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老爷他病了
第八十章 老爷他病了
他还知道审时度势。
“那你今日提出来,是何用意?”
周帝有些不解。
贾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陛下,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嘛。”
“内政改革动静太大,咱们可以先缓缓。但是,咱们可以先把拳头搞硬了啊!”
“哦?”
周帝来了兴趣。
“怎么个硬法?”
贾天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充满了侵略性。
“战马!”
“陛下,咱们大周什么都好,就是缺战马!”
“臣在京营这几日,看遍了军中的马匹,十匹里有八匹是驽马,剩下的两匹也只能算勉强可用,根本无法支撑起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
“只要有足够的优良战马,臣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为您打造出一支纵横天下的铁骑!”
“到时候,管他什么北境蛮族,一波铁蹄踏过去,全都得给咱们跪下唱征服!”
贾天的话,充满了煽动力。
周帝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强大的骑兵!
这是他,也是大周历代君王梦寐以求的东西!
大周立国以来,一直被北境的游牧民族压着打,最大的原因,就是缺少能够与之抗衡的骑兵部队。
如果真能像贾天说的那样,拥有一支无敌的铁骑。
那收复失地,开疆拓土,建立不世之功,岂不是指日可待!
周帝的心,彻底火热起来。
相比于那个会得罪天下权贵,甚至可能引发内乱的税收改革,贾天现在提出的这个建议,简直太对他胃口了!
“战马,战马……”
周帝激动地搓着手。
“可优良的战马,从何而来?北境蛮族对战马的控制极为严格,我们根本买不到!”
“买?”
贾天嗤笑一声,霸气侧漏。
“陛下,买什么买?”
“草原那么大,马场那么多,他们看得过来吗?”
“咱们直接去抢!”
“您给臣一道旨意,再给臣一年时间!”
贾天伸出一根手指,斩钉截铁地说道。
“臣向您保证,一年之内,凑齐五万匹足以装备重骑兵的优良战马!”
“什么!”
周帝这次是真的被惊到了。
要知道,整个大周目前所有的战马加起来,都未必有五万匹!
“贾爱卿,无戏言啊!”
贾天的脸上,只有自信!
“陛下,臣愿立军令状!”
周帝只觉得热血直冲头顶!
“好!”
“好一个贾天!”
“朕准了!”
“朕不仅准了,朕还给你节制北境军政之权!北境所有兵马,皆由你调遣!”
“至于马场,你看上哪块地,就圈哪块地!朕给你最大的方便!”
周帝此刻已经完全被贾天画出的大饼给砸晕了。
只要能搞来五万匹战马,别说一个北境,就算把整个大周的兵马都交给他,又如何?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
就在君臣二人热血沸腾之际,一旁被冷落许久的皇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她有些无奈地指了指满桌的菜肴。
“再说下去,菜都凉透了。”
“陛下,冠军侯,还是先用膳吧。”
周帝和贾天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在皇宫用完了这顿意义非凡的晚膳,贾天心满意足地返回了宁国府。
京营整改的第一天,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安然度过。
接下来的日子,贾天便开始了对京营大刀阔斧的整改。
他将后世军队的管理经验,结合这个时代的特点,制定了一套全新的规章制度。
从内务整理,到队列训练,再到伙食标准,事无巨细,全都焕然一新。
起初,那些老油条兵痞还想阳奉阴违,倚老卖老。
但在贾天绝对的武力镇压和严明的军法之下,所有的反抗都成了徒劳。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不听话的,轻则军棍伺候,重则直接逐出京营。
在胡萝卜加大棒的双重作用下,不过二十多天的功夫,整个京营便面貌焕然一新。
曾经的懒散和暮气一扫而空。
士兵们的精气神,完全不同了。
眼看京营已经步入了训练正轨,贾天便不再事事亲为。
他将京营的日常训练和管理工作,全权交给了自己的心腹下属,陈庆志打理。
随后,他正式传达了周帝的旨意。
派遣麾下第一猛将赵子陇,统领三千黑马义从,即刻北上,执行那个疯狂的抢马计划。
做完这一切安排,贾天终于可以暂时从京城的繁杂事务中抽身。
他带着林黛玉,悄然离开了京都,一路南下,前往扬州。
他此行有两个目的。
其一,是拜会林黛玉的父亲,如今正在两淮巡盐的兰台寺大夫,林如海。
顺便,也看看这位传说中的盐政到底有多大的油水。
其二,则是奉了周帝的密令,前往余杭,处理关于那幅《夜宴图》的后续事宜。
为了方便他行事,皇城司那边也派了人手配合。
派来的人,正是贾天的老熟人,顾千帆。
扬州,作为大周朝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这里的富庶,超乎想象。
尤其是在林府门前下车的那一刻,饶是贾天这种见惯了宁荣二府奢华的人,也不由得暗暗咋舌。
乖乖。
这林府的门脸,简直比宁国府还要气派三分。
门口那两尊石狮子,雕刻得活灵活现,威武不凡。
朱漆大门,铜环兽首,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尊贵地位。
“不愧是巡盐御史啊。”
贾天心里嘀咕。
这油水,怕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林黛玉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归心似箭,下了马车便急匆匆地往府里跑。
“爹爹!女儿回来了!”
她清脆的话语里,满是雀跃。
然而,迎接她的,并非是想象中父亲温暖的怀抱。
一个身穿管家服饰的老者,脚步匆匆地从府内迎了出来,脸上满是焦急。
“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林黛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爹爹呢?”
“他怎么没出来接我?”
管家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眶瞬间就红了。
“老爷他……”
“老爷他病了!”
“已经卧床半个多月了!”
林黛玉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前些日子通信时,父亲不还好好的吗?
怎么会突然就病倒了?
“病了?我爹他怎么了?”
她的语调瞬间拔高,带着哭腔。
“你快带我去!快带我去见我爹爹!”
林黛玉一把抓住管家的胳膊。
“哎,哎,大小姐您别急,老奴这就带您去!”
管家也顾不上跟贾天行礼了,连忙在前面引路。
贾天眉头紧锁,跟在二人身后,快步走进了林府。
穿过几重庭院,绕过几条回廊,空气中的药味便越来越浓。
那股苦涩的味道,让林黛玉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终于,三人来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
管家推开卧房的门。
一股更加浓郁的汤药味混合着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黛玉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那个身影。
第八十一章 这是中毒
曾经那个温文尔雅,身形挺拔的父亲,此刻却面色蜡黄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爹爹!”
林黛玉再也忍不住,悲呼着扑到床边,跪倒在地,眼泪决堤而下。
“爹爹!女儿不孝!女儿回来看您了!”
“您睁开眼睛看看女儿啊!”
她的哭声凄厉,充满了心痛。
或许是听到了女儿的呼唤,床上原本昏睡的林如海,眼皮艰难地动了动,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当他看清跪在床边的女儿时,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抹惊喜。
“是,是玉儿?”
他的嗓子干哑得如同破锣。
“我的玉儿,你怎么,回来了?”
“爹爹!”
林黛玉哭得更凶了。
“女儿想您了,就回来了!”
“您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您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林如海想要抬手摸摸女儿的头,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虚弱地笑了笑。
“没什么,老毛病了,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本就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老毛病?”
贾天一直站在旁边,冷眼观察。
此刻,他终于迈步上前。
他看了一眼林如海的脸色,又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片刻之后,贾天松开手,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姑父。”
他缓缓开口,话语清晰。
“你这不是生病。”
林黛玉和林如海同时一愣。
管家也满脸不解地看了过来。
贾天没有理会旁人,只是盯着林如海的眼睛说道。
“你是中了毒。”
“而且,是剧毒!”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林黛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贾天,又看看自己的父亲。
“天哥哥,你,你说什么?”
“我爹爹他,他是中毒了?”
林如海的眼中,也闪过骇然,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了然。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黛玉,你先出去。”
贾天的语气带着寒意。
“管家,你也出去,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
“可是……”
林黛玉还想说什么。
“出去!”
贾天低喝道。
“想让你爹活命,就听我的!”
林黛玉被他这副严肃的样子吓住了,只能含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被管家劝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
屋里只剩下贾天和林如海二人。
“天哥儿,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林如海苦笑着开口。
“这毒,怕是解不了了。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解不解得了,不是你说了算。”
贾天冷哼。
“是我说了算!”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摊开。
里面是长短不一,闪着寒光的银针。
“姑父,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话音未落,贾天拈起一根银针,快如闪电,刺入了林如海胸口的穴位。
林如海只觉得胸口一麻,随即暖流顺着银针刺入的地方散开。
贾天面无表情,手指翻飞,一根又一根银针不断落下。
转眼之间,林如海的上半身就已经插满了银针。
随着最后一根针落下,贾天额头上也见了汗。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贴上林如海的后背,内力缓缓渡了过去。
“噗!”
大约一刻钟后,贾天猛地收回银针。
林如海身子剧烈一颤,张口喷出一大口黑血!
那血液落在地上,散发出一股腥臭,还带着滋滋的腐蚀声。
吐出这口黑血后,林如海却觉得堵在胸口的那股郁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他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
“感觉怎么样?”
贾天擦了擦汗,问道。
“好,好多了。”
林如海喘着粗气,眼中满是震惊。
他能感觉到,自己从鬼门关前被硬生生拉了回来。
“我给你开个方子,你照着喝七天。”
贾天一边说,一边走到桌边,提笔写下药方。
“七天之后,体内的余毒就能清除大半。但想要完全根除,至少需要静养一个月。”
“多谢天哥儿救命之恩。”
林如海挣扎着想要起身道谢。
“行了,别客气了。”
贾天摆摆手,将药方递给门外的管家,让他赶紧去抓药。
房门再次打开,林黛玉立刻冲了进来。
看到父亲的脸色好了许多,她喜极而泣。
“爹爹!”
“好了,玉儿,爹没事了。”
林如海笑着安慰女儿,话语也比刚才有力了许多。
“爹,到底是谁要害您?”
