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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赵王爷的“剔骨疗毒”


次日清晨,丑时刚过,紫禁城的更漏声还沉闷地回响在厚重的宫墙之间。浓重的雾气像湿冷的棉被,死死捂住了整个太医院,连琉璃瓦上滴落的露水声都显得格外清晰、惊心。

太医院院判值房内,一盏如豆的油灯还没熄灭,灯芯结出了一个硕大的灯花,噼啪作响。

许冠阳坐在太师椅上,眼底挂着两天没睡的青黑,面容在摇曳的灯影下显得有些扭曲。他正小心翼翼地从怀中贴肉的暗袋里,掏出那个泛着哑光的黑色瓷瓶。他的动作极慢,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不像是在拿药,倒像是在捧着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前程。

“这里面的东西,是南疆那边的绝品,叫‘蚀骨草’。别看这不起眼,它能顺着牙龈往骨头里钻,专门腐蚀那些个最‘硬’的嘴。”许冠阳的声音嘶哑,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阴狠,“只要这东西下去,神仙难救。他陈越就是有通天的本事,这次也得给我栽进去。”

他对面跪着的心腹杂役全安,吓得脸色煞白,头磕在地上不敢抬:“干……干爹,这若是被查出来……”

“查?谁查?怎么查?”许冠阳冷笑一声,那是被逼到绝路后的疯狂,“赵王爷那个爆炭脾气,只要牙疼起来,那是要杀人的。到时候陈越就是那只替罪羊,还没等太医院查药渣,人头就已经落地了!再说了,李掌印那边……也在等着看这场戏呢。只要陈越倒了,之前的那些账,自然就一笔勾销。”

他将瓷瓶递给全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记住了,分量千万别多,多了直接死人就是大案。只要指甲盖那么一点点,混入赵王府早起那罐子漱口青盐的最底下。我要让他疼得钻心,疼得发狂,疼得想要‘剔骨疗毒’!”

“奴才……奴才省得。那边的管事咱们早就喂饱了。”全安颤抖着接过瓷瓶,迅速塞进袖管深处,趁着夜色,如同一只硕大的灰耗子,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与此同时,太医院偏院,陈越的值房。

陈越这会儿刚起,正坐在窗边对着晨光,手里拿着一把牛骨柄,满手都是白色的骨粉。他这人有个习惯,想事情的时候手里得干活。李广昨天那句“小心伤了手”的警告还在耳边回荡,让他打磨的动作更加专注、细腻。

“大人,这牛骨真硬啊,昨儿个废了三把锉刀才磨出一个大概样子。”小禄子一边心疼地收拾着地上的工具,一边抱怨。

“硬才好。硬才站得住脚。”陈越吹了吹骨柄上的浮粉,对着光看了看那温润的色泽,“这每一把刷子,都是咱们在这宫里安身立命的基石。李广想看我的笑话,许冠阳想找我的茬,我偏要……嘶!”

就在这时,院门被一阵堪比拆迁队破门的巨响轰然撞开!

“砰!”

这一声来得太突然,陈越手一抖,锋利的刻刀直接在牛骨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白痕,差点就削掉了自己一块肉。

“谁啊!懂不懂规矩!”小禄子气得跳脚。

只见赵王府的长史王得禄,一脸死了亲爹的惨样,发髻散乱,官帽歪在脑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见着陈越就要跪。

“陈大人!陈活神仙!救命啊!真的出人命了!”王长史嗓子喊得都劈叉了,带着哭腔,“我家王爷昨夜还好好的,今儿一早用了早膳漱了口,突然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捂着嘴满地打滚啊!那半边脸,这会儿肿得发亮了!您快去瞧瞧吧,王爷已经摔了三套从不舍得用的钧瓷茶具了,正在那儿拔剑要砍伺候的丫鬟呢!”

陈越眉心猛地一跳,那种属于急诊科医生的第六感警铃大作。

赵王爷?又是酒后?晨起肿痛?

如果是普通人,或许会觉得是病情反复。但在陈越脑子里,这瞬间就构建出了好几个鉴别诊断模型:急性牙髓炎爆发?根尖囊肿破裂?还是……海鲜过敏导致的血管神经性水肿?

