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
五角大楼西翼，三楼的那间小会议室外，自动咖啡机发出的嗡嗡声比平日里听起来更加刺耳。
地勤人员并没有来得及清理那满满当当的垃圾桶，里面塞满了被揉皱的、标有“绝密”字样的红色封皮文件夹的复印件，以及无数个被捏扁的香烟盒。走廊里的地毯虽然还是那种令人压抑的深蓝色，但上面已经落了不少细微的烟灰——这在以往，绝对会让保洁主管尖叫起来。但今天，连扫地的大妈都感受到了那股比十二月寒流还要刺骨的低气压，低着头匆匆推着推车溜了。
房间的大门没有关严，那些许混合着古龙水、焦油味和愤怒体味的空气，像是一股有毒的烟雾，顺着门缝飘到了走廊上。
屋里坐着的二十几个人，代表着这个星球上曾经最有权势的三个集团：军方，情报界，以及最麻烦的——国会山。
“那根本不是什么礁石！”
说话的是弗兰克·休斯上将。他把一只沉重的水晶烟灰缸重重地顿在桌子上，那声音大得让旁边那个正在做速记的女秘书吓得肩膀一缩。这位不久前才把那位损失了半个舰队的老朋友送去军事法庭的海军司令，此刻眼袋肿得像两个核桃。
“这是第几次了？啊？”
他并没有看那份被分发到每个人手里的、标题为《关于加勒比海域军事受挫的评估报告（草案）》的文件，而是死死地盯着对面那个依然在慢条斯理地给烟斗填着烟丝的秃顶老头。
“先是三百个比金子还贵的特种兵，像人间蒸发一样没在树林里。我们的卫星连根毛都没拍到！现在又是我的自由号驱逐舰，在自家浴缸里被人拦腰折断！你却告诉我，中情局仍然坚持认为这是‘单纯的意外’？”
休斯上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绕过那张名贵的桃花心木长桌，步履有些急躁地走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
窗外，波托马克河静静流淌，看上去和一百年前没什么两样。
“听着，大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那可能是老化的锅，可能是维护不当。但我的人，那些幸存的水兵，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吓疯了。他们在叫喊什么‘深海幽灵’，什么‘看不到的死神’。”
他猛地转过身，用手指着华盛顿特区那阴沉沉的天空。
“我不想听那些技术术语。我只知道，有人在我们要去踢那些古巴猴子屁股的时候，不但踹了我们一脚，还把我们那身昂贵的定制西装给扒了下来，赤条条地扔在大街上。这是羞辱！”
“这也是战争行为。”
那个被称为大卫的秃顶老头——也就是参议院军事情报委员会的主席，大卫·帕特森，终于填好了他的烟丝。他没有急着点火，而是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缓慢语调接过了话茬。
“休斯将军，请坐下。为了海军的心脏健康着想，您现在的血压可能有点不太适合在这咆哮。”
帕特森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抬手将那一页还在讨论驱逐舰死因的报告翻了过去。
“大家都知道那是谁干的。在这个地球上，除了现在正忙着在欧亚大陆上把熊和我们一起按在地上摩擦的那个东方大国，没人能造出这种在水下跑得比鱼雷还快的东西。甚至就连莫斯科那只北极熊也不行。”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淡，不像是在讨论一次惨败，反倒像是在讨论邻居家新买了一辆稍微有点令人嫉妒的跑车。
“但这不是重点。”
帕特森划着了一根很长的安全火柴，橘红色的火焰映照着他那双浑浊但依然精明的蓝眼睛。
“重点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休斯将军被这种淡定的态度激怒了，他用力拍着那本该死的文件夹，“那还用问吗？扩军！动员！该死的！我们必须要在加勒比海重新建立绝对的控制区！如果两个航母战斗群不够，那就派三个！五个！我就不信他们的那种潜水玩具有多少！就算是用船把海填平了，我们也得把古巴那块该死的烂肉给切掉！”
“然后呢？”
坐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突然插了一句。他是国会预算委员会的代表，手里捏着一支一直在转来转去的金笔。
“把钱都花在填海造陆上？”中年人嗤笑了一声，把一份更为残酷的图表推到了桌子中央，“休斯将军，您可能太久没去财政部那边喝茶了。看看这个红色曲线吧。”
“自从宾夕法尼亚……不，是‘宾州自由联邦’那个混蛋玩笑发生之后，加上我们在欧洲的那个糟糕的‘红灯计划’带来的烂摊子。华尔街那边甚至已经有人在讨论是否要把总部迁到多伦多甚至是新加坡去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讽刺，只有那种令人绝望的、数钱数到手发抖的现实感。
“国库里的美元现在比废纸强不了多少。如果要维持你在加勒比海的这种大规模封锁和‘填海’战术，我们就必须再印发至少三千亿的战争债券。请问，谁来买？让那些刚刚宣布脱离联邦的宾州‘兄弟’买吗？还是让那群只想和东方人做生意的欧洲墙头草来买？”
“而且，”中年人把那只一直在转的金笔终于停了下来，笔尖指着地图上的那一抹红色，“如果我们因为这只后院里的蚊子，而耗尽了我们本就不多的输血包。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能砸烂地球的重锤的东方巨人，他会做什么？”
休斯将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只是不甘地吐出一口粗气，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那就这么算了？”
他低声嘟囔着，声音里有一种难掩的颓废。
“看着那帮古巴佬举着赤色旗帜在佛罗里达对面的海滩上开party？看着我们的船不敢出港？这会让全世界都觉得我们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位穿着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人站了起来。他是这次会议里少数代表着党鞭意志的人物，参议员托马斯·雷德菲尔德。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那个装着满满当当烟灰缸的桌子前，把自己的领带松开了一些。
“你们的逻辑，都太……怎么说呢，太狭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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