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3章


灰尘在透过石缝的阳光里无序地跳着舞。

“系统在线”那冷冰冰的四个字余音刚落,这片不久前还只有鞋底摩擦声的山谷,短暂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真空。

“噗……”

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像是放屁一样的憋笑声。这声音就像是在满是氢气的房间里擦着了一根火柴。

紧接着,是一阵几乎掀翻了头顶岩石的大笑。

“哈!我就知道!”

那个站在最前面的尖兵把手里的汤姆逊冲锋枪往肩膀上一扛,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甚至还夸张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嘿,托尼!你看中间那个方脑袋,像不像以前在曼哈顿废铁场看到的那个压包机?”

“压包机?我看是那个做了一半就被设计师一脚踹进垃圾桶的锡皮人吧!”

旁边一个嘴里嚼着烟叶的黑人大个子机枪手把M2重机枪的枪架往地上一墩,震起一小蓬黄土。他咧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

“这帮古巴乡下人是没招了吗?是不是觉得把自己套在用甘蔗叶和拖拉机废料焊起来的罐头盒子里,就能吓跑美国海军陆战队了?拜托,这比吓唬小孩的万圣节南瓜还要糙。”

“喂!那个铁皮罐头!”尖兵不知死活地往前走了几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叮”地一声打开又合上,语气里满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挑衅,“里面有人吗?如果你现在爬出来给大家跳个舞,我说不定会让我的子弹晚点去找你的屁股。”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更肆无忌惮的口哨声和怪叫。

在这些打惯了顺风仗的大兵眼里,这三个黑不溜秋、动都不动一下的大家伙,简直就是个用劣质油漆涂黑了的农具展览。什么微红的指示灯?大概就是里面塞了只红色手电筒罢了。

“都给老子闭嘴!”

一声暴吼从后面传来。穿着卡其色军官服的汉森少校粗暴地推开了两个还在傻笑的二等兵,那一脸络腮胡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他没有笑。

他那双一直在转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三个“铁罐头”脚下的地面。

那里的岩石,因为这三个大家伙站在这里,而有些微微下陷——那是至少几吨重的重量才能压出来的痕迹。但这三个东西刚才走出来的时候,却没有发出那种该有的沉重轰鸣声。

静音。大自重。

这两个词在脑子里一撞,让这位老兵的背上刷地一下冒出了一层白毛汗。

“你是个蠢货吗?你看它那像是拖拉机配件吗?啊?”汉森一把揪住那个尖兵的衣领把他拽了回来,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所有人!散开!找掩护!把你的狗爪子放在扳机上!”

“机枪组!别他妈看戏了!架起来!把穿甲弹给我压上!”

“这是一级战斗警戒!谁要是再敢嬉皮笑脸,我现在就让他滚回老家去种玉米!”

被推了个趔趄的尖兵揉了揉被衣领勒红的脖子,不大情愿地挪到了那个大个子机枪手旁边。

“嘿,老头子今天是吃错药了吧?”

他一边假装检查枪栓,一边压低了声音,对着机枪手努了努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屑。

“你看他那怂样。我看是被之前那几个吓唬人的陷阱给整出神经过敏了。不就是几个铁雕塑嘛,搞得跟看见真的哥斯拉了一样。”

“谁说不是呢。”黑人大个子撇了撇嘴,慢吞吞地拉动了那挺M2重机枪硕大的枪栓,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音,“大概是想回去写个报告说自己打赢了一场多么艰难的恶仗,好给肩膀上再骗一颗星星吧。”

他扭过头,朝地上吐掉那口嚼得没味的烟渣。

“打就打呗。早点打烂了好回去领那个中校许诺的冰啤酒。这种铁皮,我的老伙计只要响两声就能把它撕成碎片。”

“所有人都有!目标正前方,三个……呃……大号人偶!”汉森少校可没空去管士兵的小动作,他躲在一块巨石后面,举起了手枪。

“别给老子省子弹!自由开火!”

“这就完事了?”

黑人机枪手甚至都没怎么瞄准。这种不到五十米的距离,那个“罐头”大得就像是放在客厅里的双开门冰箱。闭着眼都能打中。

他把那巨大的拇指,漫不经心地按在了击发板上。

“嗵嗵嗵嗵嗵——!”

