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4章
“都愣着干什么！该死的！”
汉森少校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野兽受困般的嘶吼。他一把推开那个正一脸痴呆、试图用手去揉眼睛的尖兵，手中的柯尔特1911的保险已经在不经意间被大拇指再次确认地拨弄了一下。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像是拉风箱。额角那一滴冷汗终于突破了眉毛的阻挡，滑进了眼睛里，那是带着盐分的刺痛，但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这不是魔术表演！给我动起来！”
他对着身侧那台步兵通讯电台话筒大喊着，声音劈了音。
“呼叫‘惩罚者’炮群！这里是先锋团二营！我需要坐标……见鬼，就在我鼻子底下！高爆杀伤！不要什么‘危险距离’了，全火力覆盖！”
这一次，没人再在那暗地里翻白眼，也没人再用那种看胆小鬼的眼神看他。那些之前还没心没肺的大兵们，就像是被这一耳光彻底抽醒了，他们从一种极端（轻视）瞬间跳到了另一种极端（疯狂的火力焦虑）。
“巴祖卡！我的火箭筒手死哪去了？！”
排长在岩石后面嘶吼着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的传令兵。
两名手里扛着89毫米口径M20“超级巴祖卡”的火箭筒小组连滚带爬地冲了上来。那个射手的手在装弹的时候抖得厉害，第一发甚至没卡进去，差点掉在地上。
而在后方那个更宽阔的拐角处，伴随着引擎的沉重轰鸣和履带碾碎岩石的碎裂声。那两辆一直被堵在后面的、被刷成了沙漠黄色的M48“巴顿”主战坦克，终于挤进了射击位。
90毫米线膛炮那粗长的炮管如同某种巨兽的鼻子，带着那种机械特有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垂下，直到那三个黑色的目标充满了整个炮长瞄准镜。
“炮膛装填……穿甲弹！这下总能把你的壳给开了吧……”
坦克车长缩在炮塔里，咬着自己的战术手套，似乎这样能让他那狂跳的心脏安静一点。
而在几百米外，甚至数公里外的后方炮群阵地上。十几门155毫米重型榴弹炮的牵引架已经深深地把锄犁吃进了泥土里。炮手们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将那些沉甸甸的、上面用油漆刷着“给古巴的礼物”字样的巨型炮弹推入发红的炮膛。
空气里那种火药将会被点燃的味道，越来越浓。
“开火——！！为了海军陆战队！”
随着汉森少校那只向下挥动的手臂。
那狭小的山谷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回音极其可怕的高压锅。
“轰——！！！”
两发坦克炮率先发出了怒吼，橘红色的膛口风暴吹飞了这一片所有的落叶和灰尘。穿甲弹在几乎不需要计算下坠的距离上，精准无比地命中了目标。
紧接着，是一阵如同万兽齐鸣的呼啸声从天而降。那是155毫米重炮群跨射而来的死亡礼花。
爆炸几乎是挤着爆炸发生的。第一团火球刚刚在这仅有的几个平方的平地上膨胀开来，就被第二发、第三发后续的冲击波撕扯得更加粉碎。无数弹片像是刮胡刀一样把四周的岩壁削平了一层。火箭弹那特有的尖啸声如点缀一般夹杂其中，一头头扎进那团已经被泥土、火光和黑烟彻底吞没的混沌里。
地面在震动，像是得了某种剧烈的疟疾。那些躲在巨石后面的鹰酱士兵哪怕张大了嘴巴，耳膜也被震得像是随时会破裂。许多人的鼻血顺着这种高频震动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但没人在意这个。
汉森少校按着头盔的手就没有放下来过。他在石头缝隙里看着那片翻腾的火海，那里面即使是钢铁也会被炸成指甲盖大小的碎片。
但他依然不放心。那种之前对方“歪头”带来的恐怖感，不仅没随之消散，反而在这种爆炸声中被放大到了极限。
“不够……该死的，这可能还不够！”
他猛地抓过身边空军联络官那个跟板砖一样沉重的背负式步话机。
“‘雷雨’！‘雷雨’！这里是‘猎犬’！我前面有该死的怪物！我不管你们在干什么！给我把你们弹舱里、还有翅膀底下挂着的所有玩意儿都扔到这来！”
“对，所有的！别管什么友军伤害了，我只要它死！！”
“roger（收到）。”
三分钟后。
一种独特的声音开始在山谷顶部的空隙里压过了地面的炮声。
“嗡————！！！”
