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簪花宴（下）
凌宇驾着马车“笃笃笃”地行驶在御街上。
沈淮序听了她的那一声轻唤，鼻音里哼出一句“嗯”后，就此沉默了起来。
自打上次狠狠地欺负她之后，他痛定思痛，回想起过往俩人相处的细节，发现了争执不休的症结所在：
流萤吃软不吃硬。
当年逼她过门，她宁可剪断三千青丝，到尼姑庵里修行，也抵死不作他的妾，可他在茅草屋里温声细哄了两句，她的耳根子就软了下来，什么事都依着他。
沈淮序有了这个觉悟，对付起流萤来游刃有余。
“不管你是不是名满汴京的花师，你都是从将军府走出去的丫鬟，外人胆敢欺压到你头上，将军府都是你的后盾，明白么？”
流萤错愕地看着他，不知他这唱的是哪一出。
不过这话听起来格外地顺耳，她一下就听进了心里去。
沈淮序见她不应声，只当她是不好当面领这份情。
“你的根基浅薄，将军府就是你的底气，汴京城里藏龙卧虎，稍有不慎就会得罪权贵，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好比你在国公府经历的这些事，以后还会发生。”
流萤听着他的劝诫，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深以为然。
这次若不是他给自己传话，就凭她想当四大花师之首的决心，在周世子问出那句话后，她会争着去救活那棵梅树。
那她就离死期不远了。
汴京的池水太深，一个巨浪掀过来就能将她溺毙，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沈淮序轻忽地问起，“你觉得是不是这个理儿？”
流萤沉闷地应了一声，“嗯。”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沉寂。
沈淮序看着她眉眼乖顺的样子，哪还有之前对峙时的冷冷硬气。
他不紧不慢地道：
“凌宇时不时地会到老宅走动，他常年跟在我身边，也算半个汴京的事儿通，你遇到难处了尽管找他，他摆平不了的事情，我来解决。”
流萤眉眼沉沉地看着他，实在是难以拒绝他的好意。
这份恩情不重，于她而言却是再好不过。
她和凌宇也算是生死之交，真要是遇到了难事，她也开得了这个口，至于沈淮序，她会尽量避免麻烦他。
“谢四少爷抬爱。”
马车缓缓地驶停在老宅门前。
凌宇轻叩了两下车门，提醒着：“四少爷，老宅到了。”
流萤辞别了沈淮序，起身就往车厢外面走。
沈淮序蓦然喊住了她，只追问了一句：“和解了？”
流萤提着裙裾下车，头也不回地说：“和解了。”
凌宇微微地张着嘴，惊讶于年前还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人，去了一趟国公府，居然就这么平心静气地和解了。
“四少爷，簪娘子怎么就原谅你了？”
“再问一次。”
凌宇立时不敢吱声了。
沈淮序颇为自得地问了他，“看到爷发髻上的簪花了？”
凌宇识相地接话道：“这簪花一看就出自簪娘子之手。”
沈淮序不再和他一般计较。
“以后没事你就往老宅里跑，将她的一切大小事宜悉数报与我听。”
凌宇爽快地应道：“是，四少爷。”
随遇不知道流萤在国公府发生了什么。
自打流萤从周家私园回来后，她就变得低调了许多，卖完了从临安带过来的花卉后，她就歇了养花的心思，一心忙着帮江淮开医馆。
不知何故，近来顾相如的名头一度盖过了花师簪娘子。
以至于坊间都在流传，顾娘子是当之无愧的四大花师之首。
随遇对此嗤之以鼻。
“莹莹可比顾娘子厉害多了，一株三色牡丹花，就将顾娘子的姚黄牡丹给比了下去，要是这都能当四大花师之首，那莹莹早就不在四大花师的行列了。”
“就你嘴贫，半点亏都吃不得。”
流萤拉着一板车的药材，在随遇的大力推车下转过街口，就看到巷子里站满了前来看诊的病患。
“妙手堂”门口排着两列纵队，前来看诊的病患太多，两条队伍来回弯折地叠在了一起，就形成了眼下巷子里人挤人的盛况。
“师姐，这些病患是你找来的？”
“怎么可能，我哪里舍得一下子亏去这么多银子。”
“那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随遇抬手指向了医馆的门口，“大概那牌匾一挂，这些病患就知道江大夫回来了。”
流萤看着那块从医馆旧址里捡回来的“妙手堂”破匾，后悔没给他新做一面牌匾挂上。
俩人合力将板车横在了巷子中间，婉拒了后面的病患再来排队。
江淮早早地坐在了案桌后面看诊，开间里就朱岁朝一个人在忙活，哪里忙得过来。
流萤将药材放进箱柜里，出来问了江淮：
“江大夫，你招的学徒呢？”
“我不敢招学徒。”
江淮手上的动作没停，他一刻不停地写方子道：
“上次医馆遭难，就是手底下的大夫和学徒见财起意，盗走了所有的银钱药材，害得我不得不四处流浪，如今我开方不开药，勉强还应付得过来。”
流萤执意地摇了摇头。
“药铺里的药材，哪里比得上你收进来的半分好。”
江淮顿住了笔头，须臾之后，又行云流水地写下了方子。
流萤看着医馆外那一张张愁云惨淡的脸，神思明朗间，她一下就有了主意。
“江大夫，要不给你招一些不图你钱财，只图你医术的门生？”
“你上哪儿给我找人去？”
“就凭江神医这一手起死回生的医术，怎么会招不到人。”
流萤扔下这句话，匆匆走出了医馆。
随遇见她跑了，忙扔下药材跟了出去，却被江淮一声喝令喊了回来。
“没看到医馆忙得一团糟吗，还不过来帮忙。”
“可是莹莹走了，也没见你拦着。”
随遇伸出去的脚将将收回，又忍不住地要往外面跑。
“簪娘子出去解决人手的问题，你跟过去就是白白浪费一个人手。”
江海将长条凳往外一扯，空出一个位子道：“坐过来，我念方子，你好好地写下来。”
随遇碍于情面，不得不坐过去帮他写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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