林黛玉擦干眼泪,满脸愤恨地问道。
“是谁这么恶毒,要对您下这种毒手?”
提到这个,林如海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
“还能有谁?”
“我奉皇命巡查两淮盐务,挡了人家的财路,人家自然要我的命。”
“两淮盐商,还有这盐务衙门里的蛀虫,早就烂到根子里了!”
林如海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奈。
“盐务?”
贾天摸了摸下巴。
果然和自己猜的差不多。
这泼天的富贵背后,藏着要命的杀机。
“那,那我们不查了!”
林黛玉急了,抓着林如海的胳膊。
“爹,什么巡盐御史,咱们不当了!咱们回京城去,好不好?”
“这官位,哪有您的性命重要啊!”
“胡闹!”
林如海板起脸。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皇上将此重任交给我,我岂能半途而废?”
“可是他们要杀你啊爹!”
林黛玉急得快哭了。
“那也不能退!”
林如海态度坚决。
“就算是死,我也要将这群国之蛀虫,全都揪出来!”
眼看父女俩就要吵起来,贾天走上前来,拍了拍林黛玉的肩膀。
“好了,黛玉,别让你爹生气了。”
他又看向林如海,咧嘴一笑。
“姑父,您是文官,查账是您的本事。”
“这打打杀杀,抓人拿贼的事情,您就不擅长了。”
贾天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咔的声响。
“您只管查您的账,把证据找齐了。”
“至于抓人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就行了。”
林如海听着贾天的话,先是一愣,随即苦笑起来。
“天哥儿说的是。”
“我这辈子,就跟笔墨纸砚打交道了,查查账本,审审卷宗,还行。”
“真要动刀子抓人,我确实不在行。”
他喘了口气,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说起来,我还得怪这皇城司的人!”
“皇上派他们来护卫我的安全,结果呢?”
“我被人下了这么猛的毒,他们居然半点都没察觉出来!”
“一群饭桶!”
林如海越说越气,胸口又开始起伏。
“要不是天哥儿你及时赶到,我这条老命,今天就交代在这扬州城了!”
贾天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第八十二章 赵氏茶铺
皇城司那帮人,查查普通案子还行。
涉及到这种江湖手段和官场倾轧混杂的烂事,他们确实差点意思。
“姑父息怒。”
“等您把证据都坐实了,照样还得让皇城司的人去抓人。”
贾天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
“到时候,我给您盯着,保证一个都跑不了。”
“好!好!”
林如海连连点头,心中大定。
有贾天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他看着贾天,眼神里满是感激。
“天哥儿,你这次来扬州,就在姑父这儿住下吧。”
“府里房间多,你随便挑。”
贾天摇了摇头。
“不了,姑父。”
“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
他这次南下,明面上是探亲,暗地里却是为了追查《夜宴图》的下落。
这事关重大,不能耽搁。
林如海也知道贾天身兼冠军侯之位,军务繁忙,便不再强留。
“那,也好。”
一直默默站在旁边,听着他们对话的林黛玉,此时却忽然抬起头。
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贾天,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期盼。
“天哥哥。”
“日后,我,我能去宁国府看你吗?”
贾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一软。
他知道,这丫头是在担心以后见不着了。
贾天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动作很是自然。
“傻丫头,想什么呢?”
“等姑父这边的盐务案子了了,立下大功,皇上肯定会把他调回京城委以重任的。”
“到时候,你们一家就都回京城了。”
“咱们两家离得又不远,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听到这话,林黛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爹爹可以回京城任职?
她满怀期待地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也是心头一动,随即又有些感慨。
宦海沉浮多年,他当然希望能回到京城。
只是,这次两淮盐务的差事,凶险万分,能不能全身而退,都还是未知数。
但贾天的话,却给了他一剂强心针。
“好了,玉儿,听你天哥哥的。”
林如海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爹一定把这案子办得漂漂亮亮的,咱们早日回京!”
“嗯!”
林黛玉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贾天又交代了几句让林如海安心静养的话,便起身告辞。
“姑父,妹妹,我先走了。”
“天哥哥慢走!”
林黛玉将他送到门口,依依不舍。
贾天冲她摆摆手,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林府。
夜色如墨。
扬州码头,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悄无声息地滑入江心,顺流而下。
船舱内,烛火摇曳。
贾天正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品着。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皇城司飞鱼服的青年,面容冷峻,眼神锐利。
正是皇城司北镇抚司干办,顾千帆。
也是贾天的老熟人了。
“我说侯爷,您这可真不够意思。”
顾千帆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嘴里抱怨着。
“您来江南,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要不是我留了心,差点就错过了。”
“我要是提前打招呼,还能看到今天这出好戏吗?”
贾天放下茶杯。
“连巡盐御史在眼皮子底下被人下毒都察觉不到,你们皇城司,最近的业务能力下降得有点厉害啊。”
顾千帆被噎得老脸一红。
“咳,这是个意外。”
“扬州这边的盐商,跟一些江湖门派勾结很深,下三滥的手段层出不穷,我们的人,确实是疏忽了。”
这事儿确实丢人。
要不是贾天出手,林如海一死,他们这些负责护卫的皇城司校尉,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掉脑袋。
“行了,不说这个了。”
贾天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他话锋一转。
“我让你查的《夜宴图》,有眉目了吗?”
提到正事,顾千帆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有。”
“根据我们查到的线索,那幅图,目前应该是在两浙转运使,杨知远的手里。”
“杨知远?”
贾天挑了挑眉。
“对,此人酷爱收藏字画,尤其喜欢前朝大家的作品。”
“我们的人查到,半个月前,他刚从一个神秘商人手里,重金购得一幅古画。”
顾千帆从怀里取出一份卷宗,递了过去。
“我们比对过各种信息,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您要找的那幅《夜宴图》。”
贾天却没有接那份卷宗。
他只是摇了摇头,笑了。
“你们查到的,是假消息。”
“什么?”
顾千帆愣住了。
“杨知远手里的那幅,是假的。”
贾天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可能!”
顾千帆立刻反驳。
“我们的人花了大力气才查到的线索,怎么会是假的?”
“要不要打个赌?”
贾天靠在船舱壁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顾千帆看着贾天那副笃定的样子,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他知道贾天的本事,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难道,情报真的有误?
“好!赌就赌!”
顾千帆一咬牙,应了下来。
他倒要看看,贾天凭什么这么肯定。
乌篷船行了两日,终于抵达了钱塘码头。
船刚一靠岸,一个穿着皇城司差服,身形精悍的年轻人就快步迎了上来。
“卑职皇城司余杭曹司郭双,见过顾大人!”
年轻人对着顾千帆躬身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免了。”
顾千帆摆了摆手,侧过身,指着身后的贾天介绍道。
“郭双,这位是京城来的贵人,接下来,你要全力配合贵人的行动,明白吗?”
郭双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贾天。
只见这年轻人一身寻常的锦袍,气度却沉稳得不像话,一双眼睛深邃不见底,让人不敢直视。
他心中一凛,知道这位贵人的来头绝对不小。
“卑职明白!”
郭双不敢多问,立刻垂下头,恭声应道。
贾天从船上下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
“坐了两天船,骨头都快散架了。”
他环顾四周,看着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开口说道。
“听说钱塘的赵氏茶铺很有名,茶点是一绝。”
“带我们过去尝尝。”
郭双一愣,没想到这位贵人下的第一个命令,居然是去喝茶。
但他反应极快,立刻躬身。
“是!贵人请随我来!”
赵氏茶铺。
钱塘一绝,临湖而建,景致极佳。
铺子不大,但收拾得雅致干净,此刻已是高朋满座。
“盼儿,你快看对岸那家新开的,人比我们还多!”
一个身着布裙,眉眼爽利的妇人端着一盘刚出炉的果子,快步走到柜台前,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服气。
她叫孙三娘,是这茶铺掌柜赵盼儿的至交好友。
被称为盼儿的女子,正低头拨弄着算盘。
她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脸蛋。
“三娘,咱们做的是回头客的生意,急什么。”
第八十三章 茶馆生变
赵盼儿的声音温温柔柔,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
“我能不急吗?你那个杀千刀的未婚夫,欧阳旭,进京赶考这么久,连个信儿都没有!”
孙三娘把盘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压低了声音,恨铁不成钢。
“万一他高中了,嫌弃你商贾出身,不要你了怎么办?”
赵盼儿拨弄算盘的手指顿了顿。
“别瞎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男人心,海底针!你可长点心吧!”
孙三娘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当今圣上最宠信的冠军侯贾天,人家是什么身份?不也娶了个庶出的女儿,听说现在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还给求了个公主的封号。”
“这说明什么?说明英雄不问出处!他欧阳旭要是敢负你,我,我杀到京城去剐了他!”
赵盼儿被她逗得弯了弯嘴角,正要说话,门口的风铃响了。
“欢迎官人。”
她起身招呼,便看到三个男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正是郭双。
他身后跟着顾千帆,以及一身闲散气度的贾天。
“三位官人,里面请。”
赵盼儿目光在贾天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便若无其事地移开,引着他们往里走。
贾天环视一圈,指了指临湖最好的那个位置。
“就那吧。”
三人落座。
郭双立刻殷勤地开口。
“给我们来三盏最好的茶。”
赵盼儿浅浅一笑。
“我们这儿最好的茶,是青凤髓。”
“那就三盏青凤髓。”
郭双说完,又补充道。
“让我们见识一下掌柜的绝活。”
“好嘞。”
赵盼儿应下,转身去准备。
不多时,她端着茶具过来。
只见她素手纤纤,先是注水,随即用茶匙在碗中击打,盏中茶汤的沫饽慢慢变得细腻。
紧接着,她提起茶瓶,以瓶嘴为笔,水流为墨,在茶汤表面勾勒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图便呈现在茶汤之上。
周围的茶客们全都看呆了,爆发出阵阵喝彩。
“神了!真是神了!”
