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卖花

暮春时节牡丹开，满城皆是赏花人。

临安权贵崇尚牡丹，赏花宴上必少不了珍稀的名贵花品。

而那些培育不出的牡丹品相，往往在花市上竞价奇高。

流萤正是看中了这个商机，才会不惜成本地培育珍稀牡丹，为的就是在花市上一鸣惊人。

她将轻纱盖在了开得最盛的四株牡丹上，由朱岁朝一并抬上了马车。

剩下的各色牡丹逐一搬到板车上，由马车在前方牵引，她和随遇在后面推动，一路招摇地往花市赶去。

板车所过之处，引来了过往行人的侧目。

姚黄、魏紫，洛阳红，玉楼春四色牡丹本就是稀有花种，堆放在一起争相斗艳，株株花瓣如云，殊色艳丽，竟分不出哪一株花美得更胜一筹。

板车一入花市，随即引来了赏花买花之人的纷纷问价。

流萤笑而不答。

及至摊位前，将诸色牡丹花摆放齐整后，她盈盈上前两步，看着里外三层的围观者道：

“板车上的牡丹花，一盆一两银子。”

周围惊哗声四起。

随遇揭开了马车帷布，朱岁朝将盖着轻纱的四盆牡丹小心地往外移了出来。

流萤不理会周围人的唏嘘嘲讽，继续大言不惭地说：

“剩下这四盆姚黄、魏紫，洛阳红和玉楼春，给足诚意的开价后，我将揭开轻纱，竞价将牡丹卖出。”

周围哄笑声四起，众人纷纷嘲讽起了她的不自量力。

“小娘子，花市上四百文一株的姚黄牡丹比比皆是，你这花开得再好，也翻不了人家两倍的银钱！”

“这卖花的一听口音就不是本地人，初来乍到，漫天要价，也不怕惹人笑话。”

“整个花市就你家的牡丹开得最好，也就你家的牡丹要价最高，我出六百文买一株洛阳红，小娘子卖不卖？”

“不卖——”

不待流萤回话，随遇便一口回绝了那位胡乱砍价的糙汉。

流萤如此卖花，全是跟香怡馆的老鸨学来的伎俩。

珍稀的名贵牡丹不怕等。

将名声打出去，即便这次一盆牡丹都卖不出去，迟早也会有稀罕这一品类的权贵找上门来。

至于这些起哄的围观者，全都不是她的买主，她无需理会。

摊位周围的鼎沸喧嚣，很快吸引了驾马而过的世家贵子的注意。

他们缓缓地打马过去，停在人群的外围，倨傲地审视着这小摊上的热闹。

有位贵公子听了边上的议论，经不住冷笑道：

“小娘子，你那轻纱覆盖的四盆牡丹中，可有一盆是玉楼春？”

“正是玉楼春。”

流萤站在摊位前，落落大方地回了他的话。

贵公子折扇一打，尖酸地道：

“牡丹一朵值千金，将为从来色最深，我朝以深色为贵，牡丹尤以紫红色为上品，小娘子却将轻纱覆在白色的玉楼春上，喊出价无上限的天价来，岂不是存心唬弄人？”

“公子以权贵之势去看这四盆牡丹，自是认为魏紫，洛阳红名贵于玉楼春。”

流萤不卑不亢地说：

“若是从文人骚客的诗词去看，盈盈皎月的白，仓山负雪的白，是不是显得玉楼春的品性更为高洁？”

她淡而化之地道：“各花入各眼，公子不喜，亦有他人欢喜。”

裴尧臣策马走出了花市，回头发现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他掉转马头寻了过来，恰好听到了陆之焕正在刁难卖花的小娘子。

卖弄文采不成，反被小娘子怼得脸面全无，真是丢人现眼。

“十两银子，不知可否揭开那盆玉楼春？”

一道郎朗润泽的嗓音从人群外围传了过来。

驾马的公子纷纷往边上让去，一身穿烟青缂丝祥纹锦袍的贵公子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地走上前来，他勒住缰绳，将马扯停在了摊位前方。

流萤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生意找上门来。

“公子愿意的话，当然可以。”

裴尧臣骑在马上，倨高地看向了流萤，无端地笑乱了一双桃花眼：

“你为何要用轻纱遮住这四盆牡丹？”

“公子怕是没见过那些牡丹，惊艳得不可亵渎。”

流萤一举揭开了那盆玉楼春的轻纱，有那么一刻，周围的喧嚣声全都静止了下来。

一株玉楼春，花开千重瓣，莹白似雪如玉，花形呈皇冠向上拱起，灼灼盛放，清艳得令人窒息。

裴尧臣委实被惊艳到了。

他见过的珍稀牡丹里，没有哪一株比得上这玉楼春冷艳清绝。

身下的烈马躁动地刨了刨前蹄，他勒紧手中的缰绳道：

“剩下的三盆牡丹也一并打包起来，我全要了。”

流萤压下心头鹊起的激动，仰了目光道：

“公子要不要揭开轻纱，看看姚黄、魏紫和洛阳红后再做决定？”

“不必了。”

裴尧臣轻笑出声，一双星目里流光熠熠，“我的牡丹，岂能容忍他人亵渎。”

摊位前的围观者不能一睹剩下三盆牡丹的风采，纷纷扼腕叹息。

流萤从小厮手里接过了四十两银子，紧接着问起：

“敢问公子住在何处，稍后会有马车将牡丹送到府上。”

“长街永庆巷裴府，你去到那里就知道了，小娘子如何称呼？”

“公子唤我簪娘子便可。”

裴尧臣掉转马头，临走之前，忽而想起了什么，难得顾虑地道：

“簪娘子，这牡丹极其娇艳，若是培育不好，我这银子岂不是全都打了水漂？”

“公子放心。”

流萤施施然地朝他行了一礼：

“若是这四株牡丹在府上出了问题，公子可派人到拂晓巷尽头的府邸来寻，我是花师，这四株牡丹经我一手培育开花，今年开，明年能开，以后年年都会开。”

裴尧臣听到这么顺心的一句话，心悦地道：

“簪娘子有心了，再会。”

流萤下次和他相见，那就是请花师上门的价钱了。

随意凑到她身边，小小声地问起：

“莹莹，剩下的牡丹怎么卖？”

“看好了，我只做一遍。”

流萤从板车上挑出四盆开得最盛的牡丹，抖了抖手上的轻纱，当着众人的面，轻轻地覆在了牡丹上面。

围观的人群里立即有人跳脚地骂道：

“小娘子，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一两的牡丹，你想当成十两卖出？”

“水涨船高，有人买，我就敢卖出去。”

流萤下套地道：“还是之前那句话，板车上的牡丹，一两银子一盆，轻纱覆盖的牡丹，开价无上限。”

这话一出，围观者中开始有人在板车上挑选牡丹。

随遇自诩聪慧，脑瓜子差点转不过来，这经商的手段太太太太太高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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