几架有着平直粗壮机翼、造型丑陋却充满了暴力美学涂装的A-10（或者那个时代的类似定位攻击机，带着特化的、口径大得吓人的航炮）的机影一闪而过。
它们像是在表演一场俯冲的自杀秀，直愣愣地将机头那门巨大的转管机炮对准了这个小小的山谷。
“噗通——噗通——”
重磅的航弹被从机腹下甩了出来，像是几袋不值钱的水泥。它们带着某种致命的滑翔轨迹，精确地砸进了那已经是一锅乱粥的火海。
而那架攻击机最标志性的死亡音效紧随其后。
“Brrrrrrrt————！！！”
那是每分钟四千发贫铀穿甲弹撕裂空气和钢铁时的撕布机声。
这种密集到足以将一辆主战坦克从天灵盖直接剖开到底盘的火力，把那一小块山谷的地面足足向下削了半米。岩石化成了岩浆，火海变成了纯粹的能量乱流。那冲天而起的烟柱，甚至比山谷两侧的山峰还要高。
世界陷入了火红色的暴躁之中。
直到空军最后一架僚机拉高、那震耳欲聋的发动机轰鸣声远去，那种剧烈的震动才稍微平息了一些。
四周的岩壁还在往下滑落着滚烫的碎石，地面上的坑洼里积蓄着如同小水洼一样的流质火焰。这场景比之前那所谓的焦土更加彻底，那是一种真正的物理抹除。
“这就行了吧……这肯定……行了吧？”
坦克车长掀开了炮塔盖，他被烟熏得满脸乌黑，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透过尚未消散的浓重黑烟，想要去寻找那几堆原本应该是废铜烂铁的东西。
汉森少校喘着粗气，感觉肺里像是塞满了燃烧的棉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不知怎么的，手脚有点发软。他想从口袋里掏支烟，可是摸了半天只摸出了一个被压扁的盒子。
“肯定成了。”
他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在下某种论断。
“坦克！给老子上！去给我把那些残骸压平！老子不想看到……”
他的话音被一阵声音吞没了。
那并不是什么新的爆炸声。
而是一种很轻微的、富有节奏感的、如同石头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咔哒。”
“咔哒。”
“咔哒。”
那坦克车长正准备钻回去，那个声音让他那刚放下的半个身子僵在了炮塔边沿。
浓烟正在海风和火焰的热上升气流带动下，慢慢地变淡，变薄。露出了那片理应除了岩浆之外什么都不存在的平台核心。
一个黑色的、巨大的阴影。
在那橘红色的火焰背景里，被勾勒出了轮廓。
“上帝啊……”
那个总是叼着烟草、一副满不在乎样子的黑人重机枪手，此刻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空弹壳的地上。他的嘴唇在哆嗦，发出无意义的、拼凑不出一句完整单词的气音。
“不……不可能……”
第一个。
切·格瓦拉驾驶的那台“破军”。
它像是只是刚从一个有点热的桑拿房里出来一样。
它右臂上的护甲被某块155弹片削掉了一个小角，露出里面不知名金属的银色断茬，除此之外，全身都被熏黑了。但也仅仅是熏黑了而已。
那些连着粗大管线的四肢，动作依然流畅得看不出丝毫卡顿。
它迈出那只巨大的钢铁左脚，“砰”地一声，踩碎了一块还在冒着烟、已经红得像木炭一样的石头。然后是第二步，“砰”。
每一步，都像是那种攻城锤，狠狠地砸在这群人的心脏上。
在它的身后，另外两台同样黢黑、带着某种地狱归来气息的装甲，从两侧缓缓分开，依然保持着那种品字形的战斗队形。
中间那台驾驶舱里的切，透过那依然完好无损、亮得刺目的、像是要滴出血来的红色监视器，看着这群如同木鸡般呆立在烟尘里的美国大兵。
他动了动那只巨大的机械臂。那支装在小臂上的六管旋转机炮，那黑洞洞的枪管已经不是金属色，而是因为刚才连续射击诱饵弹或者是某种能量预热，变成了和周围火焰一样的暗红色。
他在驾驶舱里，轻轻动了动手腕。
外部，那台黑色死神，缓慢地抬起手臂，指着那辆停在最前面、正试图倒车的M48巴顿坦克。
电子合成音不再是单纯的汇报状态。那通过装甲外扩音器传出来的、被处理过的低沉嗓音，带着一种仿佛来自金属本身的共振和压迫感，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膜里。
“我们的问候……已经给完了。”
伴随着一阵令人发狂的电机预热嗡嗡声，那暗红色的六管转轮，开始加速旋转，在这充满了硝烟的山谷里拉出了一圈肉眼可见的热浪圆环。
“现在……该收……回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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