“这手茶百戏,我在京城都没见过!”
顾千帆也看得目不转睛,他压低声音,对贾天说道。
“这,不是教坊司的技艺吗?一个民间女子怎么会?”
教坊司,那是官妓待的地方。
贾天端起茶盏,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眼皮都没抬。
“民间有高手,很奇怪吗?”
“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顾千帆被噎了一下,讪讪地闭上了嘴。
旁边的郭双却没眼力见地凑过来。
“大人,您别说,这赵掌柜,长得是真俊啊。”
顾千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确实,我一路南下,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
话音刚落,一道冷飕飕的视线就扫了过来。
贾天放下茶盏,扯了扯嘴角。
“你们俩的差事,是来这儿评头论足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顾千帆和郭双齐齐打了个哆嗦。
“还是说,你们皇城司的眼睛,就只会看这些?”
“卑职不敢!”
郭双吓得差点站起来。
顾千帆也连忙垂下头。
“是属下失言。”
“哼。”
贾天轻哼一声,不再看他们,转头看向窗外的湖景。
他慢悠悠地品了口茶,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已经没了刚才的冷意。
“画呢?”
顾千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夜宴图》。
“您有所不知,这杨知远,官职不低,府上守卫森严。而且……”
他还没说完,郭双就接了下去。
“贵人,顾大人,这事儿都怪我。”
郭双一脸羞愧。
“我们查到画在他府上后,就想派人潜进去,先把画偷出来。”
“可没想到,他府里有高手,我们的人刚翻过墙头,就被发现了,差点没跑掉。”
“所以,就没下文了?”
贾天问。
顾千帆点了点头,表情有些难看。
这事儿办得确实不漂亮。
“行了。”
贾天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
“今晚,你带上我的人,再去一趟杨府。”
“什么?”
顾千帆猛地抬头,眼睛里全是震惊。
“带您的人?去,去杨府?”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贾天这次南下,身边只带了十几个随从,但那十几个,可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精锐,每一个都以一当百。
动用这些人,去一个转运使的府里拿一幅画?
“这不妥吧?”
顾千帆急了。
“为了区区一幅画,闹出这么大动静。”
“我让你去,你就去。”
贾天打断了他。
“你只需要把画拿回来,剩下的,不用你管。”
顾千帆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所有疑问都咽了回去。
他知道,贾天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
“是。”
他只能沉声应下。
茶铺里的气氛,因为他们这段对话,变得有些凝重。
就在这时,一声暴喝突然从门口传来!
“都别动!”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退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撞开门帘,冲了进来。
他们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身上还带着血迹。
在他们身后,十几个衙役正举着刀,将茶铺团团围住。
“是私盐贩子!”
有茶客惊呼出声,整个茶铺瞬间炸开了锅!
客人们尖叫着四处躲藏,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一片混乱。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为首的那个独眼龙贩子,一把抓住身边一个吓傻了的茶客,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谁再敢叫一声,老子现在就送他上路!”
血淋淋的刀刃贴着皮肤,那茶客吓得浑身发抖,连哭都不敢了。
郭双见状,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神一厉,就想冲出去。
“别动。”
顾千帆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冲动!”
外面的衙役头领也投鼠忌器,高声喊道。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放了人质,束手就擒!”
那独眼龙哈哈大笑。
“放人?可以啊!给老子备一匹快马,再准备五百两银子!不然,老子就拉着他一起死!”
衙役头领脸色铁青,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咬牙道。
“你别乱来!我们这就去准备!”
说着,他挥了挥手,带着人慢慢退到了院子外面。
独眼龙见他们退开,松了口气,目光在铺子里一扫,最后落在了柜台后的赵盼儿身上。
“你!就是这儿的掌柜?”
赵盼儿面色平静,点了点头。
“去,给老子牵一匹最快的马过来!”
独眼龙恶狠狠地命令道。
赵盼儿与一旁的孙三娘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八十四章 小住两日
趁着那私盐贩子扭头朝外面衙役再次叫嚣的瞬间,二人几乎是同时动了手。
孙三娘本就在灶房门口,抄起一根还没劈的柴火,对着离她最近的一个私盐贩子的小腿就狠狠来了一下。
那贩子只顾着看自家老大耀武扬威,压根没防备,腿上传来一阵剧痛,惨叫着就倒了下去。
而另一边,赵盼儿更是干脆。
她端着一壶刚烧开的水,手腕一抖,滚烫的热水就朝着另一个贩子的脸泼了过去!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茶铺。
那贩子捂着脸在地上打滚,瞬间就失去了战斗力。
这兔起鹘落的变故,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
独眼龙老大正对着外面的衙役叫嚣,听到手下的惨叫,猛地回头。
当他看到一个手下抱着腿,一个手下捂着脸在地上哀嚎时,他那只独眼里瞬间布满了血丝。
“臭娘们!你们找死!”
他怒吼着,也顾不上去管脖子上的人质了,随手将那吓得半死的茶客往地上一推,举着刀就朝赵盼儿劈了过去!
刀锋上还带着血,裹挟着一股腥风,眼看就要落在赵盼儿的头顶。
赵盼儿脸色煞白,她想躲,可那刀来得太快,她的身体完全反应不过来。
孙三娘惊呼。
“盼儿!”
郭双也急了,刀已出鞘一半。
“别动。”
贾天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传入顾千帆和郭双的耳朵里。
他甚至没有起身。
只是右手随意地从桌上的筷筒里拈起一根乌木筷子,手腕轻轻一抖。
“咻!”
那速度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只留下一道残影。
正挥刀劈下的独眼龙,动作猛地一僵。
他的身体还保持着前冲的姿态,脸上的表情却凝固在了最狰狞的那一刻。
一根乌木筷子,从根部没入了他的太阳穴,只在外面留下短短的一截。
“呃……”
独眼龙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声响,那只独眼里的凶光迅速黯淡下去。
哐当。
手里的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紧接着,他高大的身躯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整个茶铺,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住了。
用一根筷子?
顾千帆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地盯着独眼龙脑袋上那根筷子,心头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自问在皇城司里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可让他用筷子杀人,还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精准地命中要害。
他办不到!
这位冠军侯,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
“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贾天平淡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慢条斯理地又拿起一双新筷子,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弹飞了一只苍蝇。
“是!”
顾千帆和郭双瞬间回神,齐声应道。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郭双一马当先,身形如电,几步就冲到那两个受伤的私盐贩子面前,手起刀落,用刀背干净利落地将二人敲晕。
顾千帆则守在门口,防止有漏网之鱼。
外面的衙役头领听到里面的动静不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带着人就冲了进来。
“不许动!都放下武器!”
他们冲进来看到的,就是一地狼藉,和几个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私盐贩子。
而顾千帆和郭双正持刀而立,气势慑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
衙役头领懵了。
“人已经制服了。”
顾千帆冷冷地开口。
“把他们都带走。”
那捕头看着独眼龙脑袋上的筷子,又看了看气定神闲坐在那喝茶的贾天,心里直犯嘀咕。
这几个人,到底什么来头?
他壮着胆子走上前,对着贾天拱了拱手。
“这位,这位壮士,在下钱塘县捕头,多谢几位义士出手相助。只是案情重大,出了人命,还请几位随我回衙门录个口供。”
“放肆!”
顾千帆厉声喝道。
“我们是什么身份,也是你能盘问的?”
他往前一步,身上那股属于皇城司高官的压迫感瞬间释放出来,压得那捕头喘不过气。
“你……”
捕头脸色一白,还想说什么。
贾天抬了抬眼皮,有些不耐烦。
“顾千帆。”
“属下在。”
“带他出去说清楚,别在这儿碍眼。”
贾天指了指那个捕头。
顾千帆领命,随即转向那捕头,语气冰冷。
“出来。”
捕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他哪还敢多问,连忙点头哈腰地跟着顾千帆和郭双走到了院子外。
很快,衙役们七手八脚地将那些私盐贩子,包括那具尸体,都抬了出去。
混乱的茶铺,总算恢复了片刻的安静。
赵盼儿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看安然坐在那里的贾天,心情复杂。
她定了定神,走到贾天面前,深深地行了一礼。
“多谢救命之恩。”
她是个聪明人,从刚才的对话里,这个贾天的身份不一般。
贾天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她的道谢。
赵盼儿直起身,转身对孙三娘道。
“三娘,把我珍藏的灵隐佛茶拿出来,泡一壶。”
“哎,好!”
孙三娘连忙应声去了。
很快,一壶香气清雅的茶水被送了上来。
赵盼儿亲自为贾天斟了一杯,双手奉上。
“请用茶。”
贾天端起茶杯,凑到鼻尖闻了闻,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他轻啜一口,任由那清冽甘醇的茶汤在口中回荡。
“好茶。”
他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能得他一句“好茶”,足以证明这茶叶的品质。
赵盼儿心里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容。
“您喜欢就好。”
她看着满地的狼藉,桌椅东倒西歪,地上还有血迹,实在不是待客的地方。
“今日小店实在凌乱,无法再招待您了。”
“不如,您改日再来?”
这话说得十分委婉,就是想下逐客令了。
谁知,贾天却放下了茶杯,看着她,说出了一句让她意想不到的话。
“不必了。”
“我打算在你这儿,小住两日。”
赵盼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您说笑了。”
赵盼儿勉强维持着镇定。
“我们这只是个茶铺,不是客栈,实在没有客房给您住啊。”
这可是大实话。
她这茶铺后面就两间小屋,一间她自己住,一间给了孙三娘和孩子,哪还有多余的地方?
贾天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他也不多言,只是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随手放在了桌上。
“咚”的一声轻响。
那是一锭金灿灿的黄金,在昏暗的茶铺里,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至少有十两重。
赵盼儿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这么大一锭!
