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1章 不喝汤,要吃肉
张峦也跟李孜省一样,睡到很晚才起来。
坐在床头正发呆,祁娘已端着参汤过来给他滋补身体。
“不行,不行,我伤了本元,虚不受补,吾儿说过,让我少接触补品,否则很容易短命。”
张峦连忙摆手,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
祁娘笑着道:“即便老爷最近身子骨还好,但也得注意调理身体,适当的进补还是有必要的……对了,除了李尚书外,之前还从没见过谁能在这院子留宿呢,却说接下来不知该……如何安排?”
张峦道:“那两个女人,我不是已让李孜省带走了么?话说,虽然这院子是我亲手置办的,没住李孜省赠与的城里那些个院子,但这里有多少东西是李孜省给我的?其实严格说起来,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我这都不算借花献佛,只是归还罢了。”
祁娘点头:“可是……老爷,有些事,终归还是避忌些为好。”
“又没涉及到你,你紧张什么?”
张峦翻身下床,然后伸开双臂……现在的他已经懒到不想自己动手穿衣,等着别人上前来伺候。
这边还没等张峦穿戴完毕,就有丫鬟来报,说是李孜省又折返回来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张峦诧异地问道,“看来,我还得去应付一下……祁娘,去请李孜省进来吧。”
“是。”
祁娘转身出了房门。
马上有人进到房间里收拾。
过了不多时,李孜省就被祁娘带到院子里,李孜省却不肯再往里走。
张峦来到屋门口,招呼道:“李尚书,怎天亮后,你还跟我生分起来了?进来叙话便是!”
李孜省走到近前,往屋子里瞅了一眼,发现没人后,这才凑过来说道:“来瞻,我出去后就见到炳坤,他跟我说了一些事。”
“走,进去说!”
张峦招呼。
……
……
卧房内。
二人坐下来后,李孜省连茶水都顾不上喝,就把庞顷跟他所列之事,原原本本与张峦说明。
张峦惊讶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蓟州这烂摊子,你压不住?”
“我本无所畏惧,但被炳坤说过后,我也开始怀疑了。”李孜省道,“我在军事上所有的成就,只限于偏关一战,九边军镇我还真没几个认识的人……就算当年为先皇办差,也没在蓟州镇建立起什么人望。”
张峦本想解释什么,欲言又止,随后摇了摇头,干脆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厚厚一摞信来,随意翻了翻,然后递给李孜省:“算了,我也不藏掖,前些日子延龄寄给我的信,你全都拿去看过,就知真假了!”
“啊,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李孜省有些避讳。
“看看吧,别让你心生误会,以为我知道内情却故意坑害你……谁让咱心底坦荡,啥都不怕呢?”
张峦耸耸肩道。
“好吧。”
李孜省赶紧把张延龄写给张峦的信件,每一封都拿过来仔细看过。
张峦在旁解释:“目前九边重镇的任务就两个,一个就是守好自己的城塞,不让鞑子有机可趁;另一个就是配合王越进兵草原。
“王越此人能力极为突出,深得边关将士拥戴,只是他目标太过明显,还携带有极为沉重的武器,行动不便,未必就能从鞑靼人那儿讨到便宜。”
李孜省目光不离信件,一目十行地快速阅览,嘴上应承:“咱大侄子的能力比起王世昌强多了,这点毋庸置疑。”
张峦道:“延龄的意思,他带一路兵马,只携带干粮和火器弹药,一人三马甚至四马,直插威宁海,打鞑靼人一个措手不及。”
“轻兵固然好。”
李孜省评价,“但就怕陷入重围。”
“所以得靠你啊。”张峦赶紧道,“你要是觉得去蓟州镇,五万两银子不够的话,我再跟陛下讨要便可。”
李孜省抬头道:“不是钱粮的事,好像蓟州镇军心不稳。”
“那就从京城调兵。”
张峦显得很果决,“你挂个蓟州巡抚的名头,调遣新军和京营精锐组成的联军北上……话说,无论是王越,还是吾儿延龄,再到你这边,都不可能带太多兵马进入草原。”
李孜省道:“明白,摊子铺得太大,耗费将是天文数字,这种仗打不起也不能打,轻兵最好不过。”
“对啊。”
张峦道,“所以你这边,最好也带个三五千人,就把问题给解决了。只要能把朵颜三卫给牵制住,不给延龄添乱……花少许银子就把场面给控制好,让吾儿能放心深入草原腹地便可。”
“那我……”
李孜省显然有贪念。
我帮你儿子深入敌后,那我的功劳不就降低了?
