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无人记得的英雄
罗万的心里,一直盘踞着一个念头。
这世间的当权者,似乎太过擅长遗忘。
斩杀魔王的勇者小队,本该化作英雄史诗,在街头巷尾传唱不息——这才是常理。
他和诺瓦出身偏远,籍籍无名,也就罢了。
可大魔法师海伦、白骑士维布雷特,还有身为圣女的艾莉丝,这三位同伴的名字,理应被镌刻在城市的每一座雕像上,他们的生日理应成为万民欢庆的节日。
然而,翻遍帕伦西亚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寻不到一册记载他们功勋的书籍,甚至连一尊巴掌大的雕像也无处可觅。
或许,这对抚平战争的创伤有好处。
但这种矫枉过正,已经扭曲到了公共教育的根基。
要是从阿帕斯馆里随便拎出一个魔法学徒,把他丢进赫尔泽布的入口,他能撑多久?
罗万的答案是,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一到,就算他运气逆天,没撞上魔物或魔族,腹中的饥饿也会驱使他抓起地上的什么东西塞进嘴里,最终在脏腑灼烧的剧痛中咽气。
在帕伦西亚学院,关于赫尔泽布,尤其是关于魔族的课程,几乎是一片空白。
这不难理解。
那些魔塔出身的教授,又有几人真正了解赫尔泽布?
那场大战不过才结束十年,可当年参战的人里,百分之九十九都未曾越过拉维耶尔山脉前线一步。
在帕伦西亚,有资格谈论那片炼狱的,恐怕也只剩夏洛蒂一人。
所以,罗万一直想,若有机会,定要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倾囊相授。
或许某一天,当那些孩子们坠入绝境时,他教的这些东西,能救他们一命。
这些知识,是他们在任何典籍里都找不到的活命之法。
他并非倚老卖老。
“不过,该教点什么呢?”
分辨毒草药草?太老套了。
或者,如何一击毙命地解决“黑夜魔女”或是“巴拉加尔的亡灵法师”那种魔族走狗?
可上哪儿去找那些家伙当靶子……
啊,有了。
正好,地下室里有个绝佳的教具。
那东西介于魔物与魔族之间,危险性不高,却极为阴险。
一旦被其偷袭得逞,足以颠覆一个国家。
“让我想想……是放在哪儿了。”
罗万拉开久未开启的地下室门,一股陈腐的凉气扑面而来。
架子深处,静静躺着一个沉重的箱子。
咔嚓!
他徒手拗断了厚重的锁扣。
尘封的霉味瞬间涌出,呛得人鼻腔发酸。
“找到了。”
箱子里,一个个比寻常药剂瓶稍小的玻璃瓶,被妥善地固定着,以防碎裂。
他取了约莫十个,便将箱盖合上,放回原处。
透明的瓶中,一截截如同枯指的物体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那是陷入假死状态的拟态魔幼虫。
“就用这个了。”
罗万打算教给学生的,正是如何辨别拟态魔。
这法子,恐怕除了少数几个对魔域了如指掌的老家伙,世上再无他人知晓。
就当是送给下一代的一份薄礼吧。
想必,新生们会很喜欢的。
***
学院里景致最佳的巴尤馆对面,是一座点缀着镜面般池塘的精致庭园。
此刻,奥莉薇雅正遵守与卡尔的约定,将自己的护卫骑士艾弗蕾特爵士介绍给他。
“卡尔,这位是艾弗蕾特爵士,潘海姆最强骑士团‘霍斯克劳’的一员。”
“艾弗蕾特·温德加德。很高兴见到你。”
“我、我是卡尔·艾索拉!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卡尔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目光紧紧锁在眼前的女骑士身上。
不愧是王族的护卫。
她身姿笔挺,举手投足间皆是骑士的严谨与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仅是第一眼,便足以令人心生敬畏。
霍斯克劳骑士团,上至团长白骑士维布雷特,下至每一位新晋成员,无一不是攻防兼备的集团战大师。
他们是边境伯爵的利刃,至今仍在赫尔泽布的最前线,为人类浴血奋战。
一想到自己正与这传奇中的一员面对面,卡尔的脊背便窜上一阵战栗。
“今后,艾弗蕾特爵士每天会抽出两小时指导你。当然,她不能疏于对我的护卫,所以时间会根据我的日程调整,可以吗?”
“可、可以!这是无上的荣耀!”
“不必拘谨。你们先聊,我去庭园里走走。”
奥莉薇雅露出温和的微笑,款款起身。
艾弗蕾特下意识地想跟上,却被她抬手制止了。
“我不会走远的,放心。”
“但是,王女殿下……”
“皮伊也在,真有危险,它会立刻通知你。对吧,皮伊?”
“皮伊。”
见艾弗蕾特不情愿地颔首,她才松了口气,脚步轻快地走开。
肩上那沉重的负担仿佛卸下了一些。
虽是王族,但在学院里也要护卫寸步不离,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奥莉薇雅渴望自由,渴望像天际翱翔的皮伊那般无拘无束。
这份渴望,时常驱使她悄悄溜出艾弗蕾特的视线。
在庭园中漫步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阿黛拉小姐?”
“啊,您好呀?”
