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一同活过的情
他不停地给老婆孩子夹菜，嘴里念叨着。
“多吃点，多吃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刘翠兰也是一脸紧张，不停地叮嘱儿子要懂规矩。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
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在李烨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是余桦。
《活着》的原著作者。
他一出现，原本喧闹的包厢，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目光中带着尊敬。
“余桦老师！”
“余老您来了！”
余桦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他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李烨身上。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对着李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李烨。”
“我写福贵的时候，把他泡在苦水里，泡了一辈子。”
“我一直怕，谁来拍他，会把他从苦水里捞出来，洒上糖霜，变成一道奇观。”
“那样，就不是福贵了。”
老人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的光。
“今天，我看了粗剪的片子。”
“你没有把我的这锅汤烧糊。”
“很好。”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过多的吹捧。
一句“没有烧糊”，一句“很好”，却是对李烨最高的评价。
李烨端起酒杯，站起身，对着老人，深深一躬。
“谢谢余桦老师的信任。”
“我只是个厨子，食材是您给的，我不敢糟蹋。”
一老一少，相视一笑。
满堂喝彩。
宴会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大家继续推杯换盏，闲聊着拍摄时的趣事，气氛渐渐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
咚。
一声轻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是拐杖杵在地上的声音。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在角落那桌，***正撑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因为激动和紧张，涨得通红。
刘翠兰想拉住他，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整个包厢，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朴实的，甚至有些土气的男人身上。
王建軍深吸一口气，目光直直地看向主桌的李烨。
他的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发出声音。
“李……李先生。”
李烨站了起来，温和地看着他。
“王大哥，你坐下说，腿脚不方便。”
“不！”***摇了摇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执拗的劲儿，“我得站着说！”
他杵着拐杖，往前挪了一小步。
“李先生，我……我是来给您道歉的。”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的眼睛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一开始，我婆娘跟我说，有个大明星要找咱们家梓石拍电影，给二十万。”
“我不信！”
“我骂她是个傻子，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我说城里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骗子！我说你就是想钱想疯了！”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我混蛋！我不是人！”
“我差点……差点就因为我的瞎猜忌，毁了我们这个家，也毁了孩子的前程！”
刘翠兰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王梓石也吓得不敢出声。
***像是要把心里憋了几个月的话，全都倒出来。
“后来，我婆娘带着孩子去了陕北，我一个人在家里，腿断了，心也慌了。”
“她每个星期都给我打电话，跟我说剧组的事。她说，剧组吃的跟村里人一样，住的也是窑洞。她说，李先生你带头下地干活，比老农民还像老农民。”
“她说，孟佳老师，沈星楠老师，这些大明星，没有一个有架子，都把我们家梓石当亲弟弟待。”
“她说，剧组给孩子请了老师，功课一天都没落下。”
“她说……这里不像是拍戏的，像是一个家。”
“我听着听着，就哭了。我一个大男人，在医院的病床上，哭得像个娃娃。”
“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
他看向李烨，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尽的感激。
“李先生，那二十万，不止是救了我这条腿，是救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命！”
“我今天来，第一是道歉，为我当初的有眼无珠，为我的小人之心道歉！”
说着，他就要弯腰鞠躬，身体却因为拐杖的支撑，摇摇欲坠。
李烨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稳稳地扶住了他。
“王大哥，你言重了，都过去了。”
***却不肯起来，他抓着李烨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第二，是道谢！”
“谢谢你，给了我们家梓石这么好的机会！谢谢你，让我们这种泥腿子，也能有盼头，也能活得像个人样！”
“我嘴笨，不会说啥好听的。我就知道，您是我们王家的大恩人！这份恩情，我们一家子，记一辈子！”
说完，他端起刘翠兰递过来的一杯酒，双手颤抖着，高高举起。
“李先生，我敬你！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他仰起头，将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满脸通红。
整个包厢，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男人最朴实，也最真挚的话语，深深地打动了。
他们看着扶着***的李烨，眼神里，除了尊敬，更多了几分由衷的敬佩。
李烨扶着***慢慢坐下，从他手里接过酒杯，也倒了一满杯。
他环视四周，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这杯酒，不光是王大哥敬我的。”
“也是我，敬大家的。”
“敬余桦老师，写出了这么好的故事。”
“敬王导，把故事变成了光影。”
“敬葛幽老师，沈老师，在座的每一位演员，你们赋予了角色灵魂。”
“也敬每一位幕后工作人员，没有你们，就没有这部电影。”
“最后，”他看向***一家，“敬王大哥，刘大嫂，还有我们最好的‘有庆’。”
“谢谢你们，让我们看到了最真实，也最坚韧的‘活着’。”
“我干了。”
李烨仰头，同样一饮而尽。
“好！”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雷鸣般的掌声，在包厢里经久不息。
这一夜，无人不醉。
醉的不是酒，是那份一同“活过”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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