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她看着就不像她

周卓谦的手是冰凉的。如他给人的感觉，谦逊但冷淡。

陆乘枭也是人如其名，行事乘风破浪，性如枭杰。

尽管在祁眠面前，他始终没有真正显露出最凶残的一面。

熙龙湾那晚是个例外。之所以行为失控，手持棒球棍把人揍得半死不活，也是因为祁眠当时差点被误伤。

视频开屏就是活人被开水烫皮的惨状。

画面里的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叫，皮肤在高温下迅速红肿起泡，撕心裂肺的声音透过耳机钻进祁眠的耳朵。

她在座位上坐立不安，想摘掉耳机，但周卓谦按在耳机上的手却纹丝不动，力道大得几乎要把耳机摁进她耳廓里。

大拇指摁着，余下四指则放在了她下颔，托住她下巴，以不容抵抗的姿势感受着祁眠紧张而快速跳动的脉搏。

触感真是美妙呢。

祁眠挣扎间，余光瞥见吴忠凯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视频还在继续，镜头拉近，能清晰看到男人身上皮肉分离的惨状，以及施暴者脸上冷静如同在处理家禽的眼神。

祁眠的脸色瞬间惨白，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一刻，似乎意识到背后始作俑者是谁。

要不是男人没有顶着一头黄毛，她一定可以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出私下帮派相争或者混混之间的江湖恩仇。

可他偏偏染了一头黄毛。

祁眠是见过他的啊！在自己手机里的监控里，他当时往宿舍的床上丢烟头，抱着她躺过的枕头疯狂滚床，害她恶心得不行。

可现在这人活生生被烫了一层皮，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连懊悔都没气力说，

——如果说我杀人了呢？

——那处理干净了吗？

她那时还以为自己应该说服自己，与狼共舞，跟上陆乘枭的行事节奏，强行压下害怕的心，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接受他暴力血腥的规矩。

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接受杀人下限的代价却是，更惨无人寰的下限。

活人受折磨比一枪毙命更残忍，这道理陆乘枭不可能不懂的！

她生在和平文明的世界，接触的是规训过，社会化的生活，面临的最大烦恼是家人催婚，男欢女爱，以及名下的公司究竟能不能赚钱。

却不知，在她养尊处优的世界背后，还有这么一个阴暗的角落，毫无心理负担地，上演着黑暗的戏码。

人的尊严，甚至是人命，在那里一点都不值钱。

人会有怜悯心、同情心、共情心，才称得上是五识健全的人。而此刻，祁眠身心全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她的视觉听觉全都被可怖的场面占据。共感一通，她甚至感觉开水烫的人是她。

下一秒，施暴者在地上捡起了一把枪，用力塞进他嘴。而他嘴里早已经血肉模糊，牙齿全被拔掉。

“……！！！”

祁眠干呕一声，想偏过头，可周卓谦的手还是牢牢固定住下巴。他的指尖带着烟味，像块寒冰贴在她脸上，“还没结束，看完。”

“你要逼疯我是不是！”

祁眠的声音发抖，指甲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下一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实在是忍不了了，用尽气力打掉周卓谦的手，下了桌子跑去洗手间吐。

隔着一扇门，她吐得狼狈又可怜。

但她有什么资格可怜。而造成这一局面的始作俑者，不是施暴者不是陆乘枭，而是……是她自己。

她才是那个杀人的人啊！

祁眠扶着洗手台边缘，胃里还在剧烈抽搐，每一次干呕都扯得喉咙火烧火燎地疼，眼角也挂上了几颗因刺激流出的生理性眼泪。

包厢里也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吴忠凯侧着脸旁听了会儿，抬手捻了捻耳后的香烟。

“不会被吓傻了吧？”

周卓谦收回目光，轻笑一声：“放心吧，三爷身边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脆弱？”

“难说。”

吴忠凯像是故意要说给她听似的，特地走到洗手间门口，“她看着就不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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