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活契变死契

人牙子看着珠珠那玉雪可爱的小脸，呼吸都粗了几分。

珠珠经历过被人拐子抓走一事，对陌生人还是有些警惕的。

尤其是人牙子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论斤称卖的打量，让珠珠浑身都有些难受。

她后退几步。

小蝶一把把珠珠拉到自己身侧，拿自己挡住了人牙子窥探的视线。

人牙子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讪讪笑了下，转头看向小蝶她娘：“这还带不带走了？”

小蝶她娘顾不上别的，连连点头：“带带带。”

小蝶她娘亲自上手去拉珠珠：“珠珠乖啊。你小蝶姐姐是去享福了，你别拦着她啊……”

然后，珠珠纹丝不动。

小蝶她娘：“？？”

珠珠暗暗使力，脚都快黏在了地上。

小蝶她娘拉了几下，是真没拉动，惊悚之余又有些恼怒：“……宁珠珠！”

小蝶她娘恼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一个小丫头，还想管我家的事不成？”

珠珠红了眼，她往自己衣兜里摸啊摸，摸出一个小钱袋来。

这小钱袋是前几日齐容娘给珠珠做的。

这些日子家里生意越发红火，齐容娘不愿意委屈珠珠，知道珠珠爱吃糖，她时不时的就给珠珠一些铜板当零花钱，让珠珠能跟小伙伴去买几块糖吃。

珠珠带小伙伴买过一次糖，后面她想给快过生辰的阿娘送根簪子，便悄悄把钱都攒了起来。

这短短几日，齐容娘给的，宁正实给的，三个哥哥给的，光靠家人给的“买糖钱”，珠珠的小钱袋已经沉甸甸的了。

珠珠把小钱袋往小蝶她娘手里塞，着急道：“婶婶，珠珠有钱，你拿去花。别卖小蝶姐姐好不好？”

小蝶她娘僵在原地。

只觉得手里的钱袋子有些沉。

珠珠对小蝶的赤诚感情更让她觉得有些如芒在背。

一个三四岁的邻居家小丫头，尚且知道心疼她女儿，她这个当娘的，却是要亲手把女儿卖出去……

小蝶她娘犹豫了。

但小蝶却含着热泪把小钱袋从她娘手里拿了回来，妥帖的放进珠珠的衣兜里，她哽咽道：“珠珠，是我自愿去做这个丫鬟的。只有我做了丫鬟，弟弟以后的束脩才有了着落……”

说着，小蝶坚定的把珠珠的小手从她身上扒了下来。

珠珠急得眼眶都红了，却又知道，她确实……做不了小蝶姐姐的主。

珠珠小手垂了下来。

人牙子立马道：“说好了是吧？既然已经说好了，那我就把人带走了啊。”

说着，就要带小蝶走。

珠珠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响起：“等下，小蝶姐姐的卖身契是不是在你手里？给珠珠看看好吗？”

那人牙子根本没把珠珠放眼里，只“呦”了一声，带着几分讥笑，“小丫头，给你看，难道你还认字啊？”

珠珠没说话，那人牙子却转念一想，跟这小丫头片子打好关系也行，说不得日后有什么机会……能哄得这个小丫头主动要求去给人家那个高门大户当养女呢！

人牙子这般一想，为博珠珠好感，她装作洒脱的样子从怀里掏出那张卖身契，在珠珠面前甩了甩：“喏，小丫头，这就是你小蝶姐姐的卖身契了。”

珠珠努力睁大眼睛去看，眼神一凝，大声道：“不对！”

方才小蝶姐姐说后面家里会帮她赎身，契书应该是活契才对啊！

珠珠急急问：“小蝶姐姐，你们卖的是活契还是死契？”

人牙子根本没想到珠珠会识字——毕竟珠珠看上去实在太小了，被厚厚的裹着毛边的小袄一衬，更显得不过两三岁的样子。

结果珠珠一开口直接点出人牙子心虚的那个问题，人牙子汗都流下来了，立马把身契收了回来，慌乱塞入怀中：“你这小丫头，我没空跟你掰扯……”

小蝶她娘有些狐疑：“是卖的活契没错！一共给了五两银子。”小蝶她娘又着重强调，“等我们攒够了钱，就去把小蝶赎回来！”

好像这样，她就跟那些卖儿鬻女的狠心人不一样似的。

小蝶抹着泪没说话。

人牙子开始大声嚷嚷：“我可忙得很，别耽误时间了！还走不走了？！”

珠珠却死死拉住小蝶的胳膊：“小蝶姐姐，你们被她骗了！那契书上有好些字我虽然还没学，但我也能大概猜出它们的意思！可我看到了上面有个‘死’字！小蝶姐姐是活契，为什么契书上有个死字？！莫不是这其实是死契的契书？！”

这话一出，人牙子冷汗都下来了，眼神游移：“你瞎说什么！你才几岁，认得几个字？！”

小蝶她娘瞪圆了眼，倒吸一口凉气，哪里肯依：“你不是说，给我女儿办的是活契吗！我何曾跟你签了死契！”

活契是可以赎身的，死契那却是切切实实把女儿卖出去了，就算女儿被主家打死，那都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只有最狠心的爹娘，才会为了多卖几个银钱，把女儿卖成死契。

人牙子不耐的推开小蝶她娘：“吵什么吵，闹什么闹！不就是写错了么，改过来就是了！”

珠珠大声道：“可身契涂改过就不算数了！”

人牙子没想到珠珠连这个都懂。

她自是不知，珠珠上辈子活到了六岁，机缘巧合下也见过别人签卖身契。

人牙子冷汗狂流，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好的理由：

“这，这……”

最后人牙子只能咬牙道：“……许是方才太过匆忙，不小心写错了。这样吧，既然身契上已写了死契，你们也都按了手印。那我吃个亏，给你们补个死契的钱，这事就这么了了……”

人牙子带着“你们赚大了”的表情，手掏向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来。

小蝶一直在注视着她娘的表现。

见她娘在人牙子提出补钱后，犹豫的那一瞬，小蝶只觉得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小蝶眼里落下泪来：“娘……我知道家里缺钱，但能不能别把我卖成死契？我，我还想攒些钱回家……”

小蝶她娘浑身微微一颤。

终究她咬了咬牙，同人牙子道：“咱们先前就商量好的，这孩子我卖活契。你既是不小心写错了，那不如重新写一张好的？”

人牙子脸色差了下来。

她一甩帕子，声音都有些冷：“孩她娘，你是不是后悔把女儿卖给我了？你这样反反复复的，我还敢跟你做生意吗？事可真多！”

小蝶她娘陪着笑：“……事关孩子一辈子呢。”

人牙子冷笑：“左右这死契契书已经签了，我劝你还是见好就收，拿了我补的钱就算了！也就是我这个人做生意讲究个信誉，不然，我拿着这死契的契书直接把你女儿卖到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小蝶她娘脸一下子白了。

小蝶身子也颤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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