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封爵赐婚
每一个字像利刃插在心上一般让萧子途喘不上气,他身形闪了闪,险些没稳住。
最是帝王无情家,他紧握的拳头将掌心掐出一道一道血痕,滴在月白色的衣袍上,像一朵妖艳的花。
萧子途俯身深深拜下,额头重重在地上磕了三声响头:“陛下,此事乃臣一人所为,臣领罪,还请陛下饶过无辜之人的性命,收回成命。”
嘉隆皇帝神色凛戾地看着萧子途:“若朕不呢?”
萧子途缓缓将头抬起来,目光与嘉隆皇帝相接,一字一顿道:“臣萧子途乃陇西萧氏之后,萧氏先祖跟随大梁太祖皇帝起义,推翻前朝,屡建奇功,萧氏于大梁忠心耿耿鞠躬尽瘁,萧氏一族世代镇守西北边境,功勋卓著,先祖皇帝曾赐萧氏一族丹书铁券。若陛下执意于此,恐寒了天下忠良之心。”
嘉隆皇帝陡然坐直了身子:“照你这么说,是朕错怪你了?大梁律例是否应当为你镇北侯一人改写,往后你镇北侯无虎符无诏亦可调动朕所有兵马,是吗!”
“臣不敢!北境之事,事急从权,臣是有错,臣有罪,可罪不祸及族人。臣自认为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内无愧于心。若臣不那般做,眼睁睁陷北境百姓于水火之中,那才是大梁的罪臣。”
萧子途挺直腰杆:“陛下,若臣无动于衷,大梁北境一旦破防,陛下你比臣更知道将会有何后果。陛下杀臣,臣绝无半个字怨言,可若累及无辜累及族人,陛下就不怕担个陷害忠良之名吗?”
“往后还有谁会为大梁卖命,人人都是鼠辈,人人自危,只会贪生怕死虚与委蛇,到那个时候,大梁难保不走前朝之路。”
“放肆!”嘉隆皇帝抄起身边一茶盏向萧子途砸了过去,“萧子途,你是要造反吗!”
殿门外候着的睿王殿下听到茶盏落地之声,惊慌之下就要往里闯,被禁军拦下:“殿下,陛下吩咐过,未宣不得入内。”
李景铖:“大胆,你敢拦我?”
禁军纹丝不动,石像一般守在殿门口:“殿下,陛下有令,擅闯者,斩。卑职也只是奉皇命行事,还请殿下莫要为难卑职。”
李景铖狠狠瞪了他一眼。
就在李景铖来回踱步之时,寝殿内,茶盏碎裂,溅起的碎片划伤了萧子途的脸。
“萧子途!”嘉隆皇帝怒不可遏,“别说你个黄口小儿,就是你爹他都不敢在朕面前撒野,朕让你活你才能活,朕让你死,诛你九族又何妨,谁敢拦朕!”
“萧氏子孙对大梁忠心可鉴。”萧子途一闭眼,“陛下若执意于此,臣无话可言。”
嘉隆陛下猛地又咳出一口鲜血,他死死盯着萧子途,仿佛要从他丰神俊朗的面容下看进五脏六腑里。
一人于榻上半卧而坐,一人于地下跪着,寂默无声。
半晌后,嘉隆陛下轻叹口气:“子途啊,你小时候,朕抱过你,你父亲镇守边疆之时,是朕带着你骑马射箭,你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太皇太后在世时,一众后辈里最疼你,景昌都得排后。”
他声音越来越低,疑似在倾诉,看向萧子途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柔和。
“你与你父亲很像,容貌像,脾性也像,儿时啊调皮的紧,景铖性子柔弱,是朕一众皇子中最不像朕的,受了欺负,也只能找皇兄庇护,景昌功课繁忙,无法事事照顾到他,你这小子总会偷摸着给他报仇。”
嘉隆皇帝顿了顿,神情有些许怅然:“你父亲儿时也调皮,也最讨太皇太后的欢心,他仗着太皇太后和太祖皇帝的恩庞,于宫里百无禁忌,往往我闯了祸,他替我兜着。”
他说着好似陷入了回忆之中。
萧子途心里苦笑了一下。
难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可地上那封诛萧氏九族的诏书还在地上躺着,刺得他眼睛生疼。
胸中一片酸涩,悲从中来。
萧子途心想,年轻时的嘉隆皇帝与父亲之间的关系,一如今日的他与景铖一样吧,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可以说是情同手足。
他们二人,一个是年轻的皇子一个是年轻的将军,曾经一起并肩作战,于战场上肝胆相照、生死相托,刀枪无眼的边陲之地,他们是背靠背的好兄弟,可曾几何却变了味呢?
从何时发生了变化?是从嘉隆皇帝登基开始吗?
萧子途不知道。
“子途……”过了半晌,嘉隆皇帝开了口。
萧子途没应答,抬眼看向榻上拥着至高无上皇权的皇帝陛下,那个曾经抱过他教过他骑射的九五之尊。
嘉隆皇帝不知从哪又摸出一封诏书,对萧子途示意了一下,说道:“子途啊,你与景铖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你二人兄弟情深,朕为了景铖可以放你一马,放过你全族。”
嘉隆皇帝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失了人形,说话之时很慢,凹陷露骨的两颊一张一合,莫名象极了被捕捞上岸失了水的鱼。
萧子途深吸一口气,目光瞥向他手中那封诏书上——此话何意?
