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纳妾

水杏被斥责的事情很快传遍了锦朝院。

上至张嬷嬷，下到粗使婆子都知道，流萤颇得四少爷恩宠，得罪谁都不能轻易得罪她。

流萤百口莫辩，想着不日就要赎身出府了，便由着别人胡乱说去。

沈淮序解开上衫，趴在卧榻上等着她上药。

流萤用纱布蘸了汤药，均匀地涂抹在他背后的鞭伤上。

“四少爷，过几日痂皮掉落，伤口便痊愈了。”

她拿出剪子，细致地将松落的痂皮剪下来，就听他趴在狐皮绒毯上，沉沉地追问了一声：

“你为何要动锦朝院？”

流萤蓦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早知道他这么在乎这个院子，打死她都不会改动这院里的半点格局。

原以为这事辩解过了就这么算了，谁成想在他这里就是过不去。

“奴婢见这院落空空如也，空得惶惶然，就想着装点什么进去，四少爷的院子不该只有冷冰冰的落雪，更要有关不住的满园春色才行。”

流萤如实回道：“这次奴婢逾矩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沈淮序那被掏空的身躯，一下被她填塞得满满当当。

“我的锦朝院动都不能动一下。”

“奴婢这就将梅兰竹菊四君子移走，拔了那几株红梅，连夜抬走那口黑釉缸，还请四少爷息怒。”

流萤见他变脸比翻书还快，还剪什么痂皮，抹干他背上的汤药，扯上他的上衫，提起药箱就要往外遁走。

甫一起身，她就被踢绊了脚，惊呼声将将出口，就被他连搂带抱地压在了卧榻之上。

沈淮序一双深眼锁着她，厮磨着嗓子，哑然了声道：

“上次绊了一脚，打湿了净室的地砖，这次又绊了一脚，栽在了爷的卧榻上，你为何总是这么不小心？”

“奴……婢……定加谨慎行事，还请四少爷放了奴婢这一回。”

流萤骇得浑身都在打颤，她用尽全力地挣扎，还是被他死死地抵在卧榻上动弹不得。

“颤什么，很冷是不是？”

沈淮序对她的抗拒视而不见，他执起她的下颌，指腹粗糙地抚过她细腻生嫩的脸颊，“还是你怕爷？”

流萤的热泪盈满了眼眶，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本就潋滟的眸子霎时间光华动人。

“奴婢配不上四少爷的怜爱。”

“配不配得上，哪能由你说了算。”

他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越是擦拭，她的泪水越是汹涌而出，他终是低头抵住了她的额头，沉吟着：

“流萤，爷纳你做妾如何？”

她的眸子里决然地狰出光来，“奴婢不从。”

沈淮序手上一下松了力道。

流萤挣开他的束缚，连滚带爬地跌落在地上，她余悸未消地捡起地上的药箱就往门外走。

就在她开门之时，沈淮序肆意地放话道：

“三日之后，会有软轿过去抬你进门，你就是找上夫人，她也拦不住我要娶你。”

流萤仓皇而逃，甩上的隔扇门在风中吱呀晃响。

一路慌措地跑回了杂院，她缩在床炕上，将自己紧紧地抱作一团。

她早该料到会这样，打从在净室遇见他开始，她就知晓他是个风流薄幸之人，一直避他如蛇蝎，直到避无可避，她才求到了夫人那里，让夫人护她周全。

明明事事都在掌控中，为何最后还要被他纳进房里做妾？

或许正是她倚仗了尤氏这座靠山，一次次地忤逆他的意思，赌场拦人那次是，宫门候人那次也是，如此锋芒毕露，这才招致了他的另眼看待。

她悔不该招惹了他，还逾矩地对他示好。

如今落得个做妾的下场，她以后可怎么活？

流萤紧紧地抱着自己，缩在床炕上哭得肝肠寸断。

晌午崔嬷嬷回屋歇息，一进门就看到她哭干了泪眼，小脸上满是干涸的泪痕，心疼坏地走过来，抱着她就问道：

“这是出了什么事？乖乖莫哭，有嬷嬷在，谁也不能欺负了你。”

流萤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哭得猩红炽烈，她磨砂着嗓子道：

“四少爷……要纳我做妾——”

崔嬷嬷心头一震，继而安抚地拍着她的头，声声柔缓地说：

“莫慌，有夫人给你做主，四少爷断然干不出这种混账事。”

“可四少爷说了，谁拦着他都不顶事，就算是夫人也不行。”

崔嬷嬷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她嘴边，哄着她喝了下去，又取了一方手帕过来，拧干了热水，一点点地擦干了她的泪痕。

“素日里不是挺机灵的，怎么这次就被四少爷吓坏了？”

“夫人是当家主母，断然不会允许妾室抢在正妻前头过门，这种乱了纲常的做法，只会让外人戳断沈家人的脊梁骨。”

“你就是太想出府了，隐忍藏拙了十年，眼看着就要出去了，忽然功亏一篑，一下就把自己吓得方寸尽乱。”

流萤在崔嬷嬷的暖声安抚下，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嬷嬷，我要找夫人说理去。”

“眼下正是夫人午歇的时候，你再怎么心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崔嬷嬷让她躺在床炕上，绞拧了手帕敷在了她红肿的眼皮上，一下下地拍着她的手道：

“好好地歇会儿，见到夫人后，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事急人不急，如此方能成事。”

“嬷嬷，听你的。”

流萤听话地阖上了双眼。

崔嬷嬷就是她的定海神针，有崔嬷嬷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午后她径直去往了汀兰苑。

她找到张嬷嬷，说明了来意：“嬷嬷，我有急事要禀告夫人。”

张嬷嬷神色复杂地望着她，面上依旧维持着一贯的凌厉：

“不巧，夫人领着三位少奶奶和小少爷们，一大早驱车前往了静恩寺祈福，你要是昨儿过来就赶上趟了。”

流萤闻言，胸膛压着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背过气去。

她寒白着一张脸，将将扶住了廊檐的红柱子才没有栽倒下去。

“夫人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五日之后，夫人会带着一家女眷回到府邸。”

崔嬷嬷见她不对劲，忙扶住了她的身子道：“流萤，你怎么了？”

流萤之前一直不解，沈淮序为何敢忤逆尤氏的意思纳她为妾，原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里。

他就是要让她求天无门，就是要让她退无可退。

流萤推开张嬷嬷的手，踉跄地走进雪地里，一步步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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