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断魂岭上血染星图
断魂岭,七日阴云未散。
马蹄踏碎山间薄雾,钦差副使应行之的车队缓缓驶入峡谷深处。
两侧峭壁如削,林木森然,枝叶交错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网,将日光割裂成斑驳碎影。
山路蜿蜒向上,石阶湿滑,偶有枯枝断裂之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韩十三走在最前,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他眸光扫过道旁一截折断的松枝——断口新鲜,却无落叶覆盖,显然是被人刻意清理过痕迹。
再往前数步,一只乌鸦停在枯枝上,见人来竟不飞走,只歪头盯着队伍,眼神浑浊如死。
“有人清过道。”他低声道,声音压得极沉,几乎融进风里。
应竹君坐在马车之中,帘幕半掀,指尖正轻轻摩挲着颈间那枚温润玉佩。
听到这话,她眸色微凝,目光掠过两侧山林——太静了。
连山鼠窸窣、虫鸣窸窣皆无,仿佛整座断魂岭都被抽走了生气。
她没说话,只是悄然抬袖,将一枚暗红色玉符塞进身旁欧阳昭的袖中。
“若我出事,”她语调平静,像在说今日天气,“你带此符去金陵,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裴文渊。告诉他,‘故人之女来访’。”
欧阳昭心头一震,抬头看向她。
那双眼睛依旧清淡如水,可深处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还想问什么,话未出口——
一道寒光自崖顶疾射而下,直取马车!
韩十三暴喝一声,拔刀横斩,刀锋劈开箭矢,余劲震得虎口崩裂。
紧接着,数十道黑影自悬崖跃下,如同夜鸦扑火,刀光似雪,杀意滔天!
“护主!”韩十三怒吼,身形暴起迎敌。
刹那间,血光迸现。
他以一当五,刀刃翻飞,连斩三人,又一脚踹开逼近马车的杀手,却被一记断骨钩自后袭来,硬生生撕开肩胛,鲜血喷涌。
但他仍死死挡在车前,宛如铁塔。
欧阳昭抱头蹲地,慌乱中却被一名黑衣死士擒住咽喉,拖向密林深处。
他挣扎呼喊,声音戛然而止。
混乱中,应竹君已掀帘而出。
她面色苍白,呼吸微促,左臂紫藤脉络隐隐发烫,那是玲珑心窍预警的征兆。
她目光一扫地面——早前洒下的“催梦香”粉末仍在。
没有犹豫。
她猛地掷出腰间火折,火星落地,轰然燃起一片幽蓝火焰。
香气瞬间弥漫,三名正欲扑来的杀手动作骤停,眼神涣散,继而癫狂嘶吼,竟反手挥刀砍向同伴!
血雾四溅。
她借机冲向路边灌木丛——那里藏着随行的少年证人沈明远。
可还未近身,一支冷箭破空而来,贯穿少年肩胛,将他钉在地上。
应竹君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前去,将少年护在身下。
下一瞬,剧痛自后背炸开——一记断骨钩狠狠砸落,脊椎仿佛断裂,鲜血顺着脊梁滑下,浸透衣袍,滴滴答答落在胸前玉佩之上。
那一瞬,世界安静了。
玉佩剧烈震颤,发出龙吟般的嗡鸣,随即轰然炸裂!
碎片四散飞溅,一道猩红血线冲天而起,直贯云霄。
空中浮现巨大星图,流转不息,九颗星辰连成锁链,中央浮现八字古篆——九阙连城,心钥启门。
她的意识如坠深渊,眼前景象扭曲破碎,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一座从未开启的殿宇之中。
【归墟殿】。
殿门大开,幽光浮动。
八根刻满沈氏古篆的石柱环绕中央祭坛,坛上纹路竟是由血脉交织而成,宛如活物般缓缓搏动。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香灰与血的气息。
一道残影浮现眼前——是母亲。
白衣素裙,眉目温柔,却又带着无法言说的悲怆。
“归墟非地,乃心之境。”她的声音缥缈如烟,“唯有至亲之血,唤醒至痛之忆……竹君,你终于回来了。”
应竹君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记忆如潮水倒灌——幼时母亲深夜焚书,将玉佩缝入她衣襟;父亲被贬那夜,母亲独坐庭院,手中握着半块残玉,泪落无声……
原来,这玲珑心窍并非外物传承,而是母族血脉封印的觉醒之器。
每一步成长,都是以痛为引,以血为契。
“娘……”她哽咽,却听殿外传来厮杀声,现实世界的危机仍在逼近。
她咬牙起身,伸手触向祭坛中心。
血脉纹路骤然亮起,一股浩瀚之力涌入四肢百骸。
病体桎梏寸寸瓦解,经脉重塑,神识暴涨。
而在断魂岭崖顶,玄圭子僵立风中。
他手中紧握半块泛着幽光的玉佩,此刻正与下方炸裂的残片遥相呼应,嗡鸣不止。
额角青筋暴起,一缕鲜血缓缓渗出。
脑海深处,一道尘封多年的画面骤然炸开——
幼时蜷缩在沈氏祠堂角落,冷眼看着族长怒斥:“妖女之后,留之何用?逐出宗谱,永不得入!”