她开这茶铺,辛辛苦苦几个月,也未必能赚到这么多钱。
第八十五章 周舍的底细
赵盼儿看着那锭黄金,又抬头看了看贾天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
她脸上立刻堆满了灿烂的笑容,那叫一个热情。
“有!有房间!”
“怎么会没有呢!”
“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把最好的房间收拾出来!保证干净!敞亮!”
说着,她手脚麻利地把那锭黄金收了起来,生怕对方反悔。
那变脸的速度,看得一旁的孙三娘都目瞪口呆。
贾天看着她这副财迷的样子,嘴角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顾千帆和郭双从外面走了回来。
顾千帆拱手道。
“都打发走了,保证他不敢再来多问一个字。”
“嗯。”
贾天点了点头。
“晚上去杨府拿画的事,照旧。”
“你们先去准备吧。”
“是。”
顾千帆应下,但随即又有些好奇地问。
“那您……”
“我在这儿住两日。”
贾天淡淡道。
顾千帆一愣,目光在贾天和正要去收拾房间的赵盼儿之间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调侃。
“您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赵掌柜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还临危不乱,有胆有识。
难怪侯爷会另眼相看。
贾天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瞥了顾千帆一眼,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滚。”
顾千帆脖子一缩,立马闭上了嘴。
得,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他不敢再多话,冲着贾天行了个礼,拉着一旁憋笑的郭双,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整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没过多久,赵盼儿就脚步轻快地走了回来。
“房间已经打扫好了,被褥也都是新换的,您随时可以过去歇息。”
她现在看贾天,简直就像看一尊行走的财神爷。
贾天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经过赵盼儿身边时,脚步顿了顿。
他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赵掌柜,你这茶铺,怕是要有些困扰了。”
赵盼儿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褪去,就那么僵在了嘴角。
“公子,我们这茶铺只是小本经营,实在经不起什么风浪。您刚才的话……”
贾天已经走到了为他准备的房间门口,闻言,他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
“与你无关。”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只管做你的生意。”
说完,他便推门走了进去,将赵盼儿所有的疑问,都关在了门外。
这算什么回答?
与她无关,那他刚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又是何意?
孙三娘从后厨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几分担忧。
“盼儿,这位爷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怎么瞧着,心里这么不踏实呢?”
赵盼儿苦笑一声。
“我哪知道他是什么来头。”
但她知道,这人绝对不简单。
能随手拿出十两黄金当房费,肯定地位不低。
这种人,是她这种市井小民绝对招惹不起的存在。
她叹了口气,对孙三娘说。
“别想那么多了,三娘,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这位爷,咱们以礼相待,千万别得罪了。”
“嗯,我知道。”
孙三娘点了点头。
赵盼儿压下心头的疑虑,和孙三娘一起收拾起了茶铺。
只是,贾天那句“要有困扰了”,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了她的心上。
直到临近傍晚,茶铺里的客人渐渐散去,赵盼儿准备打烊时,她才猛地想起一件事。
她今天跟引章约好了,要去看看她和那个姓周的男人。
可因为贾天突然出现,她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赵盼儿的心“咯噔”一下。
那个叫周舍的男人,自称是什么富商,对引章一掷千金,甜言蜜语,把那个傻妹妹哄得团团转。
可赵盼儿阅人无数,总觉得那男人油腔滑调,眼神闪烁,不像个好人。
她越想越心慌,手脚都有些发凉。
贾天说的困扰,难道是指引章的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他那种人物,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自己的茶铺?还偏偏是今天!
赵盼儿再也坐不住了。
她丢下手里的抹布,也顾不上跟孙三娘打招呼,径直冲到了贾天所在的房间门口。
她甚至忘了敲门,一把就推开了房门。
“公子!”
贾天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卷书,神情专注。
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悦。
赵盼儿跑得太急,气息都有些不稳。
“公子,盼儿有事相求!”
她看着贾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把心一横,直接问道。
“您是不是知道我妹妹宋引章的事?”
“那个叫周舍的男人,您是不是也知道他的底细?”
贾天放下书卷,神色平静。
“知道。”
果然!他果然知道!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盼儿的声音都在发颤。
贾天淡淡开口,吐出的每个字都像冰刀。
“一个惯会骗财骗色的无赖。”
“靠着一张嘴和几分假殷勤,专门哄骗你们这种涉世未深的女子。”
“一旦钱财到手,或是腻了,便会立刻翻脸,弃之如敝履。”
赵盼儿只觉得脑袋里象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虽然早有预感,可亲耳听到这个事实,她还是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那个傻妹妹!
她竟然被这种人渣给骗了!
赵盼儿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贾天面前。
“公子,求求您,求您救救引章!”
“她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她本性不坏的!要是真落到那种人渣手里,她这辈子就毁了!”
“求您大发慈悲,揭穿那个骗子!”
她俯下身,一个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贾天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女人,她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充满了无助。
他没有立刻扶她起来,只是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
“我帮你,你能给我什么?”
赵盼儿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她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位爷不是善人,他肯出手,必然要有交换。
她有什么?
钱?她那点积蓄,恐怕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她咬了咬唇,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只要不违名节,不伤天害理,公子让盼儿做什么,盼儿都愿意!”
这是她唯一能拿出的筹码了。
贾天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好。”
他终于开口。
“去把他们两个,都叫到这里来。”
赵盼儿闻言大喜,仿佛在溺水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是!我这就去!”
她顾不上拍掉膝盖上的灰尘,转身就往外跑。
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宋引章和周舍所在的客栈。
第八十六章 揭穿他的身份
当赵盼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两人面前时,宋引章一脸惊喜,而那个周舍,眼中则闪过一丝厌烦。
“姐姐,你怎么来了?”
宋引章亲热地拉住她的手。
周舍也假惺惺地拱了拱手。
“盼儿姑娘,别来无恙啊。”
赵盼儿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对宋引章说。
“引章,你跟我走,有位贵人要见你们。”
宋引章一脸茫然。
“贵人?”
周舍则皱起了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
“盼儿姑娘,你这是何意?我与引章情投意合,正准备择日完婚,你何必一再从中作梗?”
赵盼儿冷笑一声。
还完婚?我让你今天就现出原形!
“是不是作梗,你跟我去了就知道。”
她不给两人拒绝的机会,半拉半拽地就将宋引章带走了。
周舍脸色变了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很快,三人回到了茶铺。
茶铺里已经点上了灯,贾天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仿佛从未动过。
周舍一进门,看到贾天那通身的气派,眼神就是一缩。
他混迹市井多年,最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这人绝非池中之物。
宋引章则是有些怯生生地躲在赵盼儿身后,小声问。
“姐姐,这位是……”
“引章,你别怕。”
赵盼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转向贾天,恭敬地行了一礼。
“公子,人带来了。”
贾天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了周舍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周舍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依旧堆着笑。
“不知这位公子找周某来,有何贵干?”
贾天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宋引章,问了一个问题。
“他自称是何身份?”
宋引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
“周郎,周郎是来自汴京的绸缎商人,家财万贯。”
贾天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回到周舍身上。
“你确认?”
周舍强作镇定,挺了挺胸膛。
“不错,正是在下。”
贾天嘴角冷笑。
“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自己坦白,然后滚出钱塘,我当没见过你。”
“二,我揭穿你,然后把你送官。”
周舍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跑!
眼前这个人,绝对知道他的底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就朝着门口冲了过去!
可他刚迈出一步。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
一道乌光从贾天手中飞出,快如闪电,精准地砸在了周舍的膝盖上!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茶铺的宁静。
周舍整个人跪倒在地,抱着自己的右腿痛苦地哀嚎。
那只砸中他的,赫然是一只茶盏。
茶盏碎裂,瓷片混着血水,染红了他的裤腿。
宋引章吓得尖叫一声,脸色煞白。
赵盼儿也是心头一跳,但更多的是一种快意。
贾天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周舍。
“周舍,原名周显,安州人士。三年前,因设局诈骗乡绅万贯家财,被官府通缉。”
“你畏罪潜逃,流窜于江南各地,专以富商身份哄骗良家女子。”
“一旦骗得对方信任与钱财,便立刻抽身而去。”
“据我所知,已有三名女子因你而倾家荡产,投河自尽。”
宋引章已经完全傻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个满地打滚的男人,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贾天。
“不!不是的!”
她转向周舍,眼中还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周郎,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快告诉他,你不是那样的人!”
周舍疼得满头大汗,听到宋引章的话,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嘴上却还在狡辩。
“引章,你别信他,我根本不认识他,他是谁啊,这是污蔑,是血口喷人!”
赵盼儿见他死到临头还嘴硬,心头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
她上前一步,冷冷地说道。
“是不是污蔑,很简单!”
“我们现在就派人去你的老家安州查证!一查便知!”
这句话,让周舍脸上的伪装彻底撕裂,他知道自己完了。
绝望之下,他竟破口大骂起来。
“臭婊子!多管闲事!要不是你,老子早就得手了!你们都给我等着!”
贾天眼神一冷。
他甚至懒得再看周舍一眼,只是对赵盼儿说了一句。
“去把门口的人叫进来。”
赵盼儿一愣。
她疑惑地走到门口,拉开店门。
门外,两个身着黑衣的劲装汉子,如同两尊门神般静静地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
赵盼儿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恭敬地将两人请了进来。
两个随从对着贾天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
贾天看也没看地上的周舍,只是淡淡地吩咐道。
“把他交给顾千帆,查清所有罪状,一并送官。”
周舍被拖走后,茶铺里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才总算消散了些。
但气氛依旧古怪。
宋引章还愣在原地,显然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
赵盼儿强作镇定,先是安抚了受惊的宋引章几句,让她先回房休息,这才端着一盘新沏的茶和几样精致的晚饭食盒,走到了贾天面前。
天色已经擦黑。
茶铺的伙计早就识趣地远远避开。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赵盼儿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动作轻柔,却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
“今天的事,多谢公子。”
她低着头,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贾天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忙碌。
“想谢我?”
“嗯。”
“光用嘴说?”