但哪一种,都不该“突然”得这么剧烈,且伴随着“摔东西砍人”这种极端躁狂反应。除非那疼痛并非普通的胀痛,而是某种……带有化学刺激性质的烧灼痛。

“小禄子,抄家伙!把咱们那套最全的解毒包、还有昨天剩下的半罐子石灰清液都带上!”陈越当机立断,把手里的半成品牛骨往桌上一扔,“王长史,前头带路!要是晚了,怕是真得给我备棺材了。”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昨天才刚刚确立了“御用”的地位,今天这赵王爷就出事,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复发”?这分明是有人按捺不住,直接上手段了。

……

赵王府,正厅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昂贵的熏香混合着打碎的陈年花雕酒的味道,地上铺着的那块据说值千金的波斯地毯,此刻满是碎瓷片和残茶梗,一片狼藉。

赵王朱见必,这位当朝著名的“暴躁王爷”,此刻活脱脱像一头被毒箭射中、困在陷阱里的暴怒狂狮,右手死死捂着高高肿起的右腮,在铺着完整虎皮的交椅前焦躁地来回踱步,左手还紧紧攥着个空了的茶碗,显然极致的疼痛已经让他有些失去理智。

“太医呢!死绝了吗!要是再不来,本王就把他们太医院给点了!”赵王爷咆哮着,声音都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回声。

陈越刚跨过门槛,一只上好的定窑白瓷杯就擦着他的耳边飞了过去,“啪”地一声在门框上炸得粉碎。碎片崩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陈越!”

赵王爷一眼瞅见他,那火气就像是浇了油的干柴,蹭地一下窜上天灵盖。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揪住陈越的衣领,力气大得差点把陈越这个一米八的小伙子直接提溜离地。

“好你个庸医!骗子!本王之前还当你是个有真本事的,赏了你玉佩,还跟人夸你!这才过去不到半个月,啊?本王这牙床不仅没好,今儿个反倒像是被人泼了滚油一样疼!”

他那张本来颇具威严的国字脸,此刻因为半边肿胀而变得滑稽又可怖,右脸颊肿得透亮,连右眼都挤成了一条缝,红血丝遍布,活像个充了气的紫茄子,“昨儿个我就觉着隐隐不对,今早用盐水一漱,直接就要了命了!你是不是给本王用了什么虎狼之药?还是你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的混账!”

陈越被勒得脖子生疼,呼吸困难,但他双手死死抓住赵王的手腕,努力保持着重心的平衡,眼神没有一丝躲闪。他知道,这时候要是露怯、或者直接跪地求饶,那才是真的完了。对于这种暴怒型“患者”,必须得比他更硬、更冷静,才能镇住场子。

“王爷!”陈越提着一口气,大声喊道,“若是下官想要害您,何必等到今日!下官那日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也是这般治法!若是有毒,下官早就被凌迟处死一百回了!您这脸,哪怕是要砍下官的头,也得先让我看一眼!若是看完了治不好,您拿我的脑袋当夜壶踢,我陈越绝不喊冤!”

这番话连消带打,既搬出了皇上太后压阵,又立下了生死状。赵王爷虽然疼得失去理智,但这股子“不怕死”的硬气还是让他手上的劲儿松了那么两分。

“王爷息怒……千万保重金体啊……”

就在这节骨眼上,一个阴柔且带着几分假意关切的声音从侧门传来。

陈越眼角余光一扫,心底一声冷笑:正主来了。

许冠阳一身崭新的从五品院判官服,手里提着个金丝楠木的药箱,正站在那儿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那一脸的“悲天悯人”看起来比庙里的菩萨还慈悲。

“王爷,陈大人毕竟年轻气盛,从江湖野路子出身,下药激进些、想走捷径博名声也是有的。”许冠阳走上前来,看似是在劝架,每一句话却都在往火上浇油,“咱们正经医家常说‘是药三分毒’,尤其是齿科,讲究个‘养’字。陈大人之前那种用粗盐暴力搓脓的法子,虽然看着见效快,那是透支了牙床的根本元气。依下官多年的经验看,这怕是……药力太猛,如今遭到‘反噬’,毒发攻心了啊。”

他转头看向陈越,眼底那抹幸灾乐祸简直掩饰不住:“陈大人,下官早就劝过你,太医院的规矩都是老祖宗用人命试出来的,不可乱改。你偏要在那小院子里搞什么新奇玩意儿。您这手艺虽巧,但这用药的分寸,看来还是得多练练啊。赵王爷的金体,岂是你那些阿猫阿狗的试验品?”

好一张利嘴!把“下毒”说成是“反噬”,把“陷害”说成是“经验不足”,既坐实了陈越的“庸医”罪名,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带踩了一脚陈越的出身。

“反噬?激进?”陈越终于挣脱了赵王的束缚,理了理被拽乱的衣领,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官帽,冷笑道,“许大人来得倒是比曹操还快。怎么,王爷府这边的马才刚跑出去,您就已经带着诊断书,像是预知了结果一样等在门口了?”

