颜府的九曲回廊上，世家公子们正在把酒言欢。
沈淮序眼见着天快黑了，正要起身告辞，就听管家前来禀报：
“沈小将军，府上的丫鬟来找，说有要事求见。”
“让她进来。”
水杏在一排贵公子的殷切注目下，惶惶然地走到了沈淮序的跟前站定。
“四少爷，少夫人请你回府一起用膳。”
周围的贵公子闻言，纷纷起哄叫嚣了起来。
沈淮序等声嚣落下去后，含笑地问了她：
“什么晚膳，非得我回去一起吃不可？”
“少夫人吩咐后厨做了四少爷最爱吃的三脆羹，沙鱼脍，螃蟹酿橙，还有鲜虾蹄子汤，另备了田庄里带回来的羊羔酒，要与四少爷共饮。”
水杏将流萤的原话一一转述了出来，“少夫人还说了，四少爷接连几日在外吃酒，是她顾虑不周全，今日设宴，就是为了给四少爷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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