赵盼儿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
“那公子想要什么?”
贾天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坐。”
赵盼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下了。
“我让你问,你就可以问。”
贾天慢悠悠地开口。
“算是你替我准备晚饭的报酬。”
赵盼儿的睫毛颤了颤。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贾天端起碗,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
“我姓贾。”
然后,就没下文了。
赵盼儿蹙眉。
一个姓氏,算什么回答。
但她知道对方不想说,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她换了个问题,这次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藏不住的尖锐。
“公子帮引章,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觉得呢?”
贾天反问。
“我不知道。”
赵盼儿直视着他。
“但我知道,公子这样的人物,绝不会平白无故地出手。你是在逼我,逼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好让我对你言听计从。”
她攥紧了手。
“我只是想知道,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
第八十七章 曾经为官妓
“图你什么?”
贾天放下筷子,突然笑了。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赵盼儿一遍,那眼神极具侵略性。
“图你长得好看?”
“还是图你……”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赵盼儿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但她没有躲闪,反而挺直了背脊。
“公子说笑了。”
“我这点蒲柳之姿,哪里入得了您的眼。”
“更何况,以您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何必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子自嘲。
“呵。”
贾天收回目光,轻笑了一下。
“你倒是个明白人。”
他赞许地点点头。
“比我想的还要聪明。”
赵盼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贾天忽然话锋一转。
“你以前,是在乐营待过的吧?”
这句话,轻飘飘的。
却让赵盼儿的脸色,瞬间血色尽失。
她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收紧。
这个身份,是她这辈子最不愿被人提起的烙印。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到了钱塘,重新开始,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可眼前这个男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揭开了她最深的伤疤。
她的第一反应,是屈辱。
“公子,是想用这个来折辱我吗?”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带着绝望的质问。
“折辱你?”
贾天挑了挑眉。
“你想多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过去,我一清二楚。”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语气淡然。
“出身而已,用不着这么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用不着?”
赵盼儿象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凄然地笑了。
“公子是贵人,当然不懂。”
“对你们来说,我们这样出身的女人,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玩物,是你们彰显权力的工具!”
“你救引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这样的人,就该对你感恩戴德,任你摆布?”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这些话,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不甘。
是她姐姐用命为她换来脱籍机会后,她日日夜夜警醒自己的噩梦。
贾天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等她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我说了,我没有小看你。”
他的眼神很认真,不象是在开玩笑。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
贾天转回了正题,声音冷了下来。
“我来钱塘,为的是《夜宴图》。”
赵盼儿的心脏猛地一跳。
“《夜宴图》”
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公子怕是找错人了,那幅画,我早就卖给两浙转运使杨知远大人了。”
“您要是想要,应该去找他才对。”
她试图祸水东引,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
贾天闻言,嗤笑一声。
那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赵盼儿。”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你给杨知远的,不过是一张仿作。”
“你以为,能瞒得过我?”
赵盼儿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除了她和欧阳旭,根本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贾天看着她惊骇的表情,眼神更冷。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真迹,在哪?”
赵盼儿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幅画关系到欧阳旭的前程,她答应过他,一定要守口如瓶!
看到她还在嘴硬,贾天的耐心终于耗尽。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赵盼儿,我既然能查到你的过去,自然有办法让你重新回去。”
“你说,要是钱塘县的官府,忽然收到文书,说你的良籍身份是伪造的。”
“你猜,你会是什么下场?”
“不!”
赵盼儿尖叫起来。
重新打入贱籍!
那是比杀了她还要残忍的惩罚!
她姐姐的牺牲,她这些年的忍辱负重,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我说!我说!”
赵盼儿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
她双腿一软,从椅子上滑落,狼狈地跪在了地上。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画是仿的。”
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坦白。
“真迹,真迹被,被旭哥哥带走了。”
“他要去京城赶考,他说那幅画,能帮上他的忙。”
“所以,画在欧阳旭手里。”
贾天得到了答案,语气里没有半点波澜。
他重新坐下,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的女人。
“你这么护着他。”
“是不是还指望着,他金榜题名之后,就会回来用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赵盼儿抬起泪眼,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
“我们说好了的!”
看着她那点可怜的期盼,贾天嘴角冷笑。
“那,我先恭喜你了。”
赵盼儿一愣。
“你的欧阳郎,确实金榜题名了。”
“而且,还是探花。”
赵盼儿的眼睛瞬间亮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
贾天接下来的话,就将她打入了万丈深渊。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步军副都指挥使高鹄,你看,多大的官。”
“他一眼就看中了你的欧阳探花,觉得他前途无量,是个当女婿的好人选。”
赵盼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贾天还在继续说,声音平淡得近乎残忍。
“高家已经请了宫里的贤妃娘娘出面。”
“陛下赐婚的旨意,估计这几天就该下来了。”
“你的欧阳郎,马上就要做高家的乘龙快婿了。”
“不……”
“不可能!”
赵盼儿疯狂地摇头,象是要甩掉那些可怕的话语。
“你骗我!你在骗我!”
“旭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答应过我的!他不会背叛我!”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贾天看着她崩溃的样子,眼神没有丝毫动容。
他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他府上的老仆,算算日子,也快到钱塘了。”
“是真是假,你自己问问不就知道了。”
贾天的话,精准地戳在赵盼儿最脆弱的地方。
她的心底里,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
因为这个男人,从出现开始,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笃定。
他查到了她的贱籍过往。
他知道夜宴图的真迹在欧阳旭手里。
他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编造欧阳高中探花,即将成为高官女婿这种事来骗她?
没有理由。
她只是,不愿意相信。
三年的等待,三年的期盼,她以为的良人,到头来,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贾天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
他只是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赵盼儿,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第八十八章 有人来搞刺杀
贾天放下茶杯,声音平淡。
“那幅《夜宴图》,是个烫手的山芋。”
“它牵扯到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有些东西,不是你这种身份的人,该碰的。”
赵盼儿的身体微微一颤,涣散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点聚焦。
她看向贾天。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
贾天笑了笑。
“我后天回京。”
“你要是想去京城,当面问问你的欧阳郎,我可以带你一程。”
赵盼儿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当然想去!
她想冲到那个男人的面前,撕开他伪善的面具,问他一句为什么!
可是……
她又能以什么身份去呢?
一个被他抛弃的,来自钱塘的茶铺掌柜?
曾经是贱籍,随时可能被打回原形的女人?
“我……”
赵盼儿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象是堵了一团棉花。
“我要等德叔。”
“我要等他来了,亲口告诉我。”
这是她最后的,也是最卑微的固执。
她需要一个官方的,来自欧阳家的宣判,来彻底了结她这可笑的三年。
贾天对她的答案并不意外。
这个女人,骨子里有股韧劲,也有股傻劲。
不见黄河心不死。
“可以。”
他点了点头。
“我给你一天时间。”
“明天这个时候,我需要你的答复。”
说完,他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的女人,径直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赵盼儿,你为他做的一切,已经仁至义尽。”
“有时候,恩情,是换不来真心的。”
门被轻轻带上。
屋子里,只剩下赵盼儿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声。
夜色如墨。
两浙转运使,杨知远的府邸书房内,灯火通明。
杨知远坐立不安地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一身黑衣,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得让他心惊。
正是皇城司的顾千帆。
“杨大人,我的耐心有限。”
顾千帆把玩着腰间的佩刀,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把《夜宴图》交出来,对你我都有好处。”
杨知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强作镇定。
“顾,顾指挥,下官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什么夜宴图?下官闻所未闻!”
顾千帆冷哼。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他猛地抽出佩刀,刀尖瞬间抵在了杨知远的喉咙上。
冰冷的触感让杨知远浑身一哆嗦。
“我再问最后一遍,画,在哪?”
死亡的威胁下,杨知远那点可怜的官威瞬间土崩瓦解。
“在,在在,在暗格里!”
他颤抖着手指,指向书架后的墙壁。
顾千帆收回刀,示意他去拿。
杨知远连滚带爬地跑到书架后,启动机关,从一个隐秘的暗格里捧出一个长条锦盒。
“就,就是这个。”
顾千帆接过锦盒,打开,将画卷缓缓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假的。”
他将画卷往桌上重重一拍,眼神变得极其危险。
“杨知远,你拿这玩意儿糊弄我?”
“不不不!我没有!”
杨知远吓得魂飞魄散。
“我拿到的就是这个啊!我也不知道是假的!”
“从哪来的?”
顾千帆厉声追问。
杨知远正要开口。
“咻!咻!咻!”
窗外,几道尖锐的破空声猝然响起!
数支利箭穿透窗纸,直奔书房内的两人射来!
“小心!”
顾千帆反应极快,一把推开杨知远,同时挥刀格挡。
“叮叮当当!”
几声脆响,箭矢被尽数打落在地。
“有刺客!”
顾千帆脸色一沉,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筒,拉开引线。
一道绚烂的红色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猛然炸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撞破门窗,持刀杀了进来!
刀光剑影,杀气弥漫!
杨知远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尖叫着躲到了桌子底下。
顾千帆以一敌多,却丝毫不落下风,刀法凌厉,招招致命。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悍不畏死,一时间竟将他团团围住。
就在这时!
“杀!”
院外传来一声爆喝!
紧接着,一群身穿黑色劲装,行动迅如鬼魅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入!
他们手中的刀,比刺客的更利,更快!
这些贾天亲手训练的亲兵,对上这些不过是县令豢养的杀手,完全是降维打击。
不过短短几十个呼吸的功夫。
战斗就结束了。
大部分黑衣人被当场格杀,只留下了几个活口,被死死按在地上。
顾千帆收刀而立,看着满地的狼藉,眉头紧锁。
躲在桌子底下的杨知远,这才敢哆哆嗦嗦地爬出来。
他看着顾千帆,又看了看那些杀气腾腾的士兵,脸上写满了惊恐。
“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你们是故意演戏给我看的?”
