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一间房，一个人
袁兰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在胸口沉闷地滚了一圈，才缓缓吐出，压下了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
她抬脚，走向那散发着腐朽木头味的柜台。
柜台后面，一个看不清面容的掌柜正低着头，“噼里啪啦”地拨弄着一个老旧的木质算盘。算盘珠子撞击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客栈里显得格外刺耳，一声一声，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随着袁兰的靠近，柜台旁一对瓷娃娃，那涂着过分鲜艳腮红的脸蛋，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它们用一种毫无生气的语调，异口同声地开口。
“欢迎光临。”
声音尖细，像是用指甲刮过玻璃，让叶晓丹下意识地往陈清正身后缩了缩。
拨弄算盘的声音停了。
那掌柜缓缓抬起头，他的脸像是揉皱的草纸，布满了深深的沟壑，一双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灯笼光下，几乎看不到眼白。
“几位，住店？”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卡着一口老痰。
袁兰点了点头，神色尽量保持着平静，开口问道：“对，住店。怎么算？”
掌柜咧开嘴，露出了一口黄黑参差的牙齿，嘿嘿一笑，那笑声在空旷的大堂里荡起一阵回音。
他伸出四根枯瘦如柴的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
“你们四位，一晚上，四枚阴钱。”
陈清正眉头一挑，立刻上前一步，沉声道：“掌柜的，你是不是算错了？我们明明只有三个人。”
掌柜那双浑浊的眼睛，没有看陈清正，反而慢悠悠地瞥向了他鼓囊囊的口袋。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里面藏着的东西。
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诡异。
“嘿，小伙子，你这就不老实了。”
“你，你女人，还有那个小姑娘，是三位没错。”掌柜的指头在空中点了点，“可你口袋里揣着的那位，不也得算一个吗？”
“罗刹鬼……啧啧，凶得很呐。”
此话一出，陈清正心里猛地一沉！
这掌柜的，不但一眼就看出了他藏着纸人童子，竟然还一口道破了童子的真身是罗刹恶鬼！
这客栈，果然不是什么善地！
“可以。”
就在陈清正心神剧震之际，袁兰却异常镇定地开了口。
她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入怀，摸出了四个物件。
是四枚沾染着泥土气息的古旧铜钱，铜钱上缠绕着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散发着冰冷的阴寒。
“好东西！”
掌柜看到那四枚阴钱，浑浊的眼睛里骤然爆出一团精光，就像是饿了十天的狼看到了肥肉。他伸出干枯的手，一把将铜钱抓了过去，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吸了一口，脸上露出无比陶醉的神情。
“几位贵客，楼上请！”
收了钱，掌柜的态度热情了不少。他提起柜台边上一盏吱呀作响的旧灯笼，昏黄的光晕摇摇晃晃，照亮了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
他佝偻着背，在前面引路。
三人跟在他身后，踩在楼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随时都会断裂。
就在经过楼梯拐角时，一个坐在角落里，一直低头默默剥着花生的枯瘦老头，毫无征兆地抬起手，将身边一个梆子猛地敲响！
“铛——！”
一声尖锐刺耳的声响炸开！
陈清正心里一惊，猛地回头看去。
那老头却又低下了头，继续慢悠悠地剥着花生壳，仿佛刚才那一下不是他敲的。
陈清正皱了皱眉，没再多想，跟着掌柜继续往上走。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楼的走廊比楼下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掌柜带着他们来到走廊尽头，那里并排着四扇一模一样的木门。
“四位，四间房，一人一间。”掌柜用下巴指了指那四扇门。
一听要分开住，叶晓丹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她死死拽住陈清正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害怕……我能不能跟你住一间？”
陈清正口袋里的纸人童子也探出个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道：“小老爷，我要保护你！”
掌柜闻言，又发出了那标志性的“嘿嘿”冷笑。
他转过身，昏黄的灯光从下往上照着他的脸，显得愈发阴森。
“我这客栈有个规矩。”
“一间房，只能住一个人。活人算人，鬼也算人。”
“要是不听……”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浑浊的眼珠在三人一鬼身上扫了一圈，“后果，自负。”
说完，他便提着灯笼，转身准备下楼。那摇曳的灯光将他佝偻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又长又扭曲，像个怪物。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直沉默的袁兰突然开口了。
“掌柜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你还没给我们房门钥匙。”
正准备下楼的掌柜，身体猛地一顿。
他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来，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死死地盯着袁兰。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足足好几秒，掌柜才缓缓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沙哑地说道：“哎哟，瞧我这记性，人老了，不中用了，把这茬给忘了。”
说着，他从怀里慢吞吞地摸索了一阵，掏出了四个巴掌大小的木牌。
木牌是光秃秃的，上面什么记号都没有。
他将木牌递给袁兰，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多了一丝忌惮。
“没想到，今儿个倒是来了个行家。”
“既然是行家，那这东西怎么用，想必就不用我这个老头子多嘴介绍了。”
说完，他把木牌往袁兰手里一塞，便头也不回地提着灯笼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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