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蝉鸣暗涌,局中藏局
蝉鸣未歇,夜色如墨。
应竹君指尖轻捻那枚黑蝉留下的印记,密语在脑海中缓缓成形。
风从廊下掠过,卷起她宽袖一角,露出一截苍白手腕上缠绕的玉链——那是“玲珑心窍”的封印信物,此刻正微微发烫,似与她心头杀意共鸣。
吴癞子……七皇子府侧门。
她闭了闭眼,观星台中的推演画面再度浮现:资金流、人脉网、时间线,如蛛丝般交错缠绕,最终凝成一条清晰的毒脉——自北境盐场起,经户部账房、义庄焚档处,一路南下至城南码头,终点正是吴癞子名下的当铺地契暗格。
而这条脉络的背后,站着的不止一人。
是整座贪腐巨网。
“他在等什么?”她低声问自己,目光却已落在案前摊开的《大虞律疏》上,“大赦?”
朝廷惯例,每逢春末夏初,天子将依例颁行赦令,减免旧罪。
若吴癞子真与此案有关,那他如今重金聘高手、频访七皇子,便是要借这道赦令洗白过往,彻底脱身。
可他忘了,有些人,从灰烬里爬出来,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安然走进阳光。
翌日清晨,细雨蒙蒙。
秦九章悄然现身归墟殿外,黑衣裹身,如同夜色余影。
他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已查清,吴癞子小妾嗜药成癖,常年服用‘养神丸’,实则暗中吸食鸦片膏。属下已扮作江南药材商入其宅院,以新炼‘延年丹’为饵,许其包治沉疴。”
应竹君端坐案后,面色依旧病弱,唇无血色,唯有一双眸子幽深如渊。
“她说了什么?”
“昨夜酒醉,她搂着丹药匣子哭诉,说老爷近日总念叨一句话——‘只要撑过本月,就没人敢动我’。”
话音落,殿内骤然一静。
窗外雨声淅沥,仿佛天地都在屏息。
应竹君缓缓抬手,指尖抚过唇边,笑意冷得近乎锋利:“果然在等大赦。”她忽然起身,步至书案前,提笔蘸墨,纸面未题一字,唯有朱笔勾勒出一道令符轮廓——追赃令草案。
“既想靠赦令脱罪,那我就让他在赦令下达前,沦为阶下之囚。”
她落笔如刀,字字带血:凡涉永宁盐案者,无论官民,皆需交还历年侵吞钱粮;拒不配合者,视为抗旨,即刻查封家产,拘押候审。
这不是奏折,是一道战书。
而真正致命的,是它背后的司法先例——首次由太子少傅越权提议追赃,且直指十年前旧案。
一旦施行,便是打破权贵“刑不上大夫”的铁律。
她就是要撕开这层遮羞布。
然而,就在她收笔之际,阿箬匆匆进来,脸色发白:“小姐……不,大人,翰林院柳元景家中昨夜遭人纵火,书房尽毁!老人虽逃出性命,却吓得昏厥过去,现卧床不起。”
应竹君瞳孔微缩。
柳元景——当年唯一能证实先帝临终口谕之人,也是她在盐案平反中最关键的一枚活证。
火因可疑,时机精准。这是警告,更是震慑。
她当即披衣而出,冒雨前往柳府。
宅院残垣断壁,焦木横陈。
她踏过碎瓦,步入尚存一角的卧室,见老学士蜷缩榻上,双目紧闭,面色灰败。
侍女欲拦,她只轻轻一挥手,指尖拂过枕褥边缘——触感有异。
抽出一封未寄出的信。
泛黄纸页上,字迹颤抖却清晰:
“永宁三年三月十七,七皇子携礼夜访,逼我篡改起居注……先帝弥留之际曾言‘盐政归户,不得私授’,然次日诏书竟变为‘准七皇子监盐务’。吾知大错铸成,然家人被挟,不敢直言……今老病将死,若再缄口,何颜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应竹君默然良久,将信收回袖中。
她坐在床边,轻声道:“柳大人,您知道为什么有些人死后多年仍不得安息吗?因为他们生前该说的话,没说出口。”
老人眼皮颤动,泪水顺着眼角沟壑滑落。
“您若此时退缩,不仅是负了自己,也负了那些等着说话的亡魂。”她声音很轻,却如钟鸣震耳,“若您愿站出来,我不敢说天下清明,但至少,有人会听见。”
许久,柳元景缓缓睁开眼,枯瘦的手抓住她的衣袖,哽咽道:“我……作证。”
三日后,金殿之上。
应竹君身着青紫官袍,立于群臣前列。
她身形清瘦,咳嗽两声,却目光如刃。
“臣启陛下,永宁盐案牵连甚广,冤狱十年,百姓苦不堪言。今有新证浮现,恳请重启复审程序,还天下一个公道。”
满朝哗然。
皇帝眉头紧锁,尚未开口,一道冷笑突兀响起。
“应少傅好大的威风啊。”七皇子缓步而出,蟒袍加身,眼神阴鸷,“莫非要把半个朝廷都打成逆党,才肯罢休?”