顾千帆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屑。
“我要杀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杨知远一愣。
他看着那些被制服的黑衣人,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
整个人如遭雷击!
“是郑青田!”
他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一定是郑青田要杀我灭口!”
“我查到他私自开放海禁,与海商勾结,走私牟取暴利!我正准备上书弹劾他!”
顾千帆眼神一动。
“现在,可以告诉我,那幅假画,是从哪来的了吧?”
顾千帆的刀鞘,轻轻敲了敲桌上的锦盒。
杨知远此刻对顾千帆再无半分怀疑,只当他是朝廷派来查案的钦差。
他不敢再有任何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是,是赵氏茶坊的掌柜,赵盼儿送给我的!”
“她说这是她家的传家宝。”
赵盼儿?
顾千帆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瞬间明白了。
原来,一切早就在贾天的算计之中!
“好了,我知道了。”
顾千帆收起思绪,对杨知远说道。
“今晚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
“郑青田的事情,我们会处理。”
“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嘴,明白吗?”
“明白!明白!下官一定守口如瓶!”
杨知远点头如捣蒜。
顾千帆不再多言,对着院子里的亲兵一挥手。
“收队,回去复命!”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杨府。
赵盼儿一夜未眠。
天快亮时,孙三娘来敲门,说茶铺有急事。
她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机械地开门,机械地跟着孙三娘去了茶铺。
直到午后,赵盼儿来到贾天面前。
“你的一个同伴,找你好像有急事。”
应该是顾千帆回来了。
贾天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院子的门不用锁。”
贾天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赵盼儿前脚刚走,顾千帆后脚就从拐角处闪了出来。
一进门,顾千帆就忍不住地赞叹起来。
“侯爷,您简直是料事如神啊!”
“那杨知远手里的《夜宴图》果然是假的!”
第八十九章 头领居然是个县丞
郭双适时地搬来椅子,贾天坐下,示意顾千帆继续说。
“我们刚拿到画,郑青田派的杀手就到了,想杀杨知远灭口。”
“我们抓了几个活口,也从杨知远嘴里套出来了,郑青田私开海禁,走私获利!”
顾千帆的语气里满是兴奋。
“侯爷,这波操作我给满分!”
“只要撬开那几个杀手的嘴,拿到郑青田的罪证,咱们这次钱塘之行,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我提议,趁热打铁,连夜审讯!”
“可以。”
贾天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一行人没有耽搁,立刻动身,押着几个被堵住嘴的杀手,来到城郊一处废弃的宅院。
贾天走进破败的正堂,随意地找了张还算完整的椅子坐下。
“你们先去旁边歇会儿。”
他对跟着忙了许久的亲兵说道。
亲兵们领命退下。
贾天这才将目光投向那几个被按在地上的杀手。
郭双上前,扯掉其中一人的口塞。
“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杀手只是冷笑,眼神凶狠,一言不发。
“嘴还挺硬。”
贾天没什么表情地挥了挥手。
“拖一个出去,宰了。”
命令下得轻描淡写,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
两个亲兵立刻上前,架起其中一个杀手就往外拖。
那杀手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中满是惊恐。
很快,院外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贾天看向第二个被按在地上的杀手。
“到你了。”
“想好怎么说了吗?”
那个杀手身体抖得不行。
死亡的恐惧,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
他再也扛不住了,猛地抬起手,指向跪在最前面的一个同伙。
“是,是他!他是头儿!”
贾天让郭双把剩下几个半死不活的杀手拖下去。
“严加看管。”
“是!”
郭双领命而去。
屋子里,只剩下贾天、顾千帆,以及那个被单独拎出来的杀手头领。
男人被绑在椅子上,虽然一脸血污,眼神却透着一股不认命的狠劲。
贾天踱步到他面前,语气随意得象是在拉家常。
“说说吧。”
那头领啐出一口血沫,梗着脖子。
“我们是宁海军的人!”
“奉楚都统之命,前来剿杀海寇!”
“你们是什么人?敢动我们,楚都统绝不会放过你们!”
他说得义正言辞,气势汹汹。
顾千帆的眉头皱了起来,宁海军?这事怎么还牵扯到军方了?
然而,贾天却笑了。
他拉过一张椅子,慢悠悠地坐下,眼神里全是看穿一切的了然。
“宁海军?”
“楚都统的人,我见过。”
“他们用的,可不是你们这种从西域走私来的劣质弯刀。”
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贾天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
“再给你一次机会。”
“别拿这种三岁小孩都不信的鬼话来糊弄我。”
“我的耐心,不太好。”
见男人还在死扛,贾天彻底失了兴致。
他冲顾千帆摆了摆手,语气淡漠。
“让他开口。”
顾千帆点头。
他走到男人身后,不知道做了什么,只听见一阵骨头错位的闷响,伴随着男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叫。
不过片刻功夫。
刚才还嘴硬的汉子,此刻已经汗如雨下,整个人都虚脱了。
“我说,我说!”
他喘着粗气,再也不敢有半点隐瞒。
“我叫魏能,是钱塘县的县丞。”
“是郑县令,郑青田逼我这么做的!”
“是他让我带人,去刺杀杨知远!”
顾千帆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杀手头领居然还是个官。
贾天却一点也不惊讶,他早就猜到了。
“郑青田私开海禁,这事儿也是真的了?”
魏能面如死灰,到了这个地步,他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
“是,是真的。”
“郑青田胆大包天,他把海外的客商都吸引到余杭这边来交易。”
“官府的关税是十抽一,他只收二十抽一,那些海商都愿意从他这儿走。”
“靠着这个,他赚得盆满钵满!”
贾天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一年能捞多少?”
魏能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地报了个数字。
“大概,大概十万贯!”
贾天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了。
他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让魏能魂飞魄散。
“我的耐心有限。”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不然,你就不用回京了,直接在这喂鱼吧。”
魏能浑身一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三十万贯!”
“每年至少三十万贯!”
“我说的是真的!求大人饶命啊!”
顾千帆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七品县令,一年贪墨三十万贯,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大人,三十万贯,不是一个县令能吞得下的。”
顾千帆立刻分析道。
“他背后一定还有人。”
贾天当然知道。
不过,他向来喜欢一节一节地处理问题。
“背后的人,回京再慢慢挖。”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耐。
“当务之急,是把郑青田这条鱼先捞上来。”
他看向顾千帆,下达了命令。
“你连夜带人去,把郑青田拿下。”
“直接押回船上,我们回京!”
“是!”
顾千帆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领命而去。
次日上午。
赵盼儿的茶铺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个风尘仆仆的老仆,正趾高气昂地站在茶铺中央。
正是欧阳旭的家仆,德叔。
他一见到赵盼儿,就扯着嗓子喊开了。
“赵掌柜,大喜啊!我家公子高中探花了!”
赵盼儿的心猛地一沉。
贾天说的,都是真的。
德叔完全没注意到她惨白的脸色,自顾自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在桌上。
金子撞击桌面的声音,清脆又刺耳。
“不过嘛。”
德叔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副鄙夷的神情。
“公子说了,你这出身,实在上不得台面。”
“高门大户,讲究的是门当户对。”
“这是八十两黄金,你把那枚同心佩还回来,这事就算两清了。”
“从此以后,你们婚嫁各不相干!”
八十两黄金。
买断她三年的等待,买断她所有的情深义重。
赵盼儿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直直地向后倒去。
就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扶住了她。
是贾天。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茶铺里,恰好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德叔一看来人,又看到赵盼儿被他抱在怀里,顿时露出了然又轻蔑的表情。
“哟,我说呢,怎么这么快就找好下家了?”
他阴阳怪气地开口,话语里满是污蔑。
“还是个小白脸?”
“赵盼儿,你可真有本事!”
第九十章 忘恩负义的东西
贾天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扶着怀里已经昏过去的女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
“掌嘴。”
话音刚落。
他身后的两个亲兵立刻上前。
德叔还没反应过来,左右开弓的巴掌就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啪!啪!啪!
清脆的响声在茶铺里回荡。
七八个巴掌下去,德叔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两眼一翻,直接被打晕了过去,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
赵盼儿悠悠转醒。
一睁眼,就对上了贾天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她猛地推开他,挣扎着站稳。
“放开我!”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目光扫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德叔,她急忙问道。
“德叔他,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孙三娘端着水从后院跑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连忙解释。
“盼儿你别管他!”
“他刚才骂你,还骂这位公子,活该被打!”
“这种忘恩负义的老东西,打死他都不解恨!”
当初欧阳旭在钱塘,穷困潦倒,连饭都吃不上。
是她和三娘,省吃俭用,才让他们主仆二人不至于饿死街头。
如今,他一朝得势,派来的老仆,却用最刻薄的语言来羞辱她。
赵盼儿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贾天看着她,语气平淡。
“现在看清了?”
赵盼儿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知道,贾天说的是对的。
欧阳旭背叛了她。
“我理智上信了。”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
“可是我的心,它不信。”
三年的感情,刻骨铭心,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燃起一股决绝。
“我一定要去京城!”
“我要当面问他!”
“我要他亲口告诉我,为什么!”
这是她最后的执念。
她看向贾天,这个几次三番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男人,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跟你一起去京城?”
贾天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满脸的泪痕和眼中的倔强。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明日一早,一起登船。”
贾天带着亲兵离开后,茶铺里只剩下赵盼儿、孙三娘和昏死过去的德叔。
他要去办点私事。
顺便,给京城那位贵人,捎点余杭的特产。
赵盼儿看着地上人事不省的老家伙,胸口那股恶气还是没能完全散去。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后院。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桶冰冷的井水。
“盼儿,你这是……”
孙三娘话还没说完。
哗啦!
一整桶水,从头到脚,全都泼在了德叔的身上。
“咳!咳咳!”
