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感觉自己想在做梦
舆论的风波，就像吹过黄土高原的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风过后，土地还是那片土地，剧组也还是那个剧组。
只是所有人的心，似乎被这片贫瘠而又坚韧的土地，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接下来的两个月，拍摄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没有人再叫苦。
也没有人再抱怨。
孟佳彻底扔掉了她那些名牌化妆品，脸上的高原红，成了她最真实的妆容。
她学会了用粗糙的布料缝补衣服，学会了在烟熏火燎的灶台前，为一大家子人做一顿算不上可口的饭菜。
当她饰演的凤霞难产而死，被草草地裹在一张席子里时，她躺在那冰冷的土地上，第一次感受到了角色生命流逝的冰冷和不甘。
那一刻，她不再是流量小花孟佳，她就是那个苦命的凤霞。
所有人都沉浸在故事的悲欢离合里，无法自拔。
他们跟着福贵，经历了丧父、丧母、丧妻、丧子、丧女、丧孙的一生。
他们在这片黄土地上，感受着最极致的苦难，也见证着最顽强的生命力。
时间，在胶片一帧帧的转动中，悄然流逝。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
剧组迎来了最后一场戏。
也是整部电影的最后一场戏。
夕阳西下。
金色的余晖，为苍凉的黄土高原，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暖光。
田埂上。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牵着一头同样苍老的牛，缓缓地走着。
老人是葛幽。
不，他就是福贵。
三个月的风吹日晒和刻意减重，让他整个人瘦得脱了相。
颧骨高高耸起，眼窝深陷，皮肤是那种被岁月和苦难反复冲刷后的黝黑和粗糙。
他身上的那件破棉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风一吹，露出里面芦花似的棉絮。
整个片场，鸦雀无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一人一牛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岁月的尽头。
王海山坐在监视器后，眼眶是红的。
旁边的莫莎，早已用手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镜头缓缓推近。
福贵抚摸着老牛的背，嘴里絮絮叨叨。
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情。
“二喜、苦根还小，有庆、家珍、凤霞他们都很好。”
“就剩下你这个老家伙了。”
“你呀，也老了，我们俩，也该歇歇了。”
他抬起头，望向天边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落日，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
只有一片看透了生死的平静。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残缺的黄牙，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却又蕴含着一种让人心脏骤缩的力量。
那是被命运反复捶打，却依旧没有倒下的，属于“活着”本身的力量。
“卡！”
王海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空旷的田野上响起。
他站了起来，对着所有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我宣布，《活着》，全剧杀青！”
短暂的寂静之后。
“噢————！”
震天的欢呼声，如同压抑了许久的山洪，瞬间爆发！
所有人，不论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都疯了一样地冲向田野。
他们笑着，跳着，哭着，拥抱着。
三个月的压抑、辛苦、煎熬，在这一刻，尽数释放。
王海山冲上去，给了葛幽一个熊抱，这个大导演的眼泪，糊了葛幽一肩膀。
“老小子，演得真他娘的好！”
沈星楠站在不远处，泪流满面，对着李烨，深深地鞠了一躬。
孟佳哭得像个孩子，她跑过来，想说什么，却哽咽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用力地捶了李烨一下。
刘翠兰抱着王梓石，母子俩哭成一团。
这三个月，对他们来说，像是一场梦。
一场改变了他们一生的梦。
李烨站在人群中央，任由大家的情绪拍打着自己。
他从福贵的躯壳里慢慢抽离出来，看着眼前一张张激动而又疲惫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做到了。
他带着这群人，真的把这部作品，给“活”了出来。
当天晚上，剧组连夜收拾行装。
一辆辆大巴车和卡车，再次驶离了这个与世隔绝的村落。
来时，他们是满心忐忑的城里人。
去时，他们是经历了一场灵魂洗礼的家人。
回到京都，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看着眼前熟悉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李烨没有让大家立刻解散。
他拿起手机，给红姐拨了个电话。
“红姐，订个好点的地方，明天晚上，剧组杀青宴。”
“没问题，交给我。”红姐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对了，”李烨补充道，“通知一下刘大嫂，让她把王大哥也带上，就说我说的，务必请他赏光。”
第二天，晚上七点。
京都，“御膳阁”顶级包厢。
这里是京都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之一，霍家的产业，寻常人有钱都订不到位置。
杀青宴的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换上了干净体面的衣服，洗去了满身的黄土，恢复了明星和精英的模样。
但每个人身上那股子沉淀下来的气质，却怎么也藏不住了。
“李总，我敬你一杯！要不是你，我这辈子都不知道，原来我还能这么演戏！”
孟佳端着酒杯，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她再也不是那个娇滴滴的流量小花，眼神里多了几分坚毅和沉静。
李烨笑着跟她碰了碰杯。
“是你自己争气。”
“王导，以后有戏可得想着我啊！”
“滚蛋，你小子还用我惦记？现在不知道多少本子递到你面前呢。”
王海山和葛幽勾肩搭背，喝得面红耳赤，像两个老顽童。
沈星楠和莫莎坐在一起，两个气质清冷的女人，此刻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意，低声聊着天，目光时不时地飘向李烨。
角落的一桌，显得有些拘谨。
***、刘翠兰和王梓石一家三口，坐在那里。
***的腿打了石膏，架在一张椅子上，身边放着一副拐杖。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夹克，那是刘翠翠用片酬的预付款给他买的，也是他这辈子穿过最贵的衣服。
看着满桌子叫不上名字的精致菜肴，听着周围那些大明星们谈笑风生，***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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