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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长公主


长公主端坐于蒲团之上,一身素衣淡雅出尘,她捻动着手里的紫檀佛珠,嘴里默默地念诵着经文。

周国公推开两扇浮雕门,缓缓行至殿前,朝着座上的神佛敬了三炷香后,侧首望向了长公主。

“公主,三日礼佛之期已到,本侯特意过来接公主回府。”

长公主将佛珠攒在了手里,冷寡至极地开了口:

“那是侯爷的三日之期,本宫要在青莲寺住上七七四十九日,侯爷请回。”

“殷王也来了青莲寺,就在山门外的马车上等着。”

周国公好话说尽道:“长公主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国公府的将来想想。”

“如今本宫自顾不暇,又如何顾得了侯爷的庶长子?”

长公主不给他留一丝情面,拆穿了他的虚伪道:

“你要献殷勤,就到殷王那里摇尾乞怜,别在佛祖面前使这些腌臜的伎俩,弄脏了这佛门清净地。”

周国公隐在宽袖里的手紧握成拳。

这些年被她压制的屈辱齐齐地涌上头来,他极力克制着,才没让自己在她面前失了态。

“那就请公主去一趟寺门,将殷王送回去。”

又是这一招以退为进。

长公主早已屡见不鲜了,“殷王当真有心的话,就不该空手来见本宫。”

周国公不解地朝她看了过去。

“先皇弥留之际都没有废太子。”

长公主的凤目里锋芒隐现,“殷王若是明事理,就该拿着先皇的遗诏过来见本宫。”

她的态度已决,任谁来劝说都无用。

周国公没想到她这般地认死理。

如今殷王得势,即将登基为帝,新帝能到寺门外请她出山,如此恩典,不比那还流落在外的太子强?

“本侯无意左右公主的去留。”

他故作公允地道:“只是殷王摆驾到了寺门外来请,公主却闭门不见,这事要是传扬出去,恐会失了公主的体面。”

长公主于情于理都要出去见一见殷王。

她一身素服去到了山寺门口,缓缓步下石阶,端方稳重地走到了马车前。

殷王朝她见了礼,谦和道:

“本王听说姑母在青莲寺礼佛,今日下山,遂驱车赶来,接姑母一道回国公府。”

“王爷别听侯爷胡说。”

长公主嗔怪地望了一眼周国公,“他就是见不得本宫在寺里躲个清闲,才会急着要本宫回去操持内务。”

周国公站在边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长公主敛尽了笑意,长吟一声道:

“这是本宫为麟儿祈愿轮回的第七年,也是最后一年,要在青莲寺里呆上七七四十九日,方能圆满。”

殷王狞了目光,嘴上依旧温浅地道:“姑母,若是半日离寺呢?”

“礼佛讲究一个心诚则灵。”

长公主轻哂地道,“是以少一刻都不行。”

禁军午后全部撤离了青莲寺。

随遇出去转了一圈,将打听到的消息偷偷地告诉了流萤。

“殷王和周国公一道过来请长公主回府,结果你猜怎么着,长公主三言两语就将他们打发走了。”

“这是长公主在寺里祈福的第七年,为了她早逝的麟儿轮回超度,我在寺里呆了这么久,就没见过长公主这般虔诚的信徒。”

“我佛慈悲,长公主的心愿一定要达成,青莲寺声名远播,从今往后香火鼎盛。”

“师姐——”

流萤忽而抬起眼,没了之前的彷徨不定,那澄澈的眼里透出坚毅的光,“我想下山。”

随遇被她的这一决定吓了个半死。

别看她明面上糊涂,总是说话不着调,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流萤在后山的茅草屋里藏了一个人。

那人还是汴京府尹正在搜捕的沈家四少爷。

打从那次换药起,看到流萤肩上深深勒出的伤痕,不是摔进山谷所能说得清的,她就起了疑心,只是那人是流萤,她就装傻地什么也不知道。

“莹莹,你做了了断,就不要去找那个人。”

“之前没有了断。”

流萤定定地看着她说,“去见他才是我最后的决断。”

什么清规戒律,什么门户悬殊,在她开门看到禁军担心他生死的一刻,全都无足轻重了。

她不想成为第二个崔嬷嬷,蹉跎一生,至死都没能让沈渊知晓她心里有他。

随遇万分为难,“长公主礼佛的这段时日,师父下令封山门,不许女尼外出。”

流萤殷切地道:“你有山门的钥匙。”

“你让我违反寺规?”

“我下山送送他。”

“非得这时候送么,你不送他,难不成他就不走了?”

“不留遗恨。”

随遇不懂她的遗恨是什么,却懂得她飞蛾扑火般的决绝。

“山门钥匙就放在西厢房东边窗棂下的破花瓶里。”

流萤允诺道:“师姐放心,要是东窗事发,这钥匙就是我偷的,绝不会连累到师姐头上。”

“你要是真心为我着想,”随遇叮嘱她说,“就别让任何人发现你偷偷地下了山。”

谢惟龄第二次扮作樵夫来到了茅草屋,带来了一个布置周详的撤退良计。

“三日后,闽商的船队会装载各大私户的酿酒离开船总码头,胡家酒肆正好有三大缸羊羔酒要运抵到船上。”

“罐装酒不可随意拆封,可以托两个熟人,向巡检的侍卫使些银子,我们就能藏在酒缸里蒙混上船,出了汴京后,再商议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他见沈淮序迟迟地没有表态,问了他道:

“沈小将军觉得这计策可行?”

“可行。”

“百密一疏,沈小将军有何缜密的想法,尽管提出来。”

“非得是三日后?”

谢惟龄听到这句话,宁可相信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也不相信这话是他嘴里说出来的。

“闽商的船队三日后出发,我们偷乘别人的商船离京,不就着别人的时辰,难不成还让别人就着我们不成?”

沈淮序无话可说,拿起搁置在边上的鹿角,一个人进了堂屋。

谢惟龄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问了凌宇:

“他拿个鹿角做什么?”

“给流萤雕一枚素簪。”

“如此思念成疾,为何不让朱猎户上山将人请下来?”

“四少爷不许。”

凌宇一连三声叹道:“自打上次和流萤闹了不和,他就有了心疾,整日站在窗前往山上瞭望,不许任何人提流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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