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游船（中）

沈辞北自知闯下了滔天大祸，不敢耽搁片刻，领着吓傻了的江随，双双跪在了沈淮序的跟前。

“爹，适才商船搭了长板过来，我领着迦南和江随到甲板逛了一圈，回来放灯笼时，将迦南落在了商船上。”

沈淮序听了这话，额上的青筋暴起，紧声追问着：“那艘船呢？”

沈辞北颤着嗓音道，“往前……行了有三丈远……”

沈淮序快步奔到了船舷边上，望着三丈外顺流直下的船舶，急切出声：

“到底是哪艘船？”

“桅杆最高，挂着三层风帆的那艘商船。”

江随急急地回了他的话。

沈淮序环顾了一遍周围的处境，眼下船只堵塞在汴河边上，再扬帆驶向河中央已来不及，唯有从岸上追过去，在其搭板拉客的时候，才能赶上那艘商船。

“左赞，你带着侍卫跟上去，切不可将小小姐给跟丢了。”

“是，大人。”

左赞当即领命而去。

沈淮序看着御街上拥挤的人潮，想着他们追过去也需要时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转而问向了颜珩：

“商船会停泊在哪个码头？”

“石渠码头。”

颜珩身为汴京巡检使，对城里的治安了如指掌，“上元节戒严，河上行商的船舶均在府尹衙门里登记造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放心，我的世侄女丢不了。”

沈淮序狞厉了神色道：“迦南将将六岁，又不识水性，把她一个人落在游人来往不断的商船上，万一失足落水亦或是被人劫了掳了，你让我夫人怎么活？”

流萤将迦南交给他照看时，他悔不该在隔屏里饮酒，让沈辞北带着她出去放孔明灯。

沈淮序看着跪在甲板上的沈辞北，凛冽地骂着，“要跪到隔屏里跪，别让你娘看见，在迦南找回来之前，烦请诸位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我不想让夫人忧心。”

他交代完这件事后，领着凌宇匆匆下了船。

沈迦南不知道家人正在发了疯地找她。

她抱着阿狸在二楼的货架上挑挑拣拣，选中了几支珠翠、闹蛾、玉梅等迎合节庆气氛的饰品，怀里的阿狸忽然竖起了尖尖耳，继而使劲地摇起了尾巴。

就在它从怀里挣脱而出的刹那，沈迦南又快又狠地掐住了它的脖子，将它悬空地提了起来，任由它扑腾着四肢挣扎，就是死不撒手。

“在外面不许放肆，更不许跑出去撒欢。”

“喵～～喵～～”

“上回让你侥幸溜出去了，这回就算你叫破了喉咙也没用，我给你拴着金链呢。”

“栓它作甚？”

太子一身靛蓝色定织提花团纹直缀，循着喵叫声从货架后缓缓步出。

他看到阿狸后，不善地挑起了眉峰：

“你给它戴的什么独眼虎头面具，这跟山匪头子有何区别？”

沈迦南万般想不到，会在上元节的商船上再次遇到他。

出于对上位者的畏惧，也出于之前对他的种种大不敬，她本能地就想往外逃。

一想到脸上戴着面具遮掩，太子没有“眼见为实”，真要事后追究起来，她抵死不认就是了，不知哪儿来的熊胆，她转身就抱着阿狸“噔噔噔”地往楼下逃了。

太子被她的仓皇败走打得措手不及，莫名地窝了火，他越想越气不过，抬脚就跟了上去。

沈迦南冲到船尾，见船在河上漂流，吓得扑到了护栏上，哪里还看得到临安商船的影儿。

她骇得六神无主之际，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暴喝，三个彪形大汉走过来，将她围困在了甲板上。

“头儿，就是她拿了楼上的饰品就想逃。”

“看着衣着光鲜，像个深闺大小姐，没成想是个惯窃。”

为首的黝黑汉子凶狠地道，“把偷的东西统统交出来！”

沈迦南被他吼得浑身颤栗，就连怀里的阿狸也龇牙地凶了起来，随时准备扑过去咬人。

“这是二两银子……买下这三支珠翠、两个闹蛾、一个玉梅绰绰有余。”

她将银子和饰品全都掏了出来，强自镇定地道：“恕我冒失追船，一时忘了付钱，剩下的银两全当是对你们的补偿，不用找补了。”

“按道上的规矩，偷一罚三。”

黝黑汉子往前逼近了一步，森寒地道：“你要赔钱了事，就得拿出六两银子，何况你是个惯窃，谁知道你身上还有没有藏着其他饰品，来人，给我搜身！”

阿狸在两个彪形大汉围上来时，纵身从沈迦南的怀里飞扑了出去，张牙舞爪地将俩人给吓退了出去。

沈迦南吓得魂魄都散了，她背抵着护栏，身后就是湍急的河水，被逼到了绝境里，她反而横生出了胆气：

“你们……敢搜身，我就去报官！”

“在这条船上我就是王法。”

黝黑汉子朝着手下怒喝了一声，“连只狸奴都对付不了，还要你们干什么，给我搜身！”

两个彪形大汉躬身向前逼近，作势要将阿狸捉到手上，猝不及防地就被身后抡起的竹蒿左右来回扇打。

竹子打爆的声音在夜空炸响，他们双双被打趴在了地上。

太子提着碎裂的竹蒿，沉肃地看着被逼退到了护栏边上的沈迦南道：

“过来——”

沈迦南撒腿朝他冲了过去，揽着他的腰身，轻巧地绕到了他的身后藏了起来。

她惊恐过度，好似被扼住了咽喉，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惊惶的眼神紧紧地看着他。

太子安抚了她说，“出门唤我戚公子。”

“戚……公子……”

沈迦南缓和了心绪，急急地澄清了缘由，“他们说……我是惯窃……要活捉了阿狸……还要搜我的身，你的侍卫呢？”

“只我一人。”

“怎么能……只有你一人？！”

“若不是偷溜上的贼船，我和你怎会聚在一处？”

沈迦南一日里经受两次惊吓，骇得整个人都麻木了，“可这艘船上的都是他们的人。”

太子回头，就看到黝黑汉子叫来了十来个帮手，将他们团团地围困在船舷边上。

他将打裂的竹蒿随手扔到了甲板上，难得和煦地开了口：

“能乘船游汴河的游人大都非富即贵，和气生财，麻烦通融一下，我想和你们掌柜好好地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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