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转型
李建军深邃的目光落在陈远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那份超乎年龄的沉稳，那份对大局的洞察，让他既欣慰，又生出一丝隐忧。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开漂浮的茶叶，热气氤氲了镜片，却遮不住眼神中的锐利。
“你对时局的看法，很深，很透彻。”
李建军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像是一记定音的鼓点。
“甚至比一些身在局中的老家伙，看得还要清楚。”
“但是，小远，你看得透，不代表别人看不透，更不代表你能高枕无忧。”
陈远坐直了身子，神情专注，他知道，李建军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真正的金玉良言。
“我给你打个比方。”
“现在的局面，就像是一个王朝初立。百废待兴，机会遍地，但也同样暗流涌动。”
“这个时候，最忌讳的是什么？”
“是锋芒毕露！”
“你年纪轻轻，就进入了不少权势人物的视野，风头已经很盛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李建军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陈远心头。
“街道办这个平台，看似不大，但它归哪个系统管？”
“内务部。”李建军自问自答，语气加重了几分，“而我，也身在这个系统之内。”
“你我名为义父子，胜似亲父子。你晋升得越快，在别人眼里就越扎眼，他们不会说你能力出众，只会说你背后有我李建军的影子。”
“这盆脏水一旦泼下来，你想洗都洗不干净！”
“更何况……”李建军的视线转向窗外，似乎想到了更长远的事情，“你和苏婉那丫头，将来总要走到一起的。”
“夫妻同在一个系统，岗位又如此接近，这是组织上的大忌。”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将陈远之前设想中的一层薄雾彻底吹散。
那些他只模糊感觉到的风险，被李建军用最直白、最深刻的方式剖析得明明白白。
陈远眼中的光芒闪动，那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清明。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身体同样微微前倾，与李建军对视。
“爸，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了。”
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其实，我也正有此意。等高考之后，我掌握一些理工科知识后，就想申请调离街道办。”
李建军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哦？你有什么打算？”
陈远一字一句，清晰地吐露出自己的计划，“学一身过硬的技术，毕业后，转去大型国企，投身到咱们的工业建设中去，像是陈部长期许的那样。”
这话一出，李建军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去搞工业！
这个选择，倒是不错！
既完美地顺应了国家未来几十年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大势，又能彻底跳出京城这个政治漩涡，远离那些是是非非。
而且在企业里的晋升空间同样不小，最后终究回归部里。
李建军紧绷的脸彻底舒展开来，化为毫不掩饰的欣慰与赞赏。
他猛地站起身，用力地拍了拍陈远的肩膀，手掌的力道之大，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
“你这孩子，果然有自己的深思熟虑，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条路，走得对！”
他收回手，重新坐下，但眼神中的期许却愈发浓烈。
“不过，你也要记住。”
他的语气再次变得严肃起来，“搞技术，来不得半点虚的，必须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地干。”
“切忌好高骛远，路还长着呢。”
“爸放心。”陈远满口答应，脸上是年轻人特有的自信与朝气，“我明白。”
……
带着一身清爽，和一颗彻底定下来的心，陈远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南锣鼓巷。
刚拐进四合院的院门，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汗臭和石灰粉和厕所独有气味的“芬芳”便扑面而来。
他眉头微皱，抬眼望去。
只见刘光天和阎解放两人，正一左一右地从院子角落的公共厕所里出来。
刘光天提着一把沾满污秽的长柄扫帚，浑身脏兮兮的，脸上写满了厌恶和不情愿。
阎解放则提着一个半空的石灰桶，石灰粉沾了他半身，一张脸委屈得快要拧出水来。
两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味儿，隔着老远都能熏人一个跟头。
而在不远处，贾张氏正叉着腰，对着后院的方向骂骂咧咧。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是人干的活吗？脏死了，臭死了！简直是要了我这老婆子的命啊！”
“我们家东旭为公牺牲，我这把老骨头还要受这份罪，还有没有天理了！”
“都怪那个黑了心的陈远，专门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她的声音尖利刻薄，在傍晚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然而，当她的眼角余光瞥见院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时，那高亢的咒骂声，就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贾张氏脸上的刻薄与怨毒瞬间僵住，叉着腰的动作都忘了放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几乎是同一时间，正垂头丧气往回走的刘光天和阎解放，也看到了陈远。
两人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老师抓到作弊的小学生，不约而同地把头埋得更低了。
陈远听见了几人的意见，倒是无所谓，当领导哪有不被骂的，优哉游哉朝自家方向走去。
陈远的身影刚一消失在月亮门后，院子里那股紧绷的气氛便瞬间松弛下来。
刘光天和阎解放对视一眼，原本脸上那点畏惧和顺从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怨毒。
两人不约而同地凑到一处，身上的脏污和汗臭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们压低了声音，在墙角下窃窃私语，眼神交汇间，尽是些不甘与阴狠的盘算，活像两只躲在阴沟里的耗子。
中院，刘海中家的门槛前。
他像一尊铁塔般杵在那里，脸色黑得能拧出水来。
看着自家儿子刘光天拖着一身臭气、满脸屈辱地回来，刘海中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里，迸射出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怨毒。
他紧紧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那股子当着全院人的面被撕下脸皮的羞辱，比一顿毒打更让他难以忍受。
这个院里，只能有一个权威，那就是他刘海中。
陈远这个黄毛小子，必须付出代价。
......
夜，深了。
四合院里万籁俱寂，只有寒风掠过屋檐发出的呜咽声。
一道纤瘦的人影，借着月色，鬼魅般地从贾家溜了出来，熟门熟路地绕到后院。
是秦淮茹。
她的脸色憔悴得吓人，嘴唇干裂起皮，昔日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红肿不堪，写满了失落与最后的挣扎。
她站在陈远家门前，抬起手，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轻轻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空洞。
门内，毫无声息。
她不死心，加重了力道，又敲了几下。
回应她的，依旧是那令人绝望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所有的希望和哀求都隔绝在外。
门里的人，心比这冬夜的石头还要硬，还要冷。
秦淮茹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无力地靠在门板上，身体顺着冰冷的木头缓缓滑落。
一滴滚烫的泪珠，顺着她满是尘霜的脸颊滑下，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回那片属于自己的黑暗中，背影说不出的孤独与凄凉。
屋里，温暖的土炕上。
陈远平躺着，双手枕在脑后，静静地听着门外那断断续续的敲门声。
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羽毛，在他心湖上轻轻划过，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这屋子，是缺个暖床的。
可那又如何？
李建军的告诫言犹在耳，英雄志，岂能为风流俗事所消磨。
他的未来，是星辰大海，是那能改变国家命运的工厂与图纸，而不是这四合院里的一地鸡毛。
......
次日清晨。
街道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空气中的微尘照得清晰可见。
陈远刚放下自己的搪瓷缸子，一道身影就跟了进来，带着一阵淡淡的香风。
是苏婉。
她今天穿着一件崭新的黑色上衣，衬得她干练，脸上洋溢着一种藏也藏不住的喜悦，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明媚得像是窗外的阳光。
“陈远。”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
陈远抬起头，表情温和依旧：“师父，有事吗？”
苏婉的手指紧张地捏着衣角，“那个……我爸妈……”
“我爸妈想请你今晚去家里吃个便饭，也算是……正式见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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