殿内气氛瞬间冻结。
应竹君却不慌不忙,转身拱手,声音清冽如泉:“臣不敢。臣只求一公道。”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诸臣,“若陛下不信,可命三司会审,臣愿当场对质所有涉案之人——包括吴癞子、包括当年经手账册的户部郎中,也包括……任何试图掩盖真相的人。”
无人再言。
连皇帝也怔住。
就在这死寂之中,应竹君缓缓抬头,望向御座之侧那道沉默的身影——封意羡始终未语,只微微颔首,似是对她的胆识默许。
退朝钟响,百官散去。
归墟殿深处,夜蝉营据点灯火通明。
密报如雪片飞入,秦九章正在整理线索,忽觉门外风声有异。
而皇宫高阁之上,封意羡立于窗前,手中黑晶石炽热如燃。
夜风穿廊,吹熄了归墟殿外一盏孤灯。
秦九章立于檐下,黑袍紧束,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方才退朝不过半刻,东市街口已悄然出现数队暗龙卫,甲胄森然,手持火把,步伐整齐得近乎刻意。
他们并未亮出搜查令,却以“清剿私贩”为由,在夜蝉营据点百步之外设下三道封锁线,刀锋所指,隐隐成合围之势。
——这是要动手了。
他指尖微动,一枚黑蝉自袖中振翅而出,悄无声息地掠入夜色。
密语尚未传回,耳畔却骤然传来一声冷喝:
“封王爷有令:暗龙卫即刻接管皇城巡防,所有非编制内巡查队伍,退出东市范围!违者,以谋逆论处!”
那声音自宫门方向传来,低沉而威压,如同惊雷滚过长空。
封锁线顿时一滞。
带队统领脸色骤变,手中令旗几欲落下,却被一名玄甲亲卫拦住。
下一瞬,一道乌金令箭破空而至,钉入青石阶前,箭尾铭文赫然是九王府专属的双龙缠月纹。
是玄甲令箭。
无人敢再上前一步。
人群尽头,一道玄色身影伫立宫墙阴影之中,披风猎猎,面容隐于夜色。
封意羡静静望着归墟殿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屋宇,看见那个病骨支离却执拗前行的身影。
他唇角微扬,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别走得太快,我会跟不上。”
可他的脚步,却始终未动。
归墟殿内,烛火摇曳。
应竹君倚在软榻上,面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她刚从金殿归来,一路强撑气度,此刻终于卸下伪装,剧烈咳嗽起来。
阿箬急忙递上温茶,却被她抬手止住。
“不必。”她闭目调息片刻,指尖轻轻抚上腕间玉链。
玲珑心窍微微震颤,一道无形门户在识海中开启。
她的神魂瞬间沉入【观星台】。
星河倒悬,铜盘流转。
无数光点在虚空中明灭,映照出吴癞子府邸的布局、仆役行走路线、马厩进出频次……更有其心绪波动图谱,如潮水般起伏不定。
她凝视良久,眸光渐冷。
“他在等赦令,更在等混乱。”她心中推演,“一旦三司会审启动,证据链闭合,他便再无退路。所以——他不会坐以待毙。”
她睁开眼,提笔写下四字:“诱敌出逃。”
“传令秦九章,放出风声——官府因朝议压力,决定搁置盐案追赃,暂不深究旧账。”
阿箬惊疑:“大人,这……岂不是让贼人松懈?可若他们真信了,又该如何?”
