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游船（下）

掌柜听闻消息后，匆忙地从前舱里赶了过来。

他看到被团团围困的两位金尊玉贵的主儿，上手就抽了黝黑汉子一巴掌，狠厉地骂道：

“谁是惯窃？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小姐可是在船上花了三十两银子的金主！”

黝黑汉子再没了之前的蛮横嘴脸，懦懦地退到了一边站着。

掌柜舔着笑脸上前，朝着沈迦南赔了不是。

“小姐宽宏大量，不与小人一般见识，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能不能饶了他们这一回？”

“我家小姐没那个菩萨心肠。”

太子冷冷地斥道，“其他人没动手也就算了，可那三人将我家小姐吓得魂都散了，不卸掉他们一条胳膊，难解我家小姐的心头之恨。”

“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跪下给小姐磕头赔罪！”

掌柜喝斥了在场的所有打手道：“要是小姐不原谅你们，就是磕得头破血流，那也是你们罪有应得。”

在场的彪形大汉全都跪在甲板上，使劲地朝沈迦南磕了头。

沈迦南被这磕头的阵势给胁迫了。

黝黑汉子是恶人，这掌柜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是世家大小姐，如此声势浩大的磕头谢罪，引得上船的游人纷纷围观，事情宣扬出去，以后她还有何名声可言？

何况她还身在贼船上，万一连累太子受了伤，她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掌柜如此识大体，我也不好多加怪罪。”

沈迦南从太子身后站了出来，端庄大气地道：

“这些打手既是知错了，回头罚他们一月工钱便是，烦请掌柜将商船停在最近的码头，我要上岸。”

“多谢小姐饶了他们的命。”

掌柜要的就是她大庭广众之下的谅解，如此便可防着她事后上门算账：

“眼下河床拥挤，行船极其缓慢，商船抵达最近的石渠码头还需要些时间，请小姐随老夫到茶室小憩片刻。”

“有劳掌柜费心了。”

沈迦南见太子执意地站在原地不走，不出这口恶气不罢休，出声催了他道：

“小戚，还站在那里作甚？抱着阿狸跟上。”

无故沦为仆役的太子愕然地望着她，僵持了须臾后，不得不抱起阿狸跟了上去。

沈迦南进了茶室，嘴里碎碎地念着：

“我娘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今身在贼船上，对方人多势众，你又何必去和他们正面硬碰硬？再说了以一敌十，你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你说我打不过那十来个莽汉？”

太子声凛地追问了她一声。

沈迦南一下认清了自己的身份，转瞬间清明了过来。

她又一次以下犯上，对他大不敬了起来，谦卑地低了头，她弱弱地落了声道：

“臣女口不择言，一心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还请殿下轻罚。”

“在外唤我戚公子。”

太子抱着阿狸坐到了圈椅上，要不是顾虑到动手会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里，怕她被打手劫持亦或是抛入水中，区区十来个莽汉何曾是他的对手？

他追究到底地说：“是不是沈辞北将你落在了船上？”

“不是。”

沈迦南坚决摇头说，“是我让哥哥回船舱里放灯笼的。”

太子见她遭了这么多罪，还在替沈辞北狡辩，嗓音愈发地冷硬了起来：

“我在二楼看着沈辞北领着你们上了商船，最后只留下了你一个人。”

“哥哥不晓得船夫会抽走长板，要是晓得了，哥哥也不会将我扔在船上。”

“可他就是扔了你，还害你差点出了事。”

“哥哥也不想的，哥哥比谁都害怕我出事。”

“我说他半句不是怎么了，你至于这般从头到尾地护着他？”

“我就这一个哥哥！”

沈迦南惊惧过后还要看着他的脸色行事，再也绷不住地暴哭了起来，泪水涟涟地往下涌：

“非得将过错都归咎到他身上，让爹爹打死他才罢休么？我就……这一个……哥哥——”

她虽小却也明白几分事理。

哥哥是太子的伴读，将来定要入仕成为肱股之臣，若是因着她的缘故，让太子对哥哥心生嫌隙，那她岂不是毁了哥哥的前程？

是以才会百般辩解，为哥哥正名。

沈迦南自知失态地背过了身子，抹掉眼泪，竭力地平复下心绪。

太子从未如此如坐针毡过，尤其是看到她的泪水滂沱如雨下时，那张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竟流露出了几许慌措。

阿狸从他的怀里纵身跳到了地上，走到沈迦南的脚边，不时地用脑袋去蹭她的脚踝，低低喵叫地安抚着她。

太子重新审视了这件事，而后发现他委实是对沈辞北过于苛刻了。

当初沈辞北瞒着沈迦南将阿狸送回了太学，避免了东窗事发后，皇家降罪到沈迦南的身上；而今沈迦南又为了沈辞北免于惩处，一人揽下了过错，全然不在乎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天生冷寡的性子，待同胞弟弟都有几分疏远，更遑论其他手足了，这次却为了兄妹俩的深厚情义所动容。

沈迦南敛尽了心绪，转身朝着太子盈盈下拜，“殿下，臣女——”

“我在外不是什么殿下，只是戚公子。”

太子主动揽责道：“这件事罪责在我，若非是我吓到了你，你也不会拿着饰品仓皇逃走，更不会惹出后来的事端。”

沈迦南闻言，赶紧为沈辞北撇清了干系，“的确是戚公子有错在先。”

太子张了张嘴，喉结滚了滚，终是艰涩地说不出话来。

她口口声声地维护着沈辞北，将过错尽数揽在自己身上，结果到了他这里，她又一撂担子，将过错全都推到了他身上。

他给她递了梯子，她利落地下来后，反手就将他的梯子给拆了，这叫他情何以堪。

沈迦南振振有词地说，“后来戚公子又救我于水火中，如此一来便扯平了，这件事一笔勾销如何？”

太子浅浅地应了她一声，“嗯。”

沈迦南见他几次三番地重申了在外的身份，卸下了心防，只当他是戚公子对待。

“仲秋过后，娘亲让我到乐礼私塾念书，怕是以后都不能到太学门口接哥哥散学了。”

她将手上的狸奴面具递了出去，“我知你是真心地喜欢狸奴，以后不能常常见到阿狸，留着这面具作个念想也好。”

太子深默地望着她，终是抬手接过了那个面具。

茶室外搜刮起一阵冷风，只听有人跪在门扇外禀报：“属下救驾来迟，还请太子责罚。”

太子冷然地问起，“戚乘风在不在？”

暗卫：“戚少主刚刚赶到了船上。”

太子看向了沈迦南，温软地说着：“烦请沈小姐帮个忙。”

沈迦南不问是何事，一口应承了下来，“戚公子尽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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