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谋生
流萤最后还是租下了这座宅邸。
倒不是因为随遇会改风水的缘故，而是八百文钱再难租到这么空阔气派的院落了。
她将王牙婆送到门口，悄悄地塞了一锭碎银到她手里。
王牙婆喜出望外地看着她，说话的腔调都扬了起来：
“簪娘子，你这是何故，老婶子已经收了你的佣金，哪能再要你的银子，这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王婶子，你也知晓我们姐妹俩的情况。”
流萤拢着她的手，将银子往外推了出去，“举家到临安投奔姨母，姨母搬迁不知去向，如今只剩下二叔跟我们相依为命。”
她说到凄凉处，一双水眸隐忍地含着泪：
“二叔生性木讷，不会招揽生意，别的本事没有，就驾得一手的好马车。”
“王婶子识人多，人脉广，若是遇到谁家大娘子有事要出远门，婶子尽管支会二叔过去送人，来回一趟给婶子一十分之一的酬劳。”
王牙婆心思活络，一下就算出了这笔细账。
在临安租马车，来回一趟都得要一百六十文，她只用动动嘴皮子，就能进账十六文钱，这要是趟次多了，银子也就有数了。
“簪娘子，你这话可就见外了，牙行每日上门问询的人这么多，总有人要觅车船、雇骡马，租赁庄子的更是得出一趟东城门，即便是运鱼、盐、豆、谷，那马车也能派上用场。”
“赶明儿一早，你就让朱二叔去牙行门口候着，我给他安排活计，准让他跟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我替二叔谢过王婶子。”
流萤施施然地朝她行了礼，而后让朱岁朝驾着马车出门，亲自将王牙婆送往家去。
她回到府邸打扫院子，和随遇一起收拾出了两间厢房。
朱岁朝买了米面粮油、锅碗瓢盆回来，下厨做了个三菜一汤。
三个人齐齐整整地围坐在门板搭成的板桌前。
开饭之前，流萤在对面多加了一张靠背椅，还盛了一碗米饭过去，而后郑重地将那只翠玉镯子端放在桌位上。
夜色渐深，暝晦暗影里，板桌上只亮了一盏油灯。
流萤对着虚无的席位，情长地唤了一声：
“崔嬷嬷，我们到家了。”
她租赁到了梦寐以求的院落，即便崔嬷嬷早已不在了，她也要将其从深宅里带出来，达成这份未了的遗愿。
随遇和朱岁朝什么也不问，见她动筷，紧跟着一起用膳。
许是长途跋涉终于安定了下来，这顿晚饭，三个人都吃得极为尽兴。
随遇靠在椅背上，环顾着这幽暗深深的院落，寻思道：
“莹莹，我找到可以谋生的手段了。”
“什么？”
“风水相师。”
流萤不经高看了她一眼，打趣着：“我在寺里呆了这么久，怎么没听你说过会看风水？”
“那是你资质浅，还没混到可以和我一块下山化缘的份上。”
随遇摆出了师姐的架势，和她吹起了过往化缘的经历。
“你别以为化缘就是拿着个石钵上门要饭，就那三瓜两枣，怎么养活得了全寺的人。”
“那这饭要怎么讨？”
“这里面的门道可就深了，得分级别办事。”
随遇凑到了她跟前，悄悄地说与她听：
“像禅音师太这种主持级别的，轻易不下山，要下山也是登的长公主的门；监院这种掌事级别的，得高门大户登门递帖后，方能请下山做法事，诵经讲学。”
“像我这种没级别没排场的，上门化缘就全靠本事了，年节前送门神画像，那叫镇宅辟邪，清明节去念往生咒，那叫超度亡灵，再不济的，登门也要指点下风水，不至于空手而归。”
流萤终于知道她这看风水的本事从何而来。
“依随娘子的意思，这宅院该如何改造，方能风生水起？”
随遇抬手指向了宅子左右两旁的参天大树，头头是道地说：
“屋宇后面是荒废的空院，左右两旁乔木夹击，前庭一口空缸，整个宅邸被从四面牢牢地锁死，福运受困，这风水怎么可能转得起来。”
“要想破局，屋宇就得背抵靠山，傍上左青龙右白虎，砸开水缸，从死井里打出活水，这样财运才会源源不断地滚回来。”
流萤听她说得颇有几分道理看，怎么揽活却是一字不提。
“可是随娘子，你不能只改造自家的风水，得出外招揽生意，这买卖才能做得下去。”
“莹莹，这事就全指望你了。”
“指望我什么？”
随遇早就做好了盘算：
“这宅邸不是谁住进来，谁就得赔个底朝天么？只要你的养花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坊间便会到处传言，是我改变了这宅邸的风水，你的财运才会旺起来，名气传扬出去，这生意不就找上门来了？”
流萤不得不承认，这鬼主意简直不要太好。
这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名利双收的办法，也就随遇能想得出来。
“这段时日，你就跟着我好好地养花。”
四月是牡丹绽放的盛花期。
流萤来不及从育苗开始培植花卉。
她倾尽一半财力，买了三十盆稀有品种的牡丹苗株，譬如姚黄，譬如魏紫，譬如洛阳红，譬如白雪塔。
从催出第一个花苞开始悉心料理，培土施肥浇水，甚至于日照温湿度的把控，都细致到每一株花苗上。
即便是临睡之前，她都还在揣摩《桑篱牡丹谱》里的育花之法。
随遇看不下去地道：
“莹莹，你为何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这些花？”
“我要种出来的牡丹，单拎一朵出来，就能在花市上艳压群芳。”
“那这花得值多少银子？”
“一盆少则一两银子，不设上限。”
随遇掀了被褥，一下从床炕上坐了起来，激动地揽住了她的胳膊道：
“什么叫不设上限？”
“越是稀有的牡丹，待到春暮赏花之时，越是要竞价抢买。”
流萤看向了被她缠住的胳膊，低笑道：“你如今再看，这花值不值得像祖宗一样伺候？”
“明儿起我也去供养这些祖宗。”
随遇松了她的手，拨了拨灯芯，将油灯挑亮，不再打扰她钻研，安安分分地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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