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游船（上）

上元节乘船赏花灯，是时下备受文人推崇的新风尚。

汴京的画舫早在年节前就被达官贵人预订一空，流萤临时找到了杨掌事，也只能一艘闲置的商船可用。

货运商船和画舫游船犹如天壤之别。

且不说堂堂沈家老小乘商船游汴河多么另类。

单就沈淮序呼朋唤友的这个架势，不但将颜珩柳三这些贵公子请到了船上吃酒，还将拥护他的寒门士族也一并叫到了船上叙旧，挈妇将雏的一大群人，全都丢不起这个颜面。

何况留给她筹备的时间，仅仅只有大半日。

流萤看着桌上递来的一堆拜帖，当真恨死了沈淮序。

“你爹的嘴皮子说得轻巧，让我跟过去乘船游汴河，还能在船舱里躲个清静，这么多帖子这么多宾客要招待，就一艘商船余下的什么也没有，还怎么游船赏灯？”

“爹爹就是个不管事的主儿，当惯了甩手掌柜，哪里知道娘亲忙前忙后的辛苦？”

沈迦南探着她的脸色，同仇敌忾地数落起了沈淮序。

“待爹爹回府，我定会替娘亲好好地说说他，哪能由着他这般欺负娘亲。”

流萤稍稍解了气，沉下心绪，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沈迦南爬到暖炕上，贴心地为她续了一盏茶水，就怕她想不出应对之策，夜里不能出门赏花灯。

“娘亲这般聪慧，一下就能想到办法。”

“要是想不出呢？”

“那就让爹爹去想，上元节不能出行事小，丢了脸面事大，爹爹丢不起这个人。”

流萤见她如此执着地要去逛花灯，遂了她的愿，传唤了一众管事过来说事。

“管家将后园的盆栽花卉全部运抵到汴京码头，半个时辰后我过去布景，姜佑去一趟庄子，找甘老要三坛私酿好酒，别忘了把银子结给老人家。”

“水杏带几个得力的粗使婆子，去铺子里搬三套上好的桌椅到船上，再拿我的令牌和单子，从船行商铺支取茶叶、蜜渍果坛和一应点心带过去。”

管事们全都领命退了下去。

沈迦南见游船一事有了着落，就去寻了阿狸，给它盛装打扮了一番，风风光光地抱出去见人。

流萤用盆栽花卉做点缀，将整艘商船装饰成了浮在河上的“蓬莱仙岛”。

牡丹芍药绿萼彼岸花等珍稀花草依次怒放，穿插的书画隔屏恰到好处地围出了一方私密甲板，喝茶畅饮皆是自在，桅杆上高挂的刻纸料丝灯，更是将整艘船映照得璀璨夺光。

商船顺流直下，所过之处，无不引来游人的驻足观赏。

流萤在船舱里款待官家夫人，沈淮序则在隔屏后与仕官们开怀畅饮。

沈迦南牵着阿狸出到了甲板上放孔明灯。

她得了个月盘大的孔明灯，而哥哥们放的孔明灯却有井口那么大，她立时就不乐意了。

“哥哥，我也要放大个的孔明灯。”

“灯罩就这么大，写满了我和江随的祈愿，再装不下你的了。”

沈辞北好声好气地劝着她说，“听话，乖乖放你的小孔明灯。”

沈迦南羡慕地望着他点燃了孔明灯，烛火将灯罩上的字迹映照得格外显眼，大都是“太学公试过过过”这样不切实际的奢望。

她楚楚可怜地求着，“哥哥，一起放。”

江随从孔明灯后探出一个头，胡诌地骗了她说，“迦南，不是不让你放，是你托举不了我们的祈愿，这话能明白不？”

沈迦南扔掉了手里的小孔明灯，当场气红了眼，“不给就不给，我不放了就是。”

江随见状，从甲板上站了起来，埋怨起了沈辞北：

“让哥给迦南买个大的，哥偏不听，为了省下那点碎银，非得给她买个小的，这下晓得错了？实在不行，我们仨一起放。”

“一起放。”

沈迦南憋住了眼泪，执拗地看着她哥道。

沈辞北浑然不在意地扯了扯嘴，他宁可一错到底，也不受任何人的胁迫。

“放什么放？再给迦南买个大的孔明灯就是。”

江随和沈迦南同时出声，“上哪儿买去？”

“船行到御街一带，那里舳舻千里，游船首尾相接，自有载货的商船搭了长板过来，邀游人上船买货。”

沈辞北之前就听人说起过这事，“泛舟河上的都是些达官贵人，你们以为那些商户就不想趁机多赚一笔银子？”

江随和沈迦南信服地点了点头。

汴河上盈满了莲花灯，宛如星光熠熠生辉。

御街上人流如织，比邻的河道上船舶交相汇聚于一处，缓缓地停滞不前，果真有商船递了长板过来，邀请船上的公子小姐到甲板上赏玩。

沈辞北看准了这个时机，和管家交代了一声，就领着江随和沈迦南跨过长板上了商户的甲板。

商船分为上下两层，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

不同于御街上叫卖的货品参差不齐，这里的玩意无一不精致，卖价也是出奇的高昂。

沈迦南尤其喜欢一副狸奴面具，画风妖冶，边上的水波纹卷曲缭绕，恰如其分地将狸奴毛发的弧度呈现了出来。

她戴上这个狸奴面具，也给阿狸选了个虎头独眼面具，转头看向哥哥时，就见他在跟商户讨价还价：

“一个面具要价一两银子，掌柜，这未免也太贵了。”

“不贵，小姐选中的是木雕面具，工序繁杂，全靠匠人一刀刀地细刻而成，只此一个，别家想仿都造不出来，收一两银子已经是良心价了。”

掌柜舔着笑脸地游说道。

沈辞北还要还价回去，就见沈迦南从兜里掏出了两锭银子塞到了掌柜手上，而后抱着阿狸甚是张狂地走了。

江随和沈辞北紧随其后，看着她一路挥霍过去，丝毫没有收手的架势。

“这些虾灯蟹灯兔儿灯，各式花样都来一个，回府送给司哥儿媛姐儿几个，素日里他们带阿狸甚是用心，我要好好地犒劳他们。”

“喵～喵——”

阿狸似是听懂了这话，附和地喵喵叫了两声。

沈迦南在甲板上逛了一圈，江随和沈辞北的手上就挂满了灯笼，四只手差点提不过来。

“要不哥哥回船舱里放下灯笼，我再上二楼看看。”

“你还要买什么？”

“给娘亲和随姨挑几样饰品，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在二楼等着，我去去就回。”

沈辞北领着江随回到了船舱，放下满手的灯笼再折返回去时，顿时天都塌了，放下的长板不知何时被人抽走，停滞的商船往前行了至少七八米远。

他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将迦南落在了货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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