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无形之手
陆辰川——这个名字,是沈蕙笙绕不开的坎。
她不想去听,不想去想,可偏偏越是刻意屏蔽,越是无处不在。
讲律院同僚的议论、街市间茶肆的传闻,甚至偶尔落在她案前的旧卷,都不经意间提起这个名字。
她又怎会不知,陆辰川,在断完她兄长一案后,便被擢升为刑部员外郎,奉命入京。
她又怎么能不去想,他是踩着她沈家满门上的位。
她和他同在京城,却未见过一面,仿佛两条明明交错过的线,却彼此都心照不宣地避开,各自悬在同一片风雨之下。
可偏偏,命运又将两人,骤然扯到了一起。
沈蕙笙奉命试讲重案,自然少不了讲到陆辰川。
十九岁那年,他便被简廷谦点名推荐,巡断江南三地重案,锋芒若剑,声名骤起,经他手裁定的重案,不知凡几,每一桩都被传为典范。
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她要在讲席之上,亲自将他的案卷,讲于满堂耳中。
她无数次翻检那些卷宗,只盼能挑出一丝纰漏,哪怕是最细微的破绽。
可无论她如何逐字逐句地推敲,案情的逻辑与证据链条,始终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那一刻,沈蕙笙心底的恨意,反倒因无从着力而愈发炽烈。
——恨他的锋芒如此耀眼,也恨自己再怎样挑剔,仍不得不承认他字字如刃、断案如剑。
唯独那桩她笃定错断的“缓流徙案”,因涉军机机密,她根本无从触及。
可她仍要讲,讲他的案子,还要讲得好,讲得大放异彩。
她要让满堂听到的不是陆辰川,而是她沈蕙笙。
哪怕借用他的案,她也要让众人记住:能以律折服百官的,不止有一个陆辰川。
沈蕙笙之名,也越发响亮。
最初,人们只当她是因一桩宫婢案偶然出头;不过一介见习,谁又信服她口中所讲?
可随着她一次次开口,锋芒再难被忽视。
凡听过她讲案的人,或惊叹她对律条信手拈来,引用精准,条理缜密;或暗叹她言辞凌厉,推演清晰,气势逼人。
有人觉得她锋芒太盛,终有折损之日;也有人佩服于这样一个女子,竟能在群臣环伺的朝堂中立足。
褒贬之声纷至,然无论如何,她的名字,已实实在在被人记住。
而当这些议论如暗潮涌动时,沈蕙笙本人,却仍在讲律院安静地翻看卷宗,仿佛对外界风声浑然不闻。
她一刻,也没有忘记,她来京城的初衷。
她想要胜过陆辰川,可她也不会忘记,还有像阿棠这样的亡者,至今沉在冷井之下,冤屈未雪。
然她不过是小小见习,无品无阶,既无权调阅内廷案卷,更无资格擅翻宫籍,她所能倚仗的,不过是一双眼、一张口,以及不肯服输的执念。
可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几番追索复勘,她终于从零散的口供与碎片记载里,理出一条脉络——
阿棠并非自始便在玥贵妃宫中伺候,而是自幼入宫后,长年役使于御医署,据说其行事沉稳,素无差错。
这便怪了,御医署婢役多是固定役使,少有调入妃嫔宫中的,除非有特旨或妃嫔点名。
难不成——是玥贵妃点名调来的阿棠?
可为什么?
一介御医署婢役,又如何能与后宫妃嫔直接接触?玥贵妃素来左右侍从盈侧,又何以独独识得她?
阿棠身上,到底有什么,竟值得玥贵妃亲自点名,将她调至身侧?
而更耐人寻味的是——阿棠被调去玥贵妃身边未及半月,便传出“神志失常,投井自尽”的消息。
这短短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名行事正常的内署婢女,缘何一入贵妃宫中便发了病?
而玥贵妃对此,仅轻描淡写一句:“她近来失常,多有妄语妄行,死了就死了吧。”
沈蕙笙想要弄清此事,看来还得从玥贵妃这条线入手,可她心里也清楚,她连后宫都入不了,是断无可能径直去质问一位贵妃的。
不过,她倒也不是全无办法——她可以借着入宫讲律的机会,靠近玥贵妃。
宫中偶有召请讲律院律席入内讲律的旧例,名为学律,实则是妃嫔们借机彰显自己“好学通律、知礼守规”的品性,借此在圣上与太后面前博得清誉。
另外,宫中还素有“内廷问律”之例,太后或嫔妃们若遇到争议,也时常会召律席入宫讲案,以示公允。
若有此机遇,沈蕙笙作为女律席,不必说,自然比任何人都更合适。
她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不出几日,宫中忽传消息:御医署新入的一批药材分派不均,玥贵妃宫中多领,致使致使顺嫔所需不足,双方各有怨言,闹至太后面前。
太后素来不喜后宫暗争,遂下令“问律”,要请律席入宫公断,以平众口。
而这一次,不待沈蕙笙自荐,被点名召入者,赫然就是她。
巧么?
自是巧的。
这巧合背后,似又多了一层难以言说的意味。
像是一双无形的手,顺水推舟,将她不动声色地送上局中。
沈蕙笙心头隐隐泛起不安,她岂会嗅不到其中暗藏的危险。
可再大的危险,她也不愿轻易错过。
这是一次近距离接触玥贵妃的良机,若她退了,不知还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等来这样的机会。
她能等得,可阿棠等得么?
此番复勘已是不易,若刑部再度维持原判,到那时,阿棠便真的将被封在那口冷井之中,永无见天之日。
沈蕙笙收了收心神,提笔将要点再一遍遍写过,将每一处疑点都烙印在心,直到放下笔时,她的眼神已如刃锋般冷定。
翌日,沈蕙笙如愿进入宫。
这是她第一次入宫,以前虽然在电视里看过无数次皇宫场景,可此刻她立于朱墙金瓦之间,方能真切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威压。
甬道曲折,宫门重重,彼此相连却又如同一座森严的迷宫,若非有人引路,她恐怕走不出此处。
再往里走,便到了后宫所在。
是湖石玲珑,是亭台掩映,处处皆是匠心营造的美景,可在这份静美下,是暗潮汹涌;在那雕梁画栋间,是暗语流转。
沈蕙笙一跨入此地,便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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