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学徒

流萤出了妙手堂后，径直去了趟茶馆。

她花了半贯铜钱，请说书的老先生在每段戏文开讲前，先念一遍“妙手堂”的词儿：

“御街东巷妙手堂，神医弟子来坐馆，一味汤药百病除，两下针灸疼痛无，日日限号八十人，只招郎中走方医。”

随着说书老先生的日日唱和，妙手堂招郎中游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市井。

三日后，就有手持串铃“呤呤啷啷”响的郎中找上门来，要拜入江淮的门下。

江淮看着眼前这位虬髯杂乱，蓬头垢面的郎中，百忙之中停下来，抬眼看向了流萤。

“这就是你为我招的学徒？”

“稍安勿躁。”

流萤上前两步，站在了郎中面前道：“江大夫收徒要求极为严苛，郎中行医几年，擅长看诊何病，可会何种医术？”

郎中看似粗犷，说话的声音却是再温和不过，“鄙人行医三年，擅长妇儿杂病诊治，会针灸推拿等医术。”

“江大夫收徒以传授医术为主，白日坐堂看诊，夜里出诊治病，学徒轮值跟学左右，月奉一两银子，食宿全包则是半贯银钱。”

“鄙人求学至此，甘愿拜入江大夫门下。”

“你且先行回去，五日后再来考核，江大夫会择优收徒。”

流萤送走了游医后，江淮看她的眼神全变了。

“之前我招的坐诊大夫，月奉少则二两银子，多则五两银子。”

“可你这次招的是学徒。”

流萤为他解惑道：“学徒入了师门，就得听候师父差遣，写方抓药、坐堂问诊都是必修的主业，学好了本事，将来何愁没有银子。”

俩人彼此心照不宣，招进来的这些郎中游医，单拎出来都可以当坐堂大夫，却被困在师承的名义下严加管束，只拿一半的月奉。

如此一来，就将那些为利而来的人拒在了门外，留下的全是一心求学的人。

江淮不得不感叹一声高明，不过他担忧的是：

“你这办法实行了三日，也就来了一位郎中。”

“莫急，我还留有一手，定能为你招来学徒。”

“簪娘子，你这些办法都是从哪学的？”

“知道青楼里的花魁是怎么一夜爆火的？”

流萤毫不避讳地谈道：“追捧，世人大都不问缘由，只盲目跟风，噱头打出去了，自会有好事者上门一探究竟。”

次日她又去到了茶馆，找到了那位说书老先生，又塞了半贯铜钱过去，让老先生将妙手堂被郎中游医踏破门槛的事大肆宣扬了出去。

本来妙手堂门外凌晨排队看诊已是一道奇观，再加上这样的渲染唱和，很快这件事就传得人尽皆知。

都说御街东巷来了一位江神医，专为穷苦人看诊，难得还是个菩萨心肠，只收取穷人微薄的药钱，就能将病治好。

还说江神医收徒极为严苛，入了他的师门，将来学成出师，就是名满汴京的名医。

五日后选拔学徒，妙手堂一下来了十二位郎中游医，均要拜入江淮的门下求学。

江淮经过一番考核后，优中择优，只留了六位郎中下来，将他们收为了学徒。

随遇找来了白布褂，逐一分发到他们手上，立马差遣他们干活。

流萤在隔壁收药材，有了三位学徒的帮忙，她一下轻松了许多。

她站在门扇后小憩片刻，不经意地一抬眼，似是看到一位故人挤在了人群里，正在排队候诊。

水杏匆匆瞥见了流萤，目光一触即离，慌忙撇开头，极力不让她认出自己。

流萤收回目光，就跟没看见她似的，回到药柜前继续忙活。

她拿着入库账本去找江淮，绕过屏风进到隔间里，就见床架上躺着一个跛腿的男人，水杏正埋着眼站在一旁伺候。

江淮查看了腿上的伤势后，冷沉地道，“左小腿的断骨没接好，全错位了，要想治好这条跛腿，就得打断了骨头重接一次。”

水杏霎时白了脸，声音里夹带了哭腔道：“大夫，那样岂不是很疼，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江淮：“不治也行，那就一直跛下去。”

水杏不经掩面痛哭流涕。

躺在床架上的男人拉了拉她的手，苦笑地劝着：“杏儿，江大夫医术高超，这腿能治就是好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跛腿的部位得横行打断，其疼痛程度非常人所能忍，若是敲击成碎骨，这条腿就废了，我只有六成把握能治好这条腿，你们考虑清楚。”

“不治了，”水杏猛烈地摇着头，眼泪甩飞了出去，“姜哥，跛腿没事，这条腿我们不治了。”

“这腿必须得治好，我不能再让你被府里人取笑了。”

姜佑抚着她的头，执意地道：“江大夫，烦请你帮我断腿重接。”

流萤将入库账本交到了江淮手里，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她将药材归整到箱柜里，起身离开了妙手堂。

出了东巷，身后传来一道弱弱的呼唤：

“流萤——”

“你找我何事？”

流萤回头看向了水杏，恍然间失了神，难以将这一身粗布衣衫扮相的“妇人”，和当年那个精致娇艳的美人联想到一块儿。

她见水杏迟迟地没有说话，大致猜到了她的心思。

“我和江淮是泛泛之交，他不会因为我和你私底下的那些恩怨，就对你相公见死不救。”

“不是这个意思。”

水杏慌忙辩解着，“你是不是觉得我活得很可笑？”

流萤轻浅地道一声，“一个洗了九年恭桶的人，有何可嘲笑你的？”

水杏慢慢地跟在她身后，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两年的遭遇。

她拿着卖身契离开了将军府，回到娘家就被哥嫂嫌弃白吃白住，非逼着她嫁给一位年过半百的商人为妾。

那商人府里已有六房妾室，院里还有七八个通房随伺左右，她死活不肯嫁，铁匠铺的姜佑听闻了她的遭遇后，拿出了全部家当上门求娶，哥嫂这才勉强放过了她。

姜佑什么都好，就是早年上山打猎，不慎摔到了山谷里，跌断了一条腿。

她经历了大起大落，早就断了那些痴念妄想，如今回到沈家寻了个管事娘子的差事，只想和姜佑好好地过日子。

流萤顿住了脚步，声冷地问她：“你和我说这些作甚？”

水杏难堪过后，终是豁出去地道，“我想要一句实话，江大夫是不是如传言那般，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医？”

“我说的话你也信？”

“信。”

“四少爷当初命悬一线，江大夫说他必死无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还是将他给救活了。”

流萤挑明了话道：“他说你夫君的跛腿有六成治愈的可能，那这条腿就一定能保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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