他没理会许冠阳骤然僵硬了一瞬的神色,径直走向还喘着粗气的赵王爷,眼神瞬间切换成专业的医生模式:“王爷,得罪了。”

他从药箱里掏出两根干净的棉棒,示意旁边的侍从掌灯。

“张嘴。”

赵王爷这会儿也是疼得没辙了,哼了一声,还是配合地张开了嘴。

一股浓烈且诡异的味道扑面而来。那不是单纯的口臭,而是一种混合了花雕酒的酸气、肉类腐败的腥臭,以及最底层那股……像是强酸灼烧过的焦糊味。

陈越戴上鹿皮手套,凑近光源,屏住呼吸细细观察。

患处的牙龈哪里是什么“反噬”发炎,那根本就是坏死!牙龈边缘呈现出一种恐怖的灰白色假膜,那是组织被化学药剂强行脱水、腐蚀后的特征。轻轻一碰,下面露出鲜红糜烂的肉面,触目惊心。

最关键的是,在牙齿与牙龈的交界沟里,还残留着极少量的、未被冲刷干净的深褐色颗粒沉淀。

八成是蚀骨草!

作为中西医结合的专家,陈越前世为了研究古代毒物与药理,专门啃过几本冷门的毒经。这玩意儿在现代化学里,主要成分其实就是某种强腐蚀性的生物碱,古代又叫“烂龈散”或者“剔骨香”。

想到这里,陈越马上就心里有数了。这不是他的医疗事故,这是一起谋杀未遂!

他直起腰,摘下手套,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桌上那个还没来得及撤下去的青花瓷漱口罐上。

“许大人刚才说,我是药力太猛导致的反噬?”陈越转过身,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大厅里掷地有声。

“那是自然!”许冠阳梗着脖子,眼神有些飘忽,“红肿热痛,腐肉增生,这不是药毒是什么?”

“我看未必。”陈越冷笑一声,径直走向那个盐罐,“王爷,您今早用的,就是这里面的盐吧?”

“都在那儿呢!本王一早疼醒了,以为是昨晚酒喝多了没漱干净,特意让人多加了双倍的盐量,狠狠漱了两遍!结果这最后一遍还没吐出来,人就差点没过去!”赵王爷指着那个罐子,一脸的心有余悸。

陈越拿起盐罐,打开盖子,闻了闻。表面上看,那是上好的青盐,洁白无瑕。但陈越没有被表象迷惑。他拿出一把随身携带的银质小药匙,轻轻拨开上层的盐,一直挖到最底下,然后舀出了底部的一小勺。

他拿来一张宣纸,将这一小勺盐倒在纸上,摊平。

在穿透窗棂的阳光照射下,那些看似洁白的晶体中间,极其隐蔽地夹杂着一些极细微的、带着幽暗哑光的灰褐色粉末颗粒。若不仔细看,只当是杂质。

“来人,取一碗滚开的热水来!再取一小块猪瘦肉,或者王爷厨房里的生牛肉也行!”陈越吩咐道。

王府的下人动作极快,片刻东西备齐。

众目睽睽之下,陈越将那一小勺带有“杂质”的盐,缓缓倒入滚水中。

“呲啦……”

原本平静的水面,竟然在盐粒入水的一瞬间,发出了类似油滴入水的微响,紧接着,一股极淡的、带着微酸的青烟袅袅升起。

许冠阳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抖了一下。

陈越用镊子夹起那块生肉,放入这“盐水”之中。

恐怖的一幕发生了。那原本红润的肉块,在接触到水的瞬间,表层竟然迅速发白、皱缩,就像是被看不见的虫子在疯狂啃噬。不过几息的功夫,肉块的边缘就已经呈现出那种和赵王爷牙龈上一模一样的灰白色腐烂状。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那碗水里偶尔冒出的气泡声。

赵王爷看着那块肉,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惊恐,又从惊恐变成了暴怒,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仿佛那水正在腐蚀他的脑袋。

“蚀骨草,又名‘剔骨香’。”陈越的声音在厅堂内回荡,“产自南疆,性极烈。研磨成粉混入水中,遇热则发,专腐烂软肉,若是长期使用,能把人的牙龈全部烂光,直到露出白骨,牙齿自行脱落。这种毒,哪怕是只有指甲盖那么一点,也能让人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猛地转过身,一步步逼向已经退到柱子边的许冠阳,目光锐利如剑:“许大人,您刚才口口声声说这是‘疗法激进’?这哪里是激进,这是有人想要给王爷上一道‘剔骨疗毒’的酷刑啊!不知道这种连太医院毒经里都列为禁药的东西,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王爷的早起漱口罐最底下去的?莫非这蚀骨草也知道‘物极必反’,自己长腿跑进去了?”

“还是说……”陈越声音陡然拔高,“这根本就是有人想要借着王爷的手,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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