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鹿角簪子
沈淮序手上雕镂的是一枚海棠花素簪。
那日朱岁朝上山狩猎，捕了一头雄鹿回来，他看着那昂扬的鹿角，用刀斩下一截，便动手做起了素簪。
鹿角是硬骨，磨起来很耗心力。
他日日刻，夜夜磨，不仅将那截鹿角做成簪子的外形，打磨得光滑细腻，还在其上雕镂出一丛海棠压枝头的纹路。
临行当天，他还在细细地打磨着这枚素簪，忽听窗外传来了细语声。
“凌宇，朱大叔这么早就上山打猎了？”
“流萤……你可算是下山了！”
“我过来打一转就走。”
“你可千万别走，我这就去回禀了四少爷。”
沈淮序手上的动作一顿，复又刻意地将簪子细磨了起来。
须臾后，凌宇冲进门里，喘着粗气地道：
“四少爷，流萤过来坐坐就走，要不要将她唤进来？”
“她为何要走？”
“说是寺里吃斋饭要点名，她晚点得赶回去。”
沈淮序冷冷地斥道：“屋里是没窝窝头了，还是少了她一碗白粥，至于让她赶回去用早膳？”
凌宇当即明了道：“小的这就给四少爷和流萤姑娘准备早膳。”
沈淮序继续打磨着手上的素簪，迟迟地未见流萤进门，他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就听谢惟龄主动地找人攀谈了起来。
“流萤姑娘之前在府邸，是阿四的贴身丫鬟？”
“粗使丫鬟，承蒙四少爷抬爱，后来才进的锦朝院。”
“那为何又去了尼姑庵？”
“此事……说来话长，若不是四少爷成全，我也难逃一劫。”
“阿四之前是不是要纳你为妾？”
沈淮序猛地拉开了破木门，出现在了茅草屋门口，他冲着不知所措的流萤唤了一声：
“过来。”
流萤走到了他身边站定。
沈淮序拿眼神指了指院子里的谢惟龄，轻忽地道：“你跟他很熟？”
流萤碍于谢惟龄的脸面，不好说不熟这两个字。
“我跟他也不熟。“
沈淮序看着谢惟龄铁青着一张脸，轻声细语地安抚着流萤道：
“以后遇到这种打着爷的名号来和你攀谈的人，一律远离，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这种人存了什么祸心要害你，进屋。”
流萤被他推进了茅草屋，而后破木门就被重重地摔了上去。
谢惟龄只是问了流萤三个问题，就被沈淮序数落得一文不值。
他见凌宇端了咸菜白粥窝窝头出来，伸手拦住了去路道：
“你家四少爷如今是有情饮水饱，还吃什么早膳？”
凌宇看着紧闭的茅草屋木门，一时不知该不该将早饭送进去。
谢惟龄给他出了主意，“你将早膳端回去，什么时候流萤出来了，你就什么时候送进去。”
凌宇见他说得对，听话地将早膳端回了后厨。
不知是不是门窗紧闭的缘故，流萤一进到屋里，就觉得一股躁意直往脸上冲，对上沈淮序清清冷冷的目光，那热意一下就降了下来。
“四少爷打算什么时候走？”
“傍晚下山，明儿一早离开汴京。”
沈淮序见她沾染了一身湿气，一想到她天没亮就寻了山路过来，嗓音都柔缓了下来：
“这几日怎么没下山？”
“长公主在寺里礼佛。”
流萤磕磕巴巴地辩解着，“师父下了禁令，所有女尼禁足在寺里不许外出，我这几日都在禅房里抄佛经。”
沈淮序望向她的眼里有浮光在跃动，“所以，这次你是偷摸地跑下山？”
流萤只觉得脸上的躁意更甚，对上他的眼神也热切了起来，而后悄然地垂下了目光。
他压迫感十足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将一枚素簪塞进了她手里。
“送你的鹿角簪子。”
她怜惜地抚着簪子上的海棠纹路，眼里氤氲了茫茫雾气。
他揽过那截细软的腰肢，将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附在她耳边低哑出声：“
“给我个准话。”
流萤在他怀里仰了头，一双沾湿带泪的眼里，漾动着无边的情潮。
“我不做妾。”
“爷娶你为妻。”
沈淮序倾身覆下，在她软糯的红唇上咬合了两下，对上她欲言又止的眼神，问她：“还有呢？”
“我要做花师。”
“允你。”
沈淮序又覆在她唇上，贪婪地吃了几口后，最后问了她一句，“有何诉求一并都提了，爷都允你。”
流萤攀附上他的脖子，轻轻地点了下他突起的脊骨，他便再次低了头，噙住她的唇狠狠地厮磨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插入了她的发间，抵住她的头，不断地加深这个吻，海青色的僧帽掉在了地上，三千青丝尽数垂落在腰肢。
一朝情动，再难克制。
流萤自幼在香怡馆做婢女，耳濡目染地见过不少风月情事。
瑶娘每次见她红着个兔子耳进门，一眼便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三两步冲到回廊上，水蛇腰一叉，指着那些个放浪的男女便破口大骂了起来，直骂得那些人躲回了屋里，方才嚣张地将屋门摔上。
瑶娘不许那些人污了她的眼。
可却在她明事理之后，给她看那些琳琅满目的画图册子。
瑶娘说她将来要是嫁作他人妇，可不能让夫家瞧不起，别的待嫁闺女会的手段，她也得会，至于使不使得上，全凭她的心意。
她当时羞耻得无地自容，一连三天都没理会过瑶娘。
瑶娘就笑她是皮薄红心的胡柑，尝一口就泛酸。
往事太久远，久远得就像是上辈子的记忆。
流萤早已不记得有没有看过那些画册，看过的话，她又记得多少。
沈淮序却在她的声声吟里方寸大乱。
歇息的时候，她将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微微地喘着气。
很多话到了嘴边，她都隐忍地咽了下去。
最迟不过三月底，她就要离开青莲寺，到时候她连自己去哪儿都不清楚，又怎能将这事说与他听。
俩人的处境都是前途未卜。
她就盼着一切动荡平息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他。
流萤缱绻柔情地依偎在他怀里，疲软地道：
“四少爷，明日我就不来送你了。”
沈淮序怕她着凉，抖开长衫盖在了她裸露的肩头上。
他听到这句离别话，痴痴地看着她披散着如云的长发，枕在他的臂弯里，再次低头，和她难舍难分地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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