张峦靠了过去,低声道:“只要前面仗打赢了,后续收拾残局,其实不用动员,你还怕手底下的将士不跟你去赚白得的功劳?
“刚开始举步维艰,谁都不想出力,但等到收获胜利果实的时候,谁不想打顺风仗赚军功,到时候谁手里有鞑子的人头,功劳不就是谁的?谁知道是什么时候获得的人头?”
李孜省哑然失笑,摇头道:“来瞻,我本以为当一任蓟州巡抚,是去办大事的。听你这一席话,我明白,就是挂个名,带一路人马出塞……不用我出多大力,但只要一切顺利,能彻底平定草原,最后论功行赏时,我不但能喝汤,还能吃到肉。
“好吧,我干了,不过你得帮我……除了新军外,还得从京营抽调精兵强将给我,那种老兵油子一个不要,全要那种有着青春热血,肯积极进取的……不如此,我哪来的信心能够拖住鞑靼人?”
……
……
文渊阁。
内阁值房。
徐溥和刘健,突然听说李孜省调蓟州镇为巡抚,因为事出突然,皇帝都没提前跟内阁和吏部打招呼,导致朝廷在应对方面,显得很仓促。
随后二人一起往吏部衙门走了一趟,找到吏部尚书王恕,名义上是来商讨官员考核事宜,其实是为了对付李孜省。
“陛下或有在蓟州用兵之意。”
刘健做了总结,说道,“李某人往蓟州后,陛下或会再派都御史往辽东,配合甘肃、宁夏、延绥等三边兵马,图谋出兵草原。此战旷日持久,或引来国祚危殆。劳民伤财,非百万帑币不能平息干戈。”
两位阁臣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不同意小皇帝瞎折腾。
或许朱祐樘自己也明白,他才刚登基不久,地位并没有多稳固,文治先且不提,想要在武功上面有所作为,除了要求王越和张延龄等人缩小出兵规模,尽量减少开支外,更多的就是要对文臣进行遮瞒。
不跟朝中重臣说,不伸手跟户部讨要钱粮,朝廷就得默认这件事发生。
王恕眉头紧锁,问道:“户部可有向九边重镇出调钱粮的记录?比如说……蓟州镇?”
“蓟州镇目前还没有。”
刘健笃定地道,“不过王世昌去了三边,多番上奏跟朝廷讨要钱粮,不过户部并没有如其所愿,但王世昌就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擅自带兵进入河套地区。或在进兵前,他就先将三边过冬的钱粮挪用,等着朝廷来填补缺口。”
王恕疑惑地询问:“朝廷已在三边做了入冬前的屯留?不是说,朝廷补发三边将士历年欠饷后,今年的粮草还没着落吗?”
其实就是在揭穿刘健口中的危局。
你说王越挪用钱粮,但问题是三边根本就没多余的钱粮,所谓的挪用不过是你们反对王越出兵找来的借口吧?
刘健反问:“如果未调用屯留的钱粮,那王世昌怎么敢直接带兵进入河套,其后更是渡过黄河,出兵往阴山?照此形势发展,即便调拨二十万石军粮,外加二十万两白银作军饷,都不够用。”
眼见刘健情绪愈发激动,王恕不再言语。
旁边的徐溥用相对缓和的口吻道:“三边今年的屯田收粮,基本都没有归数,且王世昌明显让将士们自备出征粮食,或是约定好回头会补上。总归……他东挪西凑,为的就是能在朝廷严令禁止他出兵前,把出兵做成既定事实!”
王恕道:“李孜省人已到了蓟州?”
“未曾。”
刘健道,“人还在京城,只是不显山不露水,似乎想低调赴任,不过陛下已暗中让训练有素的新军以及从京营抽调精锐,由其统领出兵。”
“咦?新军不是都调去西北了吗?”王恕问道。
刘健道:“前几批训练出的新军士兵,是被调去了三边,张国丈家的二公子身边也有一些新军。另外,此前蓟州镇调过来一批人,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算是新军的一份子……”
王恕问道:“这样啊……岂不是说,此番要调去蓟州的,正是这部分新军。”
“确实如此。”
刘健点头道,“之前新军留下两千余人作为火种,不断从京营和各军镇抽调人马前来培训,以形成良性循环。估计以后大明的军队逐渐都会被新军取代。”
王恕脸色难看,问道:“不知蓟州镇会调给李孜省多少人马?或者说,即便他去了蓟州镇,最短能在多长时间内凑集出出征钱粮?你们会调拨给他么?”
