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抓人（中）

吴嬷嬷不待细问下去，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叠的靴子踏地声，忙将随遇让到了身后。

禁军校尉勒令身后的侍卫停步，他上前见礼道：

“属下奉刑部尚书温大人的命令，前来禀报长公主。”

“沈家的余孽藏身在别苑里，威胁到了长公主的安危，温大人派属下过来请示长公主，欲将看管长明灯的流萤捉拿归案。”

吴嬷嬷听了他的话，只问了他一声：

“温大人呢？”

“温大人有腿疾，人在外院。“

“温大人好大的排场，率领禁军包围了青莲寺，还打伤了禅音师太，就连有事奏请长公主，都是派了属下过来传话，谁给他的官威，让他胆敢在长公主面前放肆！”

吴嬷嬷一声喝斥，禁军校尉便领着身后的侍卫齐齐跪在了地上。

大殿里候差的嬷嬷听闻动静，出来看了一眼，随即领着身后的丫鬟过来，徐徐地站到了别苑门口。

吴嬷嬷是宫里的老人，见他们这般没规没矩，声威令下地给他们立了一次规矩。

“丁香，你过来。”

“奴婢在。”

“你去到山门外，找到守卫的家丁，让他们立刻去做两件事，一是传话给温丞相，二是派人进宫回禀皇上，将青莲寺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出去。”

“奴婢遵命。”

吴嬷嬷又转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禁军校尉，冷厉地道：

“长公主在寺里修行，远离红尘俗世的干扰，一心为早夭的麟儿祈福，温大人若是安分不下来，长公主有的是办法让他安分。”

她扔下这句重话后，留下身后的嬷嬷看守着别苑门口，转身往大殿走了过去。

随遇站在边上，从没见过如此大场面的她，微微地张着嘴，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事不用长公主出手，单是吴嬷嬷就能将这些禁军杀得片甲不留，简直不要太威武！

她不能贸然进入别苑，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察看禅音师太的伤势要紧，她匆匆跑回厢房，拿起药箱就往前院冲了过去。

吴嬷嬷步入大殿，将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一禀报了长公主。

长公主正在静心礼佛。

她盘坐在蒲团上，闻言眼皮松动，手上的紫檀佛珠捻着捻着就不动了。

“传流萤问话。”

“老奴这就去传人。”吴嬷嬷躬身退出了大殿。

流萤正在外殿守护着那一盏不灭的长明灯。

她又一次被濒死感死死地扼住了咽喉，内心惊惧不已，像极了这油灯上摇曳不定的烛火，一阵风就能将它给吹灭了。

听到外殿传来渐近的脚步声，她起身站定，单手执礼道：

“贫尼见过嬷嬷。”

“你就是沈府送到青莲寺里修行的流萤？”

“贫尼正是流萤。”

“跟我过来，长公主有事召见你。”

流萤惴惴不安地跟在吴嬷嬷身后，绕过长廊，缓缓地步入大殿。

“长公主，流萤带到。”

吴嬷嬷回禀差事后，恭谨地立在了佛堂一侧，再无多言。

流萤跪在地上，朝蒲团上端坐的长公主拜行了大礼。

“贫尼流萤，拜见长公主。”

“你也算半个出家人，当着佛祖的面，一五一十地回答本宫的话。”

长公主背对着她，继续捻动着手里的佛珠。

“温闫为何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搜捕你？”

“四少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要从我这里探寻四少爷的下落。”

“沈淮序是不是你救的？”

流萤温吞地蠕动着嘴唇，脑子里闪过万千思绪。

眼下能救她的只有长公主，能让青莲寺转危为安的也只有长公主。

长公主以礼佛为由避到了青莲寺，拒不出席殷王的登基大典，这分明就是向着太——

“说——话——”

长公主不怒自威的一句话，打断了流萤的思绪，她慌忙回道：

“是贫尼救了四少爷。”

“沈淮序身在何处？”

“四少爷逃离了汴京，贫尼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这一切都是你们事前计划好的？”

“不是。”

流萤的额头触在冰冷的地砖上，忽而怀念起那人熨贴的额温，泪水潸然地从眼角尽数滑落到了地上。

她大抵是活不过今晚了。

“贫尼不做妾，被四少爷逼得退无可退，不得已地当着四少爷的面剪断了长发，后被强行送到了尼姑庵修行。”

“后来将军府遭难，贫尼后知后觉，是四少爷的成全才让贫尼逃过一劫，是以在抄家的那个雪夜，贫尼寻着追捕的路线赶过去，找到了濒死的四少爷，拼尽全力地将他救了过来。”

长公主捻在手上的佛珠，毫无征兆地全散在了地上。

吴嬷嬷立时跪在了地上，大气不敢出一下。

长公主不知为何会如此动容。

许是她低低的泣语，又或是那飞蛾扑火的性子像极了一个人。

她心神一晃，手上的佛珠便散得满地都是。

“如今受他牵连，命在旦夕。”

长公主转过身，垂怜地看了她一眼，“你可曾后悔救过沈淮序？”

流萤横竖都难逃一死，大惊大骇过后，反倒平静了下来。

她抬起泪水风干的脸，目光楚楚地望向了慈悲为怀的佛祖，忽而问出声：

“长公主有过遗恨么？”

“大胆女尼，竟敢如此对长公主说话！”

长公主一个眼神制止了吴嬷嬷的多言，静静地听着她说下去。

“那种绵绵无绝期的痛楚，会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无穷无尽地侵蚀自己，逼问着当初为何要看着那个满心倾慕又光风霁月的人死掉，而自己什么也不做……”

她烧红着一双泪眼，决绝地回了长公主的话：

“不悔。”

长公主定定地看了她良久，生在帝王家一向冷情冷血的她，蓦然有了一丝菩萨心肠。

“你是何时出生的？”

流萤的泪水尽数敛收在了眼底，一时想起了禅音师太的叮嘱。

她恭顺地低了头，轻轻地回话道：

“贫尼生于七月初七。”

大殿里死一般地沉寂，没有风声，没有念珠声，也没有木鱼声，空成了一片荒芜。

流萤犹豫着要不要抬头，就听长公主沉敛气息地道：

“半时辰之内，温丞相便会赶过来，到时候会公然审你，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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