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内忧又起

孙厂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黑裤子，手腕上戴着一块明晃晃的手表，他微微点头，语气客气却带着疏离：“顾同志，久仰。”

李副厂长清了清嗓子：“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

今天这个会主要是讨论下一批工装订单的合作问题，远大劳保厂给出了很有竞争力的报价，但我们与军属作坊合作已久，也需要综合考虑质量、信誉和稳定性。”

孙厂长接过话头：“李副厂长说得对，竞争才能促进行业进步，我们远大厂拥有十年生产经验，工人两百余名，生产线三条，能够保证大批量订单的及时交付。”

他顿了顿，瞥了顾秋月一眼，“而且我们的报价比军属作坊低百分之十五，不是偷工减料，而是规模化生产带来的成本优势。”

王二柱插话道：“孙厂长太谦虚了，军属作坊的精神值得敬佩，但毕竟是‘临时搭的草台班子’，质量时好时坏也是难免的，听说上次那批手套就出了问题？”

会议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窗外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声，和电风扇摇头时发出的轻微吱呀声。

张秀梅气得脸色发白，刚要开口反驳，却被顾秋月轻轻按住了手。

顾秋月面色平静如常，她先向各位领导微微颔首，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感谢孙厂长和王同志对我们军属作坊的关心，竞争确实是常态，我们欢迎一切公平竞争，作为军属，我们比任何人都明白质量意味着什么——那可能关系到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

她示意张秀梅将带来的样品分发给在场每个人：“这是我们最新生产的工装样品，请各位领导过目。”

李副厂长拿起样品仔细查看，手指细细摩挲着布料的纹理，又对着光检查针脚的密度针脚细密均匀，布料厚实挺括，扣眼锁得精致，明显比远大带来的样品高出一个档次。

顾秋月打开文件夹，取出资质文件：“这是我们军属作坊的证明文件，包括部队出具的证明、过往订单记录以及三个单位的表扬信，我们规模虽不如大厂，但每一个军嫂都把这份工作视为支持国家建设的一部分，责任心是我们的最大优势。”

针对价格问题，她又拿出一份详细的成本核算表：“我们的报价是基于优质布料和合理工费计算的，过于低廉的价格要么无法保证质量，要么无法持续供应，军属作坊从不做以次充好的事。”

最后，她转向王二柱，目光锐利：“王同志提到的上次手套事件，确实发生过，但那是一次个别事件，且我们也在交货前将问题全解决了，至于涉及人员已被清退，我们也完善了质检流程。”

她取出谢时屿准备的质量管控说明，“这件事从未对外公开，我很好奇，您是从什么渠道得知如此详细的内幕？”

王二柱一时语塞，眼神闪烁不定，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支吾道：“这个……行业内总有点风声……”

孙厂长打圆场道：“都是道听途说，不必计较，不过顾同志，价格差距摆在这里，厂里也要考虑成本……”

正在这时，会议室门被敲响，秘书探进头来：“王主任，有电话找顾秋月同志，说是她从京大的同学。”

顾秋月心中一动，面上仍保持镇定：“抱歉，我去接一下电话。”

来到一个办公室窗口，顾秋月接过电话，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秋月同学，我是陈建明，听师母说你们遇到点麻烦？”

顾秋月简单说明情况，对方立即回应：“正好我们局里下周要招标采购一批工装，你们的质量我信得过，要是这边谈不拢，直接来找我。”陈建明的声音沉稳有力，“你们军属创业不容易，能支持一定支持。”

顾秋月道谢后挂断电话，心中有了底。

片刻后，她返回会议室，从容落座：“刚才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在平城轻工局工作，他们单位近期也有大量工装采购需求，听说我们军属作坊的产品质量和信誉后，表示很感兴趣，希望能尽快详谈。”

她顿了顿，看向李副厂长：“当然，我们与一中校办工厂合作愉快，优先考虑老合作伙伴，但如果厂里确实因价格因素有所顾虑，我们也能理解。”

会议室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孙厂长的笑容有些僵硬，王二柱则不安地换了个坐姿，李副厂长与王主任低声交换意见后，宣布休会讨论。

最终，会议没有当场做出决定，但顾秋月从王主任鼓励的眼神中看出，形势已经扭转。

走出厂办大楼，夏日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带来几分燥热，张秀梅长舒一口气：“秋月，你太厉害了！刚才我都紧张死了，那通电话来得太是时候了。”

顾秋月微微一笑：“多亏了时屿提前帮我们准备的资料，不过秀梅姐，这事还没完，远大不会轻易放弃，王二柱对我们内部这么了解，肯定还有后手。”

两人回到家属院，还没走进作坊，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争吵声。

“天天出去疯跑，像个什么样子，家都不要了，家里男人训练一天，回到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娶你这媳妇来干什么？！”吴小花婆婆的大嗓门隔着隔老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女人家不在家相夫教子，整天抛头露面，我们老赵家的脸都丢尽了！”

吴小花站在一旁，眼圈通红，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肯低头，几个邻居在一旁劝解，但老太太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戳到儿媳脸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面露同情，有人却不以为然，显然这场争执触动了不少家庭相似的矛盾。

顾秋月与张秀梅对视一眼，刚刚放松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看来，解决了外患，内忧又起，这场创业之路，远比想象中坎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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