“自然不会。”
刘健斩钉截铁地道,“这事之前就已有定论,户部不会就蓟州兵马出征之事,调一粒粮食。甚至蓟州镇将士在欠饷的补发中,也远不如三边齐整,目前官兵都在艰难度日。”
王恕好似明白了什么,点头道:“朝廷不给调粮食,蓟州本镇也没什么存留,蓟州镇的将士当下过的都是苦日子,朝不虑夕的。
“试问,李孜省到了蓟州,如何能即刻展开出兵事宜?他就算是想要找人借粮,也没人能满足他吧?”
“这……”
刘健一时语塞。
王恕的意思很明白,你这是在杞人忧天。
李孜省有多大的能力?就算他奉命去蓟州镇领兵,你也得看他是否有那威望,更别说是当下缺兵少粮的状态。
徐溥突然发话:“即便如此,这件事也不能放松警惕。”
“愿闻其详。”
王恕以请教的口吻道。
徐溥认真道:“过去这一年多来,朝廷也不知怎的,真就多出来不少的钱粮,连宫里都在织布,大批布料被贩售到各处,京师中也有许多跟皇室有关的货栈和商铺在经营……以往说来,这些皇庄铺子要是不通过欺行霸市,是很难维持生计的,但今年……”
王恕道:“请直言。”
“太反常了。”
徐溥总结道,“就是说,哪怕陛下不通过朝廷,或也能通过张来瞻等人,从民间募集到大批钱粮,将其用在一些特别的地方……比如说蓟州镇出兵,很可能就会走这路子。”
王恕摇头苦笑:“听起来还真是稀奇……皇帝用兵,竟想自行解决钱粮问题?千古未曾听闻之事。”
当皇帝的,竟不是吸血鬼,拿朝廷的府库当成自家钱袋子用,竟还想建个自己经营所得的小金库,并以此来维持大笔开销?
现在当皇帝的,都嚣张到完全甩开朝廷自己做事了?
徐溥道:“说起来,或是先皇留下的家底。”
王恕心中不以为意,脸上却浮现感兴趣的神色,问道:“那就是说,陛下现在用的钱粮,是先皇时留存下来的?”
“不清楚。”
徐溥心中想说,十有八九都不是,以我在东宫为讲师时的见闻,先皇宠幸万贵妃,为博心上人一笑,在天下间搜寻奇珍异宝,基本把府库给掏空了,但为了体现反对小皇帝用兵的合理性,只能说这很有可能是成化帝贪墨的朝廷钱粮,被存在皇庄等地,现在被朱祐樘拿出使用。
刘健同样是东宫讲官,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内情?但他也故意装糊涂,提醒道:“先皇重用近佞,比如说这个要去蓟州任巡抚的李某人,之前负责黄河改道,耗费巨大,所用应该都是先皇积累的家底……或者说,这些本该都属于朝廷所有。”
“嗯。”
王恕脸上平添几分恼色。
如果单看弘治朝时李孜省的所作所为,王恕都快忘了李孜省是个怎样的臣子。
现在他突然醒悟,李孜省根本就是个奸臣,早在成化朝时便贪赃枉法,甚至还针对过他,既如此,那就不能给李孜省掌握军政大权的机会……
一天是奸臣,就永远是奸臣,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
让这种人去蓟州,祸害地方军将和百姓也就罢了,很可能会祸害大明立国的根基。
王恕问道:“那该如何反对?”
“明日早朝,联名向陛下谏言反对。”刘健道,“李孜省或在这两日便动身出发,且会带兵走。等他到蓟州后,再想把人追回来,就很困难了。纵虎归山极为不智,王世昌去西北后,不也是一去不回?”
王恕道:“蓟州镇就在京师眼皮子底下,李某人不至于如此吧?”
徐溥提醒道:“不得不防。李孜省对于用兵等事,非常热忱,总不能坐视他祸害朝堂,置之不理吧?”
“嗯。”
王恕点头道,“既如此,应当跟户部和兵部的人打好招呼。”
“对。”
徐溥道,“也得跟马负图说这件事,他对于军事了解颇多,如今涉及军务,外调都御史,也应当由都察院审核才可。无论怎么排,都轮不到李孜省头上。”
王恕点头:“好。明日早朝,我等据理力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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