德叔被冻得一个激灵,猛地呛咳着坐了起来,浑身湿透。
他睁开眼,看到赵盼儿冷着脸站在面前,眼神里没有半点温度。
“你,你……”
他刚想破口大骂,脸颊就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让他瞬间想起了刚才那顿结结实实的巴掌。
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但他仗着自己是欧阳府的人,还是梗着脖子。
“同心佩呢?”
“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八十两黄金,你拿着,咱们两清!”
赵盼儿看着他这副嘴脸,气笑了。
“两清?”
她一步步走到德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德叔,你在欧阳旭身边待了多少年了?”
“当初在钱塘,是谁一文钱一文钱地省下来,给你们主仆二人买米买面?”
“是谁在寒冬腊月,把自己的棉衣当了,换钱给欧阳旭看病?”
“是我!”
“是我赵盼儿!”
德叔的脸色变了变,眼神有些闪躲。
“那,那又如何?”
“我家公子现在是探花郎,前途无量!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
“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你可是从乐籍里出来的官妓!”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你觉得公子的仕途会怎么样?”
“赵盼儿,我劝你识相点,别给脸不要脸!”
官妓。
这两个字,是赵盼儿心里最深的一根刺。
她以为自己早就挣脱了那个泥潭,可总有人想把她再拖回去。
孙三娘一听这话,气得冲上来就要打人。
“你个老不死的!你胡说八道什么!”
赵盼儿却拦住了她。
她的心口很痛,但眼神却越发清亮。
她笑了,笑得德叔心里直发毛。
“好啊。”
“你提醒我了。”
她缓缓蹲下身,与德叔平视。
“想要同心佩,可以。”
“回去告诉欧阳旭。”
“五百两黄金。”
“少一文钱,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这块玉佩。”
“也别想,心安理得地去做高官的女婿!”
“五百两?”
德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你疯了!你怎么不去抢!”
“我就是在抢。”
赵盼儿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抢他一个忘恩负义,抢他一个狼心狗肺!”
“他既然能用黄金来衡量我们的情分,那我为什么不能?”
“八十两,就想买断我三年?”
“他欧阳旭的脸,未免也太大了点。”
她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的德叔一眼。
“三娘,我们关店。”
“把这堆垃圾,给我扔出去!”
德叔被孙三娘连拖带拽地赶出了茶铺。
他站在门口,指着赵盼儿的背影,哆哆嗦嗦地骂了几句,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跑了。
五百两黄金,他做不了主,必须马上回去禀报。
茶铺的门板被重重合上。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
赵盼儿的身体顺着门板滑落,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埋了进去。
压抑的哭声,在昏暗的茶铺里,断断续续地响起。
孙三娘走过来,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哭吧,盼儿,哭出来就好了。”
“为了那种人不值得。”
傍晚时分,贾天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亲兵,手里都捧着打包好的锦盒。
上好的丝绸,顶级的龙井,都是要送往京城的贡品。
他让亲兵将东西先送到船上,自己则推门走进了茶铺。
茶铺里没有点灯,昏暗一片。
赵盼儿还坐在门边,虽然没有再哭了,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消沉。
贾天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还没缓过来?”
赵盼儿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
她摇了摇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贾天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递到她唇边。
“张嘴。”
赵盼儿愣愣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
“天王护心丹。”
第九十一章 帮引章脱离乐籍
贾天淡淡地解释。
“宫里的秘药,养血安神。”
“就这一粒,价值千金。”
“吃了,能让你睡个好觉。”
赵盼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嘴,将药丸含了进去。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胸口的郁结。
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谢谢。”
她的声音不再那么沙哑。
“光说谢谢可不够。”
贾天站起身,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赵盼儿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深邃的眼眸在跳动的火光下,让人看不真切。
她忽然想起了她最好的姐妹,宋引章。
引章是江南第一琵琶手,可惜,身在乐籍,如同笼中之鸟。
她不能再让引章留在这个地方了。
钱塘,已经成了她的伤心地。
她要去京城,引章怎么办?
她猛地走到贾天面前,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
“贾公子!”
她从怀里掏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厚厚的一沓银票,还有一些散碎的银子,一股脑地塞到贾天手里。
“我知道这些钱不多。”
“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我求你一件事!”
“求你帮我的姐妹宋引章,脱离乐籍!”
贾天看着手里的那堆银票,又看了看赵盼儿通红的眼睛。
他没有接,反而把钱推了回去。
“帮你,可以。”
“但你的钱,我不要。”
赵盼儿愣住了。
“那,那你要什么?”
只要能帮引章脱籍,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贾天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等回了京城,我府上缺个教导侍女茶艺的师傅。”
“我看你这手点茶的功夫就不错。”
“就你了。”
赵盼儿彻底呆住了。
就这么简单?
帮一个官妓脱籍,在余杭是何等困难的事情。
需要打通层层关节,花费无数金钱,还不一定能办成。
可到了他这里,条件竟然只是去教教丫鬟泡茶?
贾天看出了她的疑惑,轻笑一声。
“官妓脱籍,对别人来说是难如登天。”
“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我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一个女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你放心。”
“明日一早,你让宋引章去余杭府的教坊司乐营。”
“脱籍的文书,会有人给她。”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对了。”
“别忘了,你的夜宴图,要完好无损地送到我手上。”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
赵盼儿就带着宋引章赶到了余杭教坊司。
宋引章一夜没睡,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她真的可以,可以摆脱这个身份吗?
两人在门口忐忑地等了许久。
终于,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将一份盖着官府大印的文书递给了宋引章。
“宋引章,你的脱籍文书。”
“从今日起,你便是良民,与教坊司再无瓜葛。”
宋引章颤抖着手接过那张纸。
纸张很轻,却承载着她梦寐以求的自由。
她看着上面的字,眼泪瞬间决堤。
“盼儿姐!”
她一把抱住赵盼儿,放声大哭。
赵盼儿也红了眼眶,紧紧地回抱着她。
“好了,好了,引章。”
“我们自由了。”
正午时分,码头。
贾天的官船已经扬起了帆,随时准备起航。
贾天对身后的亲兵吩咐道。
“去看看,赵掌柜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
就看到两个身影,正匆匆从码头另一头跑来。
正是赵盼儿和宋引章。
两人上了船。
宋引章一见到贾天,立刻就要下跪。
“民女宋引章,多谢公子再造之恩!”
贾天抬了抬手。
“起来吧。”
“不必行此大礼。”
他看着宋引章,眼神平静。
“以后,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更不要随便跟人走。”
宋引章的脸白了白,低下了头。
赵盼儿连忙上前一步,替她解释。
“公子,引章她只是,只是太想摆脱那个地方了。”
“她不是个随便的姑娘。”
贾天不置可否,目光转向赵盼儿。
“你们两个,都去京都?”
赵盼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
“我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余杭。”
贾天侧头,对身后的亲兵吩咐了一句。
“带两位姑娘去船舱安顿。”
“收拾两间上房出来。”
“是。”
亲兵领命,恭敬地对赵盼儿和宋引章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盼儿拉着还有些拘谨的宋引章,对贾天福了福身。
“多谢公子。”
贾天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等两人跟着亲兵离开,顾千帆又贱兮兮地凑了上来。
他压低了声音,脸上是憋不住的八卦笑意。
“可以啊。”
“这趟差事办的,简直是事业爱情双丰收。”
“不光把郑青田这个老狐狸给逮了,还顺手拐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金屋藏娇都藏到官船上来了,你这操作,够骚啊。”
贾天终于舍得掀起眼皮,凉飕飕地扫了他一眼。
“我看你最近很闲。”
“皇城司的公务,是指望我帮你做?”
顾千帆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不是,我这不是看气氛太严肃,活跃一下嘛……”
他干笑着,试图给自己找补。
贾天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森然。
“郑青田呢?”
顾千帆一个激灵,立刻站直了身体,恢复了皇城司指挥使该有的样子。
“回禀侯爷,关在底舱,派了八个人看着,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很好。”
贾天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远处的水面,语气没有半点波澜。
“你去审。”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威逼也好,利诱也罢。”
“在回到京城之前,我要他把这些年私开海禁,勾结倭寇的烂事,一五一十地给我吐出来。”
“一个字都不能少。”
顾千帆心头一凛,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您放心。”
“保证完成任务!”
他抱拳领命,转身快步走向船舱。
那背影,带着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审问郑青田,那可是个硬骨头。
有的熬了。
第二天。
官船在河道上平稳行驶。
清晨的河面飘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两岸的景色在雾中若隐若现。
贾天独自站在甲板上,吹着微凉的晨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他没有回头。
来人走到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是赵盼儿。
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刚沏好的热茶。
“公子,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试探。
第九十二章 人心最善变
贾天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昨晚没有睡好。
“有心事?”
他开门见山,语气平淡。
赵盼儿的身体微微一僵,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没有。”
“只是想到引章终于脱离了苦海,替她高兴。”
贾天看着她,眼神锐利得能洞穿人心。
“你这人,什么都好。”
“就是不爱说实话。”
“你脸上的表情,可不是在为别人高兴。”
“倒象是被人捅了刀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精准地戳破了赵盼儿所有的伪装。
这些天来,从被欧阳旭抛弃,到为了救引章四处奔走,再到昨夜的辗转反侧。
所有的委屈疲惫,在这一刻,被这个男人轻描淡写地揭开。
她再也忍不住了。
眼泪象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着泪,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脆弱。
“为什么?”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
“为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就活该被抛弃?”
“就因为曾经入过贱籍,那道烙印就一辈子都洗不掉了吗?”
“我们凭什么,就不能像那些清白人家的女儿一样,堂堂正正地嫁一个如意郎君?”
“我们也是人啊!”
“我们也会痛,会难过啊!”
她象是要把所有的委气都哭出来。
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太久了。
不敢对引章说,怕她多想。
只能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反复地咀嚼着这份苦涩。
贾天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等她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才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生硬。
赵盼儿愣愣地看着那方手帕,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
她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听到“好人”两个字,贾天呵呵一笑。
“好人?”