而母亲抱着婴儿跪地哭求,无人理会……
他的手猛地一颤,眼中戾气翻涌,却又夹杂一丝茫然。
是谁……唤醒了它?断魂岭的风,冷得像是从地底爬出的亡魂之息。
玄圭子僵立崖顶,手中半块玉佩嗡鸣不止,与那自应竹君胸前炸裂而出的残片遥相呼应,仿佛两颗失散多年的血脉之心,在生死边缘终于重逢。
额角渗出的血痕蜿蜒而下,滑过青铜面具的裂隙,滴落在掌心——那一瞬,他脑中轰然炸开一道尘封二十年的记忆。
祠堂幽暗,烛火摇曳。
幼年的他蜷缩在供桌之下,浑身发抖。
族长怒喝声如雷贯耳:“沈璃窃钥叛族,罪不容赦!即刻逐出宗谱,永世不得归!”
铁链拖地,脚步沉重。
一个被缚的女子缓缓走出人群,素衣染尘,却依旧挺直脊梁。
她走过供桌时忽然顿住,目光精准地落进黑暗角落——那里藏着年幼的他。
她笑了。
不是悲戚,不是怨恨,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释然。
然后,她将一块温润玉佩塞进他的掌心,低语如风:“阿弟,活下去。”
那一幕,曾被他视为仇怨的开端——“沈氏弃我如敝履,唯有邪教收留于我”。
可如今才知,那女子是他的姑母,沈氏最后一位正统祭司,也是玲珑心窍真正的守护者。
她背负污名,携假玉赴死,只为保全族中血脉不断。
而他……竟是沈家最后一脉嫡裔,却被蛊惑二十年,亲手屠戮同族,焚毁宗祠,追杀应家,成了灭门血案的刀锋!
“不……不可能……”玄圭子踉跄后退,面具咔嚓碎裂,露出一张布满灼痕的脸。
那些疤痕,原是邪教以“净魂之火”烙下的奴印,此刻竟随着记忆复苏而寸寸崩裂,皮肉翻卷,鲜血淋漓,痛得他跪倒在地。
可更痛的是心。
他颤抖着抬起手,看着掌心那块残玉,它正微微发光,映出祭坛上空浮现的巨大星图:九阙连城,心钥启门。
这并非什么神器现世,而是血脉共鸣——母族印记觉醒的征兆。
所有谜题在此刻贯通:为何只有应竹君能开启玲珑心窍?
因为她继承了沈璃之血;为何玉佩会在濒死时碎裂?
因为外物已成桎梏,真正的传承必须由血唤醒。
而在幻境深处,应竹君睁开了眼。
她看见玄圭子跪倒在【归墟殿】的祭坛前,面具尽碎,脸上疤痕狰狞,眼中却有泪光闪烁。
两人之间,一道晶莹光流自心口蔓延而出,连接彼此——那是血脉中的母族晶石在共振,记忆洪流如江河倒灌。
她看到了他的童年,看到他如何被邪教带走,如何在烈火中接受“重生”仪式;她也看到自己母亲临终前的那一夜,将真玉佩缝入襁褓,低声祈愿:“愿你代我走完未竟之路。”
原来,玲珑心窍从来不是一件器物。
它是沈氏一族以心血封印的集体意识,唯有至亲血脉在极致痛苦中觉醒,才能真正掌控。
“你不是来杀我的……”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拂过水面,却清晰传入玄圭子耳中,“你是来找回家的路。”
话音落下,天地剧震。
空中浮现出一座古城虚影——飞檐斗拱,九阙高耸,琉璃瓦上映着流转星河。
那是早已湮灭于史书的沈氏祖庭,沉眠千年的灵脉因血脉重聚而苏醒,地下奔涌的灵气化作赤金色光流,如江河奔腾,冲刷山野。
所有黑衣死士瘫软在地,武器脱手,双膝不由自主跪伏,仿佛面对的是久远王朝的君临。
与此同时,应竹君缓缓睁开现实世界的眼眸。
断魂岭上,尸横遍野,硝烟未散。
韩十三倒在血泊中,胸口微弱起伏;欧阳昭被绑在树上,昏迷不醒;沈明远蜷缩在灌木后,肩头箭伤仍在渗血。
但她的心跳平稳有力,病体的桎梏已然瓦解。
玉佩虽碎,可那枚晶石已彻底融入心脏,随呼吸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百倍时间流速的感知。
她抬手,意念微动——
【书海阁】浮现眼前,十倍流速;再凝神,【药王殿】药香扑鼻,百草摇曳;心念再转,【演武场】傀儡列阵,杀机隐现。
三殿皆可自由开启,不再依赖功德解锁。
玲珑心窍,真正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影魇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缥缈如风:
“你终于成了执刀的人。”
下一瞬,消散无踪。
远处,京城司礼监内。
高德全伫立窗前,手中拂尘垂落,望着南方天际那道尚未散去的猩红星痕,喃喃道:“她走出了那一步……”
话音未落,窗外惊雷炸响,乌云翻滚,暴雨倾盆而下,仿佛天地也为这场觉醒降下洗礼。
断魂岭下,三日后。
一间简陋村落木屋中,炭火微燃。
应竹君卧于床榻,面色仍显苍白,气息却已稳健。
屋外守着一人——玄圭子。
他除去所有兵器,只着粗麻布衣,日夜枯坐门前石阶,不食不语,仅以冷水洗面。
每当夜深,他便默默叩首三次,额头抵地,似在赎罪,又似在祭奠。
屋内,她缓缓睁眼,指尖轻轻抚过心口——那里,晶石与心脏同频跳动。
片刻后,她启唇,声音轻若蚊吟,却清晰传出:
“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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