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0章 不负我
别院内。
张峦设宴款待李孜省,一如当初张家还没发达时,李孜省每次款待张峦一样,不但摆好了宴席,还安排了各种歌舞和戏曲表演,场面非常宏大。
李孜省看到这一幕,却无动于衷。
张峦那边一直彰显自己“今时不同往日”,却好像个故意卖弄的小丑一般,却不知李孜省半生浮沉,早就看惯了各种场面事。
眼下的李孜省不再虚浮,他已退居二线,更希望自己能得到张峦实质性的帮助,而不是这些面子上客套虚伪的东西。
“李尚书,你看这小曲儿可还行?”
张峦热情洋溢,笑着问道。
李孜省终于忍不住了,苦笑着道:“来瞻啊,咱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跟你遮遮掩掩……你觉得我眼下还有看戏听曲儿的心思吗?
“为了往京师赶,之前我星夜兼程,一天下来连两个时辰的觉都睡不上……这一路都骑快马而来,旅途劳顿得紧,现在干啥都没精神,只想把任务领了,便好生安顿。”
张峦尴尬一笑,“哎呀,是我疏忽了,得赶紧给李尚书你安排歇宿之所……祁娘!”
“妾身在。”
祁娘听到招呼赶忙走了过来,笑着行礼,还不忘往李孜省身上打量一眼。
大半年不见,李孜省比以前瘦削了许多,原本白皙的面庞早已变得黑黝黝的,紧绷细致的皮肤已然皱巴巴,仿佛干掉的橘子皮一样,满是皱褶,乍一看起码比以前苍老了十岁不止。
张峦笑着道:“还不赶紧给李尚书安排歇宿之所?”
言外之意,以前都是你老李找女人给我,包吃包住不说,还嘘寒问暖,现在改为我来安排你的起居。
李孜省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在想,以为谁都跟你那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子一般?看到女人就走不动道?
人各有所好啊!
“不必劳烦。”
李孜省一脸认真地看着张峦,言辞恳切,“我希望能早些到西北上任,毕竟大明与鞑靼人的战事,一刻都不宜拖延。”
“不必着急。”
张峦笑嘻嘻地道。
本来他只是随口一句,但在李孜省听来,心中却翻起惊涛骇浪。
李孜省霍然站起,震惊地问道:“来瞻,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否说个清楚?听说王世昌已带兵进草原了,你这边居然还有闲情雅致,不急不忙?”
“这个嘛……”
张峦摆摆手,意思是让祁娘先回避一下。
祁娘行礼后告退。
随后张峦才道:“情况是这样的,我刚跟陛下探讨过这个问题,还有吾儿延龄的意见……”
李孜省听到这里,心瞬间凉了半截。
他在想,话越多,圈子兜得越大,事情恐怕就越糟糕。
如果是好事,你也不用跟我强调有这么多人给你提意见。
不会真被炳坤给说中,你们父子俩是打算坑我吧?
唉,我好端端在南边等着治河功劳到手多好?为什么脑袋一热,非得跟你提请回京来?还死皮赖脸地恳求?
这不等于是白白损失治河的名声?
“咳咳。”
张峦可能是太过激动,猛烈咳嗽了两声,良久后才幽幽道,“李尚书,稍安勿躁,我直说了吧,陛下想把你调去蓟州当巡抚。”
“蓟州?”
李孜省一时间怔在那儿。
“对,就是蓟州。”
张峦道,“是这样,你去大同,时间上可能来不及,让你配合吾儿出兵草原,你能做点儿什么呢?”
李孜省心下稍微平和了些,连忙问道:“蓟州巡抚,有什么讲究吗?”
张峦道:“一来是距离京师近些,你立马就能前去赴任。等你到位后,马上就可以调动人马出兵草原,专司负责牵制朵颜三卫,也就是兀良哈三个部族,不让他们驰援察哈尔部。这样西有王越,东有你,吾儿在大同出兵,伺机找寻机会。”
李孜省问道:“那……陛下是怎么讲的?别怪我多疑,实在是……李荣李公公让我来问问你,我什么都不了解,只能听从你的教诲。”
张峦道:“具体呢,陛下会做安排,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一早就会给你下一道圣旨,让你带着陛下的旨意去上任,并直接从蓟州调兵。
“陛下还让我给你筹集五万两银子,作为军饷。少是少了点儿,但你调兵无须太多,再加上划拨给你的是新军人马,配合新式火器,一定可以有所作为。”
“这……倒也行。”
李孜省迟疑地道,“那……我只是在蓟州镇的防区,限制朵颜三卫鞑子的行动吗?”