半寸粗的重机枪枪口喷出了半米多长的橘红色火舌。那种独特而沉闷的、如同敲击低音鼓般的射击声,瞬间填满了整个狭小的山谷。

紧接着,十几挺汤姆逊冲锋枪和几十支加兰德步枪也加入了合唱。一时间,那个并没有多大的死胡同里充满了那种令人窒息的火药味和铜腥气。

密集的弹雨在那个平台上泼洒过去,就像是一场金属的暴雨。

因为山谷地形的回音,这动静大得吓人。地面的碎石被打得四处崩飞,击打在岩壁上的跳弹拖着光亮的轨迹在那并不宽敞的空间里胡乱飞窜。

黑人大个子看着曳光弹准确无误地钻进了中间那个最大的“方脑袋”铁皮身体上,甚至还能看见那一块块火星四溅,脸上露出了那种毁坏东西特有的畅快笑容。

他知道被这种12.7毫米口径、连吉普车发动机都能打个对穿的大家伙打中是什么下场。那不管是啥铁皮做的,这会儿估计早就变成了那种老奶奶用来漏水的筛子。

“爽!真他妈爽!”

他一直扣着扳机,直到那一整条一百发的弹链全部打空。那种巨大的后坐力震得他手臂上的黑肉都在跟着抖动,枪管已经热得微微发红,袅袅青烟在热空气中不凡上升。

“这下连废品收购站都不会收这堆烂铁了。”

旁边的尖兵吹了声轻佻的口哨,换了个弹匣。

枪声渐渐停了下来。

汉森少校也从那块石头后面稍稍探出了头。刚才那动静实在有点太大了,腾起的烟尘混杂着被打碎的石头粉末,像是一团浑浊的白雾,完全笼罩了那个平台尽头。

士兵们大多都站了起来。刚才的紧张已经被这一顿痛快的倾泻给冲散了大半。有人从兜里掏出了香烟,有人正拧开水壶。

“嘿,我说,”机枪手一边拍着滚烫的枪管,一边对着白雾大喊,“要不要我们也给你收点门票钱?毕竟给你身上打了这么多透气的眼……”

话说到一半。

一阵带着些许咸腥味的山风,很识时务地从头顶的裂隙里倒灌了进来。

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开了那层并不算厚的纱帘。

机枪手的下半句话,就像是一块突然卡在喉咙里的硬骨头,把他噎得只能发出一声奇怪的“呃”声。

阳光再次落了下去。

三道漆黑的、高大的身影。

依旧是原来的站姿。没有东倒西歪,甚至连那半抬起的手臂都没垂下去哪怕一寸。

还是站在那里。

中间那台破军装甲那宽阔的胸前护甲板上。机枪手引以为傲的几十发穿甲燃烧弹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那是一小块一小块烧黑的痕迹,以及一些浅浅的、像是被人用指甲随手划了一下的银色凹痕。

在那些“伤痕”下面,许多变了形的铜被甲和钢芯弹头,就像是被人嚼烂了又吐出来的口香糖一样,正稀稀拉拉地贴在装甲表面,或者是正顺着那种流畅的弧形外壳,“叮当”一声,滑落到脚边的碎石地上。

地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亮闪闪的铜皮。

但是。

没有洞。

连哪怕一个,能透光的小洞,都没有。

甚至连那个看起来最脆弱的、闪着红光的倒T型电子眼,在经受了不知多少发流弹的洗礼后,依然亮着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不自觉心跳加速的幽幽红光。

整个山谷,此时真真正正地死一般寂静。

那个尖兵手里刚刚掏出来的万宝路软包烟,“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黑人机枪手的那双大眼睛眨巴了两下,他像是不信邪似的,伸出一根手指头,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眼睛。

没有眼花。

他张着嘴,看看那还没散尽热气的枪管,又看看那堵甚至连漆都没掉太多的“铁墙”。

一种从来没在他的那颗不太复杂的脑袋里出现过的、名为“恐惧”的东西,正顺着他的脚底板,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骨一点点地爬了上来。

“那……那是什么……”

汉森少校从石头后面彻底走了出来。他的手还拿着那把只开了两枪的柯尔特1911手枪,枪口无力地垂向地面。

他看见了。

他看见中间那台黑色机甲,也就是那个刚刚被他手下用重机枪怼着脸扫射了半天的大家伙。

那颗只有一面黑色面板的头颅,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液压伺服电机偏转声。

“滋……”

它微微歪了一下脑袋。

就像是一个成年人,刚刚被人用纸团丢了一下,然后低头带着一丝困惑、又带着些许那种看待顽皮且烦人蝼蚁般的冷漠,看了看这群正在阳光下开始瑟瑟发抖的绿衣小人。

那种动作很人性化,但配上这钢铁之躯,却让人更觉毛骨悚然。

似乎在问:

你们是在,给我挠痒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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