罗歇尔家的次女,她那瀑布般的水蓝色长发,正慵懒地垂落在地。
她正从一株被园丁修剪成鹿形的景观树上摘下花朵,吮吸着花蜜,动作活像一只偷食的蜂鸟。
甚至,她的发间还插着一朵。
一瞬间,“头插鲜花的疯女人”这个念头,不请自来地钻进了奥莉薇雅的脑海,她赶紧咬住嘴唇,强行将它驱散。
“哇,王女殿下也要尝尝吗?”
阿黛拉像发现了什么宝贝,颤巍巍地递过一朵刚刚吮吸过的紫色杜鹃。
奥莉薇雅毫不犹豫地摇头。
“不要。”
“嗯。”
阿黛拉竟像是松了口气。
奥莉薇雅一度怀疑,她这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是不是伪装出来的。
毕竟,在帕伦西亚学院这鱼龙混杂之地,觊觎罗歇尔家秘法的人绝不会少。
可眼前的景象,让她觉得自己的怀疑实在可笑。
阿黛拉·西尔维斯特——她的脑子里,恐怕本就是一片烂漫的花田,插不插花,又有什么区别呢?
然而,就在奥莉薇雅准备对她视而不见,擦肩而过时,她的视线却不经意间捕捉到了阿黛拉后颈上的一抹青紫。
“等等,阿黛拉小姐。”
“嗯?”
“过来。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走、走路的时候摔的。”
鬼话。
走路得摔成什么样,才能把脖颈和胸口都摔出瘀伤?
那哪是什么摔伤,分明是暴力留下的丑陋印记!
奥莉薇雅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件事,她绝不能坐视不理。
这无关罗歇尔家的名望,纯粹是出于一个朋友的立场。
“告诉我,是谁干的?”
“我、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奥莉薇雅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是潘海姆的王女。无论他是谁,只要我在这里,就没人能再动你一根汗毛。”
“……”
见阿黛拉索性紧闭双唇,奥莉薇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恰好,艾弗蕾特与卡尔也结束了交谈,朝这边走来。
“跟我来。下一堂是什么课?”
“是……文森特老师的课,但现在……”
“正好。我们一起去请公假,然后去警卫队报案。”
学院内的一切犯罪行为,名义上由学生会先行调查。
但家族间的利益盘根错节,调查往往旷日持久,最后不了了之。
何况学生会刚刚经历大换血,猴年马月才能查出真凶,更是未知之数。
所以,不如直奔警卫队。
学院警卫队隶属帕伦西亚领主鲁希兰子爵,是一支独立的武装力量。
这是王室铁律——王家兵力不得驻扎于贵族领地。
只要鲁希兰子爵愿意配合,揪出罪犯,将其驱逐出境,不过是举手之劳。
奥莉薇雅不顾阿黛拉的挣扎,强行拉着她走向教室,准备向教授请假。
可当她们抵达时,教室里却空无一人。
“咦?人都去哪儿了?”
“放开我呀!”
“啊,好痛!你咬我干什么!”
“皮伊!”
奥莉薇雅捂着被咬出牙印的手背,抬眼便看到了黑板上的字迹。
【因文森特教授缺席,今日13时课程,将由特邀讲师进行特别讲座。——帕伦西亚学院行政部】
【都给我滚到运动场来。】
***
四人赶到教学楼后的小空地时,其他学生早已三三两两地聚在那里,顶着午后毒辣的日头,眯着眼交头接耳。
“搞什么鬼?这是要上什么课?”
“谁知道呢?干嘛非要来这儿?”
“看着像体能训练。不想转骑士系的可以溜了吧?”
“文森特教授呢?”
“上次沙龙,他不是傻站在一个新生面前看戏,结果被炸飞出窗外了嘛。啊,他来了……”
安德森也一脸不耐地抱臂站在一旁。
奥莉薇雅死死攥住想开溜的阿黛拉,静静等待着那位特邀讲师。
当那人现身时,她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罗万……?”
他还是那身邋遢的旧衣,只是背上多了一个破旧的行囊。
“啊,老师~”
阿黛拉甩开奥莉薇雅,第一个欢快地跑了过去。
奥莉薇雅慢了一步,走到罗万面前。
“难道说,今天的课由你来上?”
“嗯,差不多吧。”
“非常抱歉,我和阿黛拉恐怕无法参加了。”
“是吗?”
罗万看向阿黛拉,后者却拼命摇头。
“不知道呀。”
奥莉薇雅不动声色地将阿黛拉转了个身,避开其他学生的视线。
她指了指阿黛拉颈后的伤痕,让罗万看清。
“阿黛拉小姐出事了。我必须带她去警卫队,把犯人找出来。”
“……”
“罗万?”
“待在这儿。”
当他的目光落在阿黛拉裸露的肌肤上时,声音里的温度骤然消失了。
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冰冷的平静,却让奥莉薇雅的脊梁窜上一股寒意,每一个毛孔都因那清晰无比的恐惧而战栗。
锵——!
半声清越的金属摩擦音。
奥莉薇雅的身体被一股巨力向后猛地一扯,踉跄着退开。
是艾弗蕾特!
她已将奥莉薇雅护在身后,腰间的细剑出鞘寸许,剑刃在阳光下闪着森冷的寒芒。
“王女殿下!”
艾弗蕾特自己似乎也对这本能的反应感到了惊愕。
罗万却对此视若无睹,他抬起头,环视着空地上的所有学生。
不知为何,方才还怨声载道的学生们,此刻竟鸦雀无声,纷纷垂下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
“那么,总之……”
罗万一边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一边说道。
“人既然到齐了,就开始上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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