“相互配合嘛。”
张峦道,“吾儿延龄出兵后,要走哪条路线,目前还不好说。你出兵草原后……草原广袤,光靠延龄带的那点儿人,真能把鞑靼人给灭了?对此我是存疑的……”
李孜省听到这里,释然而笑,道:“自然是不能……历史上但凡要震慑草原部族,必定是各路人马一同出兵为好。
“我还在想,这次只靠王世昌那两万兵,再加上延龄贤侄手里的人马,数量明显不太够……大同那边更像是作为偏师去骚扰的……”
张峦道:“陛下可能是怕你不明白,让我给你讲解,但其实……我自个儿也很糊涂,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况。”
李孜省笑道:“等到了边关后,我再好好摸索摸索……话说,这蓟州巡抚,在朝中的地位极为紧要,足以体现出陛下对我的信任。”
“陛下几时怀疑过你?”张峦也笑着说,“去大同,那地方山高皇帝远,你想整顿好人心,估计得需要好一段时间……给你三个月整军再带兵出征,配合吾儿行动……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对对对,那来瞻,陛下调拨给我的人马,全都是新训练出来的新军吧?”李孜省现在觉得张峦放屁都是香的。
本来他是希望去大同配合张延龄,现在听说是去蓟州,虽然从层级上,蓟州镇似乎不如大同镇,兵马数量会少许多。
但蓟州镇到底位于京师附近,固守着京畿东大门,属于“天子亲兵”,给他如此大的信任,让他带兵负责这一路,甚至是去牵制鞑靼人在东部草原的主力,还要与朵颜三卫交战,这些都体现出皇帝的绝对信任。
如果不信你,能让你独自领一路人马?
还在京师附近?
想屁吃呢!
张峦道:“具体调谁,你问我,我问谁去?”
李孜省苦笑着道:“就这样,陛下还特地让人告知,让我来求教于你呢?”
好似在说,你这个负责向我面授机宜的人,很不称职啊!
张峦叹道:“也罢,回头我把吾儿延龄从大同发给我的信函,让你瞅瞅……那小子可真是个人才,对于平定草原,有自己的想法。
“其实到现在,从陛下再到王越,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行事。只是西北其他军将,根本就不会听吾儿的……”
李孜省笑道:“这点来瞻你放宽心,咱大侄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绝无二话。蓟州出兵,牵制朵颜三卫乃最低的意图,如果大侄子有需要我调兵往别处,就算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总归……我会听命行事。”
张峦道:“随便你吧。咱今天叙旧!你这出京一趟就是大半年,实在太辛苦了!治河的差事,陛下说了,不调他人接手,总归……功劳就挂在你头上。今天我依然不能饮酒,除此之外……咱二人……得尽兴才好!”
……
……
一夜尽欢。
第二天日上三竿,李孜省才睁着惺忪的双眼,从张峦城外的别院出来。
坐上早已在等候在此的马车,驶出街口没多远,前面有人挡住去路,正是在外守了一整夜的庞顷。
“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
李孜省显得很疲倦,下马车后,捂嘴打了个哈欠,问道,“在这里守着有什么用呢?”
庞顷道:“怕您有不测……”
“屁话!”
李孜省横眉冷对,呵斥道:“咱去的是来瞻的外宅,即便他朝事上不能帮到我,以我跟他的交情,我怎么都能平安走出来。
“如果来瞻真要对我不利,我哪里有资格回到京师!哼,也不知你怎么想的,成天操那没用的心。”
言外之意,这次是张峦请动皇帝把我给叫回来的。
即便你怀疑我不会被调去大同任职,觉得我被人坑了,你也不能怀疑我跟张来瞻的友情。
“可是……”
庞顷显得很不能理解,问道,“有啥要紧事,非得在府中耽误一整晚,不早些出来?道爷,你这么做很容易误事啊!”
这会儿的庞顷也很着恼。
因为他从马车掀起的帘子里,看到里面有他从没见过的女人。
也就是说……
李孜省从张峦金屋藏娇的别院出来,居然还带着女人?