他看着赵盼儿,眼神幽深。
“我杀过人。”
“死在我手上的人,比你这辈子见过的都多。”
“你觉得,我还是个好人吗?”
赵盼儿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错愕。
“您,您别开玩笑了。”
“您这样的人,怎么会?”
贾天没有解释。
他只是换了个话题,声音依旧平淡。
“当初在钱塘,那个叫欧阳旭的探花郎,是不是也对你许过山盟海誓?”
赵盼儿的脸色瞬间白了。
欧阳旭这个名字,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贾天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那个时候,在你眼里,他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是不是也觉得,他永远不会背叛你?”
赵盼儿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曾经的欧阳旭,对她温柔体贴,许诺金榜题名之日,便是凤冠霞帔之时。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可结果呢?
人心,怎么能变得那么快?
贾天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人心,是这世上最善变的东西。”
“今天可以把你捧上天,明天就能把你踩进泥里。”
“你这次去京城,是为了找他讨个说法。”
“我劝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京城那个地方,比钱塘要复杂得多,也肮脏得多。”
“一个穷酸书生,一旦得了势,会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贾天的话,象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浇灭了赵盼儿心中最后的幻想。
她知道贾天说的是对的。
可心里,总还存着那么一点点不甘心。
“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她的声音很低。
贾天没再说什么。
有些事,别人说再多都没用。
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撞得头破血流,才会真正明白。
赵盼儿握着那方还带着男人体温的手帕,心情复杂地看着脚下的河水,陷入了长久的惆怅。
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走向何方。
也不知道这次去京城,是对是错。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远处的水面上,漂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什么?”
她下意识地指着那个方向。
“一块木头?”
贾天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那是一截断裂的船板。
船板上,似乎还趴着一个人影。
“不是木头。”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是个人。”
“还活着!”
他猛地回头,对着船舱的方向厉声下令。
“来人!”
“放下小船,救人!”
话音未落,几个身手矫健的亲兵已经从船舱里冲了出来。
他们动作迅速地解开一条小船的绳索,几个人合力将其放入水中,然后利落地跳了上去,奋力朝着那个人影划去。
赵盼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紧张地盯着水面,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很快,小船靠近了那块船板。
亲兵们合力将那个已经昏迷的人捞上了小船,然后迅速往回划。
官船上的人也放下了绳梯。
不一会儿,那个溺水的人就被救了上来,平放在甲板上。
是个女人。
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赵盼儿连忙跑了过去。
当她看清那个女人的脸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如遭雷击。
“三娘!”
“怎么会是你!三娘!”
赵盼儿扑到那个女人身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被从河里救上来的女人,竟然是她最好的姐妹,孙三娘!
“三娘!你醒醒啊!你看看我!”
赵盼儿疯狂地摇晃着孙三娘的身体,眼泪夺眶而出。
“别光顾着哭!”
贾天不知何时已经蹲了下来,一把抓住了赵盼儿的手,语气严厉。
“她喝了太多水,再不弄出来就没命了!”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孙三娘的情况,然后果断地对赵盼儿下令。
“把她翻过来,压她的肚子,让她把水吐出来!”
赵盼儿被他一吼,瞬间回过神来。
她擦了把眼泪,手忙脚乱地按照贾天的指示,和亲兵一起将孙三娘翻了个身。
赵盼儿不敢怠慢,用尽全身力气,一下下地按压着孙三娘的腹部。
“噗!”
一股浑浊的河水从孙三娘口中喷涌而出,溅湿了甲板。
紧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直到孙三娘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胸膛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赵盼儿才力竭地瘫坐在一旁。
“咳,咳咳……”
孙三娘虽然还没醒,但已经恢复了自主呼吸。
贾天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搏,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命是保住了。”
他站起身,对着一旁的亲兵吩咐道。
“带她回船舱,换身干净衣服,再灌一碗姜汤下去,好好保暖。”
“是,侯爷!”
第九十三章 好想念哥哥
两个亲兵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孙三娘抬了起来,送回船舱。
赵盼儿和不知何时也跑出来的宋引章,连忙跟了上去。
看着三个女人消失在船舱门口,贾天收回目光,再没有多看一眼。
官船顺着运河一路北上,风平浪静。
十余日后,巍峨的京城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船缓缓靠岸。
码头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赵盼儿带着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孙三娘,以及宋引章,郑重地向贾天行礼道谢。
孙三娘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里满是感激和坚毅。
贾天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让允儿在城南给你们租了个小院子,这是地址。”
他递过去一张纸条。
“安顿下来后,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拿着这块牌子去宁国府求助。”
他又拿出了一块刻着“贾”字的乌木腰牌。
赵盼儿伸手接过,只觉得那纸条和腰牌都沉甸甸的。
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
“侯爷大恩,盼儿没齿难忘。”
贾天没再说什么,转身下了船。
码头上,早已有一队人马在等候。
为首的,正是顾千帆。
“侯爷。”
顾千帆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是直接回府,还是先进宫面圣?”
贾天翻身上马,目光望向皇城的方向。
“你先把郑青田押去皇城司大牢,严加看管。”
他的声音在喧闹的码头显得格外清晰。
“夜宴图一案牵连甚广,我整理一下卷宗,明日一早再进宫向官家奏报。”
“是!”
顾千帆领命。
他一挥手,几个皇城司的校尉立刻上前,将五花大绑的郑青田从船上押了下来,塞进了一辆囚车。
看着囚车在校尉的护送下远去,贾天勒转马头。
“你们,把从余杭带来的特产送回府里。”
他对着身后的亲兵下令。
“是,侯爷!”
吩咐完一切,贾天双腿一夹马腹,独自一人朝着宁国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宁国府。
内院的花厅里,暖意融融。
薛宝钗正陪着贾惜春一起做着女红。
“惜春妹妹这手艺,真是越发精进了。”
薛宝钗看着贾惜春绷子上那只栩栩如生的小老虎,由衷地赞叹道。
贾惜春却有些心不在焉,纤细的手指捏着绣花针,半天没动一下。
“宝姐姐,你说哥哥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她嘟着嘴,语气里满是思念。
薛宝钗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打趣她。
“这才分开多久,就想成这样了?”
“我瞧着,你这绣的不是小老虎,是想哥哥三个字吧。”
贾惜春的脸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姐姐又取笑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丫鬟彩屏一脸喜色地跑了进来。
“姑娘!姑娘!大喜事!”
“侯爷回来了!侯爷的车驾已经到府门前了!”
“什么?”
贾惜春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
她“呀”地一声丢掉手中的绷子,提着裙摆就往外跑。
“哥哥!”
“哎,妹妹你慢点!”
薛宝钗在后面无奈地喊着,也赶忙起身跟了上去。
府门前。
贾天刚刚下马,将缰绳丢给一旁的下人。
守门的门房早就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请安。
“侯爷,您可算回来了!”
贾天点了点头,随口问道。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一切都还安好吧?”
门房连忙回话。
“都好都好,就是惜春小姐,天天都站在门口盼着您回来呢。”
话音刚落。
一道清脆又带着无限欢喜的声音就从院内传了过来。
“哥哥!”
贾天一回头,就看见一道娇小的身影,像只快乐的蝴蝶,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他下意识地张开双臂。
下一秒,贾惜春便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惜春好想你!”
女孩的脑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像只撒娇的小猫。
贾天心中一暖,脸上露出了回京后的第一抹真心笑容。
他宠溺地揉了揉贾惜春的头发。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最近在家里有没有听话?功课做了没有?”
贾惜春从他怀里抬起头,仰着小脸,理直气壮地伸出小手。
“当然听话了!哥哥,我的礼物呢?”
贾天被她这副财迷的样子逗笑了。
他故意板起脸。
“礼物没有,倒是有个去处给你。”
“我看你这规矩是越发野了,不如我明日跟皇后娘娘说一声,送你进宫去,让她好好教教你宫里的规矩?”
“我才不要!”
贾惜春一听,顿时垮下了小脸,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宫里那么多规矩,闷都闷死了,我才不去!”
兄妹俩正说笑着往里走,迎面遇上了跟出来的薛宝钗。
“天哥哥回来了。”
薛宝钗盈盈一拜,举止端庄得体,与咋咋呼呼的贾惜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宝妹妹。”
贾天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他的目光落在薛宝钗身上,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你哥哥薛蟠,在京营里还习惯吗?”
当初他把人安排进京营,让底下的将军好生“操练”一番。
提起这个,薛宝钗温婉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多谢天哥哥关心。”
“哥哥他初入军营,不懂规矩,第一天就跟人起了冲突,被陈将军罚了二十军棍,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不过……”
薛宝钗话锋一转。
“许是那一顿打挨得狠了,如今倒是比在家时规矩多了。”
听到薛宝钗的话,贾天脸上露出一丝赞许。
“打得好。”
“像薛蟠那样的性子,就得下猛药,让军营里那群糙汉子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
薛宝钗闻言,嘴角微微翘起,眼中也带了些笑意。
她就知道,天哥哥做事向来有分寸。
“这下姨妈也能放心了。”
贾天随口说道。
兄妹几人说笑着,穿过垂花门,一路往正堂走去。
贾天一边走,一边对跟在身后的丫鬟允儿吩咐。
“我这次从余杭带了些上好的丝绸和茶叶回来。”
“你待会儿清点一下,分一份出来,给薛家姨妈送去。”
薛宝钗脚步一顿,连忙推辞。
“天哥哥,这怎么使得,太贵重了。”
贾天摆了摆手,浑不在意。
“一些土特产罢了,不值什么钱。”
“再说了,你天天过来陪着惜春,我也该谢谢你。”
见他态度坚决,薛宝钗便不再推辞,只是将这份情谊默默记在了心里。
傍晚时分,宁国府正堂。
丰盛的晚膳摆满了整张八仙桌。
贾天高坐主位,贾惜春和薛宝钗一左一右地陪着。
小丫头叽叽喳喳地说着府里的趣事,饭桌上的气氛很是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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