“他们不会全信。”应竹君冷笑,“但只要有一丝侥幸,就会行动。而人一动,影子就藏不住了。”
第三日深夜,雨歇云开。
吴府后巷,一辆封闭马车悄然驶出,车轮压过湿漉漉的青石板,发出沉闷声响。
驾车之人戴着斗笠,身形佝偻,正是吴癞子最信任的老仆。
然而,马车刚转过巷口,四周骤然亮起数十盏灯笼。
黑影自屋顶跃下,落地无声,正是夜蝉营精锐。
秦九章立于前方,冷冷道:“吴老爷,您这半夜出门,是要去哪座庙里烧香赎罪?”
吴癞子在车内尖叫:“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乃朝廷备案商户,有通行文书!”
“我们凭的是——你贴身内衣里的东西。”秦九章挥手,属下强行搜身,在其夹层中抽出一封血书。
黄绢之上,字迹斑驳,似以指血写就:
“永宁三年,户部陆判官命吾伪造北境盐税账册,虚报入库三百万两,实则流入私库。吾曾拒之,然其以家人性命相胁……今知天网难逃,唯愿以死赎罪。然尚有一事不敢瞒:当日授意者,并非陆某一人,另有更高之人于幕后操盘,陆亦不过棋子耳……若有来世,愿为牛马,偿百姓之苦。”
全场死寂。
秦九章抬头看向应竹君派来的监查使,声音低沉:“血书供出‘另有高人’……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归墟殿,更深露重。
应竹君独坐案前,将血书封入锦匣,置于烛火旁。
火光映照下,她眉目清冷,眼神却如寒刃出鞘。
“更高之人……”她低声呢喃,“陆判官背后是谁?七皇子?还是……另有其人?”
正思索间,腕上玉链忽然剧烈发烫!
玲珑心窍剧烈震动,识海中图卷自行展开一寸,原本空白的太初仙阙第三行,竟浮现出一行新现的小字,幽光闪烁,似血写成:
“献祭者,不得归。”
她心头一凛。
这不是任务提示,也不是功德奖励。这是警告。
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存在,正透过这方小世界,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猛地合眼,试图追溯源头,却发现观星台的星盘竟出现短暂紊乱,北极星位偏移三分,主凶兆。
——有人在窥探她。
与此同时,七皇子府,密室深处。
黑色晶石悬浮于案上,通体赤红,如同燃烧的心脏。
晶面之上,清晰映出一幅画面:应竹君伏案执笔,侧脸清瘦,烛光勾勒出她沉默而坚定的轮廓。
七皇子端坐椅中,指尖轻抚晶石表面,嘴角缓缓扬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妹妹……”他低语,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走得比我想的更快。”
他忽然站起身,走向墙角一座青铜鼎,掀开盖子,里面赫然堆满烧尽的纸灰——全是过往与吴癞子往来的密信残片。
“可惜啊。”他轻笑,“你知道的,从来就不够多。”
他转身,望向窗外沉沉夜色,眸中闪过一丝阴鸷。
“真正的棋盘,还没掀开呢。”
翌日清晨,京城市井仍不知昨夜风云。
唯有东市一家账房门前,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下,爪上绑着未拆的密函。
而归墟殿中,应竹君望着锦匣中那份血书,久久未语。
只是这一次,它将以何种方式撕裂这看似平静的京城?
她不知道。
但她清楚——
有人,已经开始杀人灭口了。
(https://www.dindian55.com/html/4841/4841591/50289975.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网:www.dindian55.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dindian5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