“事情已定下,精神一下子就放松了……我多日未曾休整,沿途都怕被政敌算计,好不容易到了来瞻这里,睡个安稳觉,养精蓄锐,有什么大不了的?”李孜省道,“话说,能让我褪去这一路的疲惫,让我安心的,也只有来瞻这里了。”
庞顷惊讶地问道:“您昨夜……?”
李孜省笑道:“来瞻请我用宴,之后还给我做了安排,让我尽享温柔……我虽未与他把酒言欢,却比世间任何友人都更为亲近,有何不可?”
“您这时候……还顾得上那些?”
李孜省的话让庞顷颇为无语,他抚着额头道:“道爷,您可是出家人啊,以前从来没见您……”
李孜省叹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虽然是道士,到底也娶妻生子,不像那些守着清规戒律过日子的和尚和密宗法王,拘泥那些作甚?再说了,来瞻虽然对朋友大度,但对他后宅中的私藏,你见过他送给过谁?也就我了吧……”
“您……”
庞顷更为无语。
好似在说,你居然觉得这样很光荣?
李孜省道:“明确跟你说,我已奉命前去蓟州,出任蓟州巡抚。估计明天一早就要动身,你快回去做准备。”
“什么?蓟州……道爷,万万不可啊!”
庞顷见李孜省要返回马车,当即出言提醒。
李孜省回头打量庞顷,皱眉问道:“你这是又收到什么风声了?怎突然说出这般妄言?”
“刚从徽州商贾那边探听到一些消息,说是西北近来或有大战发生,而蓟州以北的鞑靼人已将人马往西边调了!”庞顷道。
李孜省道:“你都在说什么胡话啊?这跟我调去蓟州任职有何关联?话说,草原上的部族,分散于各处,我去蓟州,目的是带兵出征,牵制鞑子的朵颜三卫,顺带配合延龄贤侄……这不是稀松寻常之事吗?”
“就因为这个才不妥。”
庞顷正色道,“出兵需要用到钱粮,而目前九边中,就数蓟州和辽东镇的亏空最大,今年朝廷完全归还了三边和宣大的积年亏空,蓟州、辽东的粮饷则只发了部分……士兵没有口粮,您靠什么去打仗?”
李孜省皱眉道:“来瞻说,稍后就会给我调拨钱粮,大概价值白银五万两左右,会随我一同运往蓟州镇。如果省着点花,应该够了。”
庞顷道:“朝廷偏向太过明显,目的自然是为确保西北那边打胜仗,在张家父子不懈努力下,三边和宣大均补充了钱粮,连今年的部分也进行了补充,而东边两大军镇到目前为止,还有大量积欠。听说之前户部调拨了一批钱粮,也是用来修筑城塞要隘……
“话说,这边事最怕的就是厚此薄彼,不患寡而患不均,现在辽东和蓟州镇的将士肚子里都憋着一股气,您这时去蓟州镇履职,岂不成了活靶子?”
“啥意思?”
李孜省脸色变得谨慎起来,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蓟州将士因为没拿全过去积欠多年的军饷,全都饿着肚子……我去了,得优先解决这个问题?如果解决不了,就不能出兵?”
庞顷叹道:“这只是表面呈现的情况。深层次讲,现在徽州商贾都没法把生意做到蓟州,且那边有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您去蓟州镇,如果没有部曲协助,根本没能力弹压地方将领和士绅,就怕您……有去无回。”
“你这叫什么话?”
李孜省道,“朝廷总得安排蓟州巡抚,我不去,自会有人去。难不成,去一个栽一个?吓唬谁呢?”
庞顷道:“您与他们终归有所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李孜省也很好奇。
“您是去打仗,要办实事,想要建功立业。”
庞顷道,“且您曾权倾朝野,得罪的人太多了,与那些去到蓟州只为了混日子的官员……岂能相同?
“您领了皇命前去,就必须做出成绩来。可现在蓟州和辽东镇的问题积重难返,不是靠您一人能解决的……所以……”
李孜省道:“所以说,这是个烂摊子?”
庞顷道:“趁现在还没走远,你赶紧去跟张国丈说说。他或许对蓟州地方军政事务不太了解,要是没他帮忙,您还想打胜仗,建功立业?光理顺内部关系都得好几个月……”
“你把我可能会遇到的事,详细列下来,我理顺一下,再去找来瞻。”
李孜省道,“现在正是体现你重要性的时候……贤侄延龄不在,跑腿和问事,总得有人干吧?你可千万别懈怠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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