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 都是悲事

自从来到京城之后，周小文再也没有回过祁州，祁州老家那边周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家里的田地都没有了，没有什么回去的必要。

周小文非常感激陆舒窈，若非陆舒砚一直宽待他娘，他们周家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所以陆舒窈让他帮忙做事情的时候，周小文心里是一万个同意的，但是做了一段时间之后，周小文就发现，他的能力差的太多了，他不想只能帮陆舒窈打听一些小事情，他想做到更多，所以他义无反顾的为自己找了个师父。

如今虽不算已经学成，但周小文自认为比起半年前还是成长了许多的。

大年初五，迎财神。

周小文匆匆忙忙的在周嬷嬷为他租的房子里收拾完，做完迎财神的礼仪，然后就往陆府赶，他答应了陆舒窈初五进府给她说那些贫民的情况的。

紫依领着周小文到了采薇院，他到底是男子，所以一大早的丫鬟们就把花厅收拾了出来，里面铺上了纸张，放好了笔墨，然后又备了茶水和点心，等周小文一来，就领着他进了花厅。

陆菁菁、陆舒星和陆舒仪也都在，几个人都是去帮过忙的，对于那些贫民的事情都很有兴趣，陆舒窈就算赶也赶不走，索性留他们一起帮忙记录。

周小文进来之后想要下跪，被陆舒窈阻止了。

“你不是陆府的下人，不用向我下跪，正常行礼即可，更何况就算是我们家的下人，也不用动不动就跪。”

周小文朝着陆舒窈认认真真的行了礼，然后才在安排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按照你的想法来说吧，不用说的很快，有些我需要记录下来。”

“好，大娘子。”

周小文想了想，就从自己印象最深刻的一家说了起来。

“大娘子还记得那个做棉衣又快又好的妇人吗？”

陆舒窈想了想：“是不是那位郑娘子？”

周小文点点头。

陆舒窈口中的郑娘子带着三个女孩儿，最小的三岁，最大的也就七岁，她们一家人住在这棚户区，如今是第三年。

郑娘子年龄并不大，如今也不过二十一岁，她带的三个孩子，有两个都不是她自己生的，而是她的夫君前头的妻子生的，这一家人的故事说出来，陆舒窈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郑娘子的夫君已经去世了，三年前死的，是夜里饮了酒一头撞在墙上，就这么撞死了，第二天一早才被打更人发现，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冻结实了，这个人和周小文一个姓，也是姓周，叫周新。

周小文对这家印象最深刻，多是因为这个姓的缘故。

周新原本家里小有资财，娶了同一条小巷里秀才老爷家的女儿，因为周新的母亲希望她的孙子能读书然后考中秀才甚至举人，所以花了大价钱为自己儿子聘了个知书达理的儿媳妇。

可有个会读书的孙子的前提是自己的儿子儿媳妇能生的出来，周新的原配第一胎生了个女儿，第二胎生下来的又是女儿，到了第三胎，因为婆母的苛责只能自己去洗衣服，洗完衣服脚一滑，一尸两命。

周新的母亲觉得这件事晦气，丧事也不好好办，惹得周围邻里抱怨不断，周家有个邻居和那老秀才关系不错，见状一状告到了官府，告这婆母虐待儿媳妇致死，官府哪有那么多明察秋毫的官员，随便走访了一下邻居，邻居们正带着怨气，一通添油加醋，周新的婆母在牢里被用了刑，周新怕被人说不孝，使了银子把自家老母接了出来。

周新的爹在他十岁那年就没了，大女儿才三岁，小女儿才一岁，老娘又躺在床上起不来，周新就想再娶个媳妇来照顾老娘和两个女儿。

郑家很穷，郑娘子的爹娘一共生了六个孩子，郑娘子上面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嫁出去了，两个哥哥还有一个没娶媳妇，她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家里一年到头就只能从地里刨食，勉强养活一家人，她二哥要娶媳妇，大哥和大嫂要生第二个孩子了，家里没钱，周新给了二两银子，就把她娶回了家。

没有花轿，没有送嫁队伍，也没有吹吹打打，一点儿热闹气氛都没有，郑娘子浑身上下唯一算新的就是头上绑的红头绳，她带着两身衣服，被二哥送到了周家，进门之后喝了口水就开始忙里忙外。

从前周新的娘就是一个很苛刻的人，在周新原配生出来第一个女儿之后就态度大变，等到生了第二个女儿之后，就直接苛待起儿媳妇起来，逼着儿媳妇每天一大早起来做全家人的早饭，并且不允许她跟着家里人一起吃饭，要等所有人吃完了才允许吃，米粮她都锁在自己的屋里，每餐按量发放，所以当儿媳妇的经常只能饿肚子，因为婆母会把饭吃的一干二净，吃完饭还要洗全家人的衣裳，洗完衣裳回来还得做绣活去卖钱挣钱，一天到晚一刻都不得歇。

在她只能躺在床上爬不起来的时候，她的性子变得愈发的苛刻，一不如意就破口大骂，郑娘子后来甚至觉得，幸亏周新原配走的早，不然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

后来婆母死了，因为家里实在是没钱给她买药了，临死之前她还不忘大骂郑娘子没能给周新生出来儿子，然而戏剧的是，婆母死的第二天，郑娘子就被大夫把出了滑脉。

尽管丈夫从不护着她，也几乎不管家里的事情，但是这个新生命的到来还是让郑娘子感到欣喜，她不去想自己会生下个男孩还是女孩，一心想要孙子的婆母人都没了，这家里以后就是她来做主，她会喜爱自己的每个孩子，还有丈夫和原配的孩子。

可就在郑娘子为迎接新生命做准备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丈夫迷上了赌博和酗酒，原来先前因为婆母管的太严，等婆母一去世，丈夫就觉得这世上再没人能管着他了，他也管不住自己了，从此，丈夫没有一分钱能够带回家，不仅没有钱回家，还会把她好不容易攒下来养身体的钱抢走，甚至会对她动手动脚。

就在她丈夫意外身亡的前一天，她的丈夫甚至要把大女儿卖到瓦弄里，就为了能够换回一点赌资。

郑娘子对丈夫绝望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苍听到了她的祈求，她的丈夫竟然就这么死了，哪怕家里的房子都被收走去抵了丈夫欠下的赌资，郑娘子身为孕妇不得不带着两个女儿流落到棚户区，她也觉得庆幸。

因为再这样下去，她怕哪天自己也被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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