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卖酒（中）
沈淮序见流萤如此给他面子，只道这背后定然有诈。
不过他面上不显，扬起眉眼里的笑意，他恣意风流地说：
“晾她三日，就知道服软求饶了，也罢，我就应她回府一次。”
颜珩眼见着他要走人，忙出声阻拦道：
“岁聿，簪娘子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你不怕回府后，迎接你的是一场鸿门宴？”
“我娘子设的宴，那能叫鸿门宴？”
沈淮序振了振宽袖，斜睨了他一眼，鄙夷地道：“难怪颜大人一把年纪了，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纯粹是自找的。”
颜珩看着他扬长而去，在他背后谩骂了一声：
“这人的德性越发地恶劣，娶了娘子，整日就觉得自个儿高人一等。”
“颜兄这话说得极为精辟。”
边上的柳三附和道：“但凡说到簪娘子，岁聿就变得轻浮起来，不出三句话，他自个儿就在那儿浪了，要我说句得罪岁聿的实打实的真心话——”
他朝外招了招手，三个至交好友立时凑头过来，默契地凝神静听。
“别看他嘴上叫嚣得厉害，瞧瞧他天一黑就回府那样儿，你们就该知道，在新府，是妻为夫纲。”
三人极为认同地点了头。
沈淮序上了马车，一脸肃然地问了水杏：
“少夫人为何要唤我回府？”
“奴婢不知。”
“她去田庄发生了什么事？”
“少夫人第二次下庄子，还是和昨日一般走走看看。”
水杏早有准备地道，“只不过少夫人路过一株桂花树下，闻到了羊羔酒的香味，就向甘老讨了一碗酿酒，抿了两小口。”
沈淮序抬了一眼过去，“她醉了？”
水杏矢口否认道：“少夫人就抿了两口酒而已，没醉。”
沈淮序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虽说水杏口口声声地说她没醉，可这又是共进晚膳又是邀他回府的，这不是醉了是什么？
毕竟小醉怡情，比起秋后算账来要好上太多。
沈淮序阔步地走进锦朝院。
他见花厅的石桌上摆满了菜肴，她穿了身簇新的粉霞烟罗绮云裙，肤白胜雪，凝眸望过来的眼神，绵软得能掐出丝来。
“夫君回来了？”
“嗯。”
他缓步走进了花厅，扫了一眼石桌上的时令海鲜，多嘴一问道：“娘子为何会想着唤我回府？”
她拿过丫鬟捧上来的热巾，绞干了水，一点点地擦拭着他的修长十指。
“从田庄回来的路上，见渔夫挑着木桶在沿街叫卖青蟹，想着夫君就好这一口鲜美，便挑了几样海味回来，怕煮好的青蟹放久了腥味重，妾身就催了水杏，去谢府将夫君请回来。”
“娘子有心了。”
沈淮序尝了一口蟹酿橙里的脂膏蟹黄道：“橙子去了腥味，味道极鲜极美。”
流萤取过一壶羊羔酒，倒出一盏莹白的酒液，推到了他的跟前。
“这是门房甘老的私酿，妾身闻着酒香寻到了他埋藏在地下的那坛老酒，特意讨要了一壶回来，夫君尝尝味道如何。”
沈淮序见她没有半分醉酒的媚态，直觉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那又如何，即便这是温柔乡英雄冢，他也会捧上一把黄土，替她亲手把自己给埋了。
他就着剩下的蟹酿橙，喝下了半盏羊羔酒。
“这酒劲道，不必庆丰楼的差。”
“妾身亦是这般觉得。”
流萤扯过一张圆杌，就近坐在了他的近旁，那双水眸里盛满了笑意，款款地溢散了出来。
“甘老的酿酒手艺如此了得，要是被埋没了多可惜，妾身当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说与为夫听听。”
“妾身想让老管事们酿酒售卖。”
沈淮序敛肃了神情，目光微沉地凝视了她片刻，见她没有半点玩闹的意思，直言道：
“朝廷明令禁止私人酿酒售卖，娘子不知者无罪，此事以后莫要再提了。”
“妾身晓得。”
流萤拿起酒壶，再次给他满上了一盏羊羔酒。
“除此之外，妾身还晓得朝廷推行 ‘买扑制’，商户可以向曲院买断一定年限的酒务，通过官监民营的方式酿酒售卖。”
沈淮序经不住高看了她一眼。
“谁告诉你这些事的？”
“义父。”
流萤怕他误会是郑老在背后怂恿她卖酒，细细地辩解着：
“从前在临安茶园，我问过义父，最赚钱的买卖是什么，义父说是酿酒。”
她将酒盏往他面前推了推。
“好比这羊羔酒，是由黄酒加入肥嫩的羊肉酿造而成，一斤成本不过二十文钱，制成酒水后，在汴京就能卖到九十文钱，船运到海外就能卖到一两银子，可惜义父连买扑的资格都没有。”
沈淮序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娘子想让我争取到酒坊的买扑权？”
流萤温婉地冲他摇了摇头。
她将他的前途看得比什么都要紧，怎么会为了这些铜臭，让他去做违背底线的事情。
“酒坊的买扑采用的是实封投状的方式，商户各自写标实封，曲院拆封时取价高者胜出，授予商户一定年限的买扑权。”
“义父在临安也算富甲一方，每次都会高估万两白银进行实封投状，接连五年都未能胜出，足见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沈淮序听闻此话后，一身的酒气尽数散尽。
“从前是义父想争这个酒坊的买扑权，如今是我想替义父争这个买扑权。”
流萤委婉地说着，“妾身别无他求，只想让曲院公正办事，做到真正的实封投状，取价高者胜出。”
她的私心就是公平竞价，以郑老的财力赢下临安酒坊的买扑权不成问题。
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将田庄里酿造的酒水，通过郑老的商船卖到海外去。
沈淮序的手指在石桌上叩了三下，心中便有了应对之策。
“听说娘子在田庄里喝了酒，是不是醉了？”
“没。”
“那你这是在求我？”
流萤见他如此拿腔拿调，忍着和他掰扯道理的冲动，她能屈能伸地道：
“妾身求夫君，给船行一个公正竞价的机会。”
沈淮序将那盏羊羔酒一饮而尽，一诺千金地说，“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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