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抓人（下）

流萤走后，吴嬷嬷将地上的佛珠一粒粒地拾起。

她见长公主一脸空芜地盘坐在蒲团上，担心长公主介怀佛珠断线一事，不经劝慰道：

“公主，恕老奴大意，这串佛珠存了有十来年之久，从未换过蚕丝绳，才会在捻动时松散脱珠，没有吉不吉利这一说法，还请公主赐罪。”

“本宫并未生气，又何故责怪于你？”

长公主悲叹地道：“嬷嬷可还记得麟儿夭折时，国师说过的那番话？”

吴嬷嬷哽咽道：“老奴记得。”

“国师说本宫前半生杀孽太重，麟儿早夭后将不入轮回，堕入无间地狱，永世地代母受罪。”

长公主无望地念叨着：

“除非拨乱反正，救赎这个世道，救赎遇见的有缘人。”

吴嬷嬷跪在地上，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长公主望向了悲悯众人的佛祖，扪心地问着：

“嬷嬷觉得流萤是不是那个有缘人？”

“老奴只晓得她是七月初七的生辰，其他的一概不知。”

“麟儿也是七月初七的生辰，他要是活下来，如今正好七岁。”

长公主念到这里，又断然否决地摇了摇头。

不是“七”这个数字，是冥冥中流萤让她萌生了救赎的冲动，难得心软地有了菩萨心肠。

吴嬷嬷看出了长公主有意要救流萤，作为宫里的老人，她看破不说破地道：

“公主，老奴有一事不明白，温丞相的儿子再怎么混账，也不该混账到长公主的头上。”

“不过是殷帝借了温闫的狗胆，来给本宫一个下马威罢了。”

长公主看不上这些下作的伎俩，她不过是缺席了登基大典而已，殷帝这就开始记恨上她了。

吴嬷嬷还想劝她低调行事：

“新帝上位，如今大权在握，恰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公主还是暂避锋芒，不要出头为好。”

长公主对此颇为不屑，她端出了上位者的凛凛煞气道：

“本宫当年一路杀进皇宫，保先帝坐稳皇位，将继太后满门抄斩时，他还在襁褓中，只会呜呜地哭呢。”

吴嬷嬷再不敢多言。

温丞相领着温闫来到了别苑门口，求见长公主。

吴嬷嬷出来回话，不留一丝情面地道：

“长公主请丞相大人带着令公子回到前院，大殿供奉着三界神佛，乃佛门清净之地，不堪俗事所扰，长公主更衣后便会去往前院。”

“老夫恭迎长公主大驾。”

温丞相满怀歉意而来，悻悻而归，不得不领着瘸腿的温闫往回折返而去。

长公主带着流萤去到前院时，所有人都到齐了。

她不动声色地看向了受伤的禅音师太，再对上温丞相父子时，笑到最后的眼里尽是冷意。

“温相何故连夜赶到这尼姑庵里来？”

“听闻犬子率领禁军夜闯青莲寺，惊扰了长公主修行，老夫深感罪过。”

温丞相拱手致歉道：“子不教父之过，老夫带犬子向长公主赔个不是。”

长公主款步走过去，双手虚扶起温丞相道：

“温大人不会无缘无故地私闯尼姑庵，且听听他是如何说。”

温闫跪在地上，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将那卷画轴呈递了上去。

长公主打开了那卷画轴，看到画上的流萤徐徐地展开在眼前。

“启禀长公主，这是沈淮序亲手画下的仕女图，也是迄今为止他唯一画过的女人肖像。”

温闫言之凿凿地说：

“沈淮序对这画上之人用情至深，纳妾是假，将她逼上尼姑庵保全她是真，如今沈淮序下落不明，与流萤脱不了干系，还请长公主允许下官将流萤带回府衙审讯。”

长公主沉冷地看向了流萤，“你还有何话可说？”

流萤跪在地上，未语泪先流，她万分无辜地说：

“回禀长公主，上次周府尹率众侍卫到寺里巡查，该说的贫尼都已经说了。”

“贫尼为何不做妾，陈国公府嫡长女陈宝淑可做证，贫尼被遣送到寺里修行，沈家老管家有手书一封可作证，贫尼事发当天在禅房抄写佛经，禅音师太可作证。”

“以上种种，周府尹皆以核实清楚，还请周府尹还贫尼一个公道。”

长公主直直地望向了周晓生，那眼神又毒又辣，但凡他敢包庇温家，撒下一句谎，她当场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周晓生悔不该听闻风声，就陪同温丞相一道上山，遭受这无妄之灾。

“卑职让夫人私下找过陈国公府嫡小姐，确有流萤所说之事，卑职亦找人核对过沈府老管家的笔迹，信函确为管家本人所写，再加上禅音师太的证词——”

他在长公主逼视的目光下，不敢胡言：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流萤包庇了沈淮序。”

温闫恨得目眦尽裂，他尤不死心地道：

“那这幅画又作何解释？”

“沈淮序在羞辱贫尼。”

流萤低低地埋着头，双手死死地攒在一起，极力隐忍哭腔地说着：

“沈府人人皆知，尤氏对锦朝院的下人管束得极为严苛，生怕丫鬟爬了少爷的床，沈淮序之所以画这副画，就是为了拿捏贫尼——”

“但凡贫尼不听他的话，他就将这幅画拿到尤氏面前，说贫尼蓄意引诱他，威胁着要将贫尼卖进勾栏院。”

“贫尼被迫和他苟且，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才会断发和他斩断一切关系，贫尼所说句句属实，府里下人皆可为证。”

长公主让她自圆其说，她就将物证人证一环紧扣一环地连在一起，逻辑缜密，严丝合缝。

如此能耐，再加上这情真意切的哭诉，当真是小瞧了这丫头。

“温大人还有何话可说？”

温闫跪在地上，那条废腿不断地传来钻心之痛，他如何肯罢休：

“沈淮序一日在逃，流萤一日脱不了干系，下官就是要将她押回——”

“闭嘴！”

温丞相怒斥了他一声，“长公主面前岂能容你放肆，来人，将这废物抬下山，没老夫的允许，他休想离开府门半步！”

长公主没有就此放过温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他拿捏死。

“有劳周府尹，将尼姑庵发生的这件荒唐事写在奏折里，如实地向皇上禀报，温大人行事之草率，不讲究公允，全凭一己之私办案，实在是有愧于刑部尚书肩上担着的使命。”

“本宫乏了，吴嬷嬷，回别苑。”

众人齐齐行礼道：“恭送长公主。”

随遇在禁军全部撤走后，扑过去抱住了浑身汗津津的流萤，心疼地道：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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