嘉隆皇帝并没有顺着方才那句话说下去,话锋一转,却道:“子途,若朕将皇位传于晟王,你意下如何?”
萧子途淡声道:“臣惶恐,此乃陛下家事,臣不敢不能也不会妄言。”
“景昌势强,景铖势弱,景昌从武有勇无谋,景铖从文有智无慧,他们两个哪个都不像朕。”
嘉隆皇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混乱不堪,萧子途却眸光一闪,疑似捕捉到什么。
“朕其实不看好景铖,他身子柔弱,又性子过于仁厚,为帝王者,想要千秋万代,一要有个强壮的身子,二要杀伐决断,为将者慈不掌兵。”嘉隆皇帝意味深长地道,“为帝王者,治心却最忌有心。”
萧子途沉默着。
嘉隆皇帝没再往下说,一向倨傲不羁的他神情显现出少许的忧伤,也许他在悔恨,也许在遗憾,最像他的景昌亲手被他所废,也亲手被他所毁。
而东宫储位再无最佳人选。
片刻后,嘉隆皇帝回了神,突然把手中另一份诏书也扔给萧子途。
“子途啊,朕的确是想杀了你,虎父无犬子,你太过聪慧,又能征善将,比你父亲还要胜上一筹,你有他没有的城府,但……”
嘉隆皇帝顿了一下道:“但朕亦想搏一下,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萧子途捡起诏书,缓缓打开。
那是一封加官晋爵的诏书,可萧子途看完之后却倒吸一口凉气。
诏书中,其一,封赏,大力称颂他平定北境风波之事,特封他为护国公,恢复其玄策营统帅兵权,其二,赐婚,择长乐公主与之相配。
数月前,陛下就有赐婚的念头,他设计以痨疾为由暗中挡了回去,没想到陛下竟如此执着,还是走出这么一步棋来操控他。
萧子途终于明白为何禁军提前把萧府团团包围,今日,他从命,萧府尚有一条活路,他若不从,萧府立刻满门抄斩。
生与死,命悬一线。
可阿洛……
“陛下。”萧子途跪着将那封诏书奉还嘉隆皇帝:“为国效忠是臣应尽之责,臣必定肝脑涂地,可臣下万万不敢居功自傲,臣当不得护国公,臣福薄命贱,亦万万不敢耽误长乐公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嘉隆皇帝并未收回那封诏书,他盯着萧子途缓缓蹙起眉头,问道:“你不愿娶长乐?”
萧子途:“是臣不配。”
嘉隆皇帝不依不饶:“长乐是朕最疼爱的公主,她品貌出众、温婉聪慧,你对她有何不满意之处?”
“陛下,臣罪孽深重,恐短折而亡,不仅江湖术士对臣有过不祥的预测之言,就连街头巷尾的孩童都知道臣寿短乃贱命一条,怎敢拖累公主殿下。”
嘉隆皇帝冷哼一声:“荒唐,术士之言岂可相信。”
萧子途将诏书举过头顶:“陛下三思。”
气氛冰到谷底。
正在这时,禁军统领前来禀报:“陛下,边陲秘报。”
嘉隆皇帝捏了捏眉心:“读。”
“这……”禁军统领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萧子途后欲言又止。
嘉隆皇帝一摆手:“读吧。”
“是。”那禁军统领说道,“陛下,晟王殿下无诏私自回京,眼下已在回京的路上,大约还有三五日脚程。”
萧子途心下一惊,就听那禁军统领继续说道:“晟王殿下并非一个人,他带回了玄策营一支精锐。”
萧子途心蓦地狂跳起来,晟王殿下这是有备而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嘉隆皇帝下死命令隐瞒病情,可李景修他宫里有生母丽妃,朝中有张太尉,宫里朝中皆有眼线,想都不用想,陛下的病已被人暗中传了出去,传给了远在西境的李景修。
“混账东西!”嘉隆皇帝一口老痰卡喉咙里,咳了个好歹,嘴角噙着冷笑怒叱道:“很好,一个两个都翅膀硬了!”
“陛下……”禁卫军统领瞥了萧子途一眼,忙上前给陛下捶背顺气。
“景修一走,那西境战况如何了?”嘉隆皇帝问道。
禁军统领:“西境又丢了三座城池。”
嘉隆皇帝急喘了几口气,强撑的肩背颓了下去,他闭眼对禁军统领一挥手:“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待禁军统领一走,嘉隆皇帝缓缓起身站起,他站的极其艰难,一步一颤走到萧子途面前。
俯身道:“萧子途,大梁未来天子由你来选,景铖的命和你萧氏全族的性命都掌控在你手中。至于路怎么走,两封诏书选哪一封……”
嘉隆皇帝枯瘦的手掌拍拍萧子途肩膀,凑于他耳边,几不可闻道:“朕不逼你,由你自己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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