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父女俩

凌宇轻车熟路地将马车驶入了一条死巷里。

他栓好烈马后，麻溜地跑出巷子，和守在路口的左赞汇合，一左一右地把守着巷弄。

俩人默契地不去提及马车里发生的事儿。

伏西勒骑马隐没在转角的暗影里，手里的缰绳深深地勒进了血肉。

他在战场上过惯了刀头舐血的日子，练就出一双过人的耳目，听得到风声里微微的颤音，看得见车厢上轻悠的摇晃，他所感知到的一切，灼烈地将他焚烧成了一捧灰。

明明该落荒而逃才是，他却不知为何地就是执意不走。

当年祭祀台上的桐油没将他的身子一把火烧尽，而今这烈烈熊火由内而生，却将他对她的情愫焚毁殆尽，如何不是另一种极端的自救。

左赞站久了腿脚有些麻，倚靠在了身后的雕镂墙上，他闲来无事地问了凌宇：

“大人催了你这么些年，你为何不肯娶妻生子？”

“再没遇到过有眼缘的小娘子，娶什么妻，生什么子。”

凌宇错过随遇后，就没碰到过能让他一眼惊鸿的人。

“过日子罢了，眼缘哪有这般要紧？”

“四少爷就是一眼看上的少夫人。”

凌宇望向了长街尽头的灯火阑珊，执拗地说着：

“爷当年又争又抢，才将少夫人从裴大人身边夺了回来，这一守就是十年，如今他还将少夫人视若珍宝，就怕裴大人再次将少夫人抢了去，就是这样的情意，才会历久弥新。”

他见识过真正的两情相悦，就不会随意地找个小娘子凑合地过日子。

马车上传来了清锐的拍击声。

凌宇立时跑进深巷，掉头将马车驶出来，直往新府赶去。

沈淮序抱着熟睡的流萤下了马车，路过别苑，他看着厢房里透出来的微光烛火，蓦然停下了脚步。

“伏西勒何时回的府邸？”

“约莫两刻钟前。”

“他也在巷弄外等着？”

“是，不过只等了半个时辰就走了。”

凌宇见他的神色愈发地微妙了起来，猜不透其中的深意，就见他阔步往院里走去，被风吹起的下摆猎猎作响，好不威风。

流萤一觉歇到了晌午，悠悠地从床榻上转醒了过来。

她隔过一排门扇，听到沈迦南的质问硬气地传了进来。

“娘亲怎么还没醒来，是不是癔症没好，我要给娘亲侍疾。”

“小小姐莫要担忧，少夫人操劳过度，多睡会儿就好了，小小姐要不晚点再过来寻少夫人？”

“我早上来了两回，晌午又是一回，总共来了三回都没见着娘亲。”

沈迦南见这法子行不通，机灵地说，“寻不着娘亲不打紧，我找爹爹也是一样的，嬷嬷让我进去。”

吴嬷嬷险些拦不住她，赶忙哄骗了她说，“大人在书房，老奴这就带小小姐过去。”

流萤听着门外的动静声渐渐远去，拨开了沈淮序搭在腰上的胳膊，从床榻上爬将起身，背对着他往身上穿衣裳。

“迦南在书房寻不到夫君，一会儿就会折返回来，夫君赶紧将长衫穿上，别被她瞧见了不雅观。”

“不穿。”

沈淮序松松垮垮地躺在床榻上歇着，眼皮都没掀开，嗓音慵懒得极其不像话。

流萤系好了盘扣，长发垂顺地落在了腰际，想着迦南闯进门要是看见他这副浪荡风流样儿，只觉得是在要她的命。

她捡起地上的内裳和亵裤，轻轻地推攘着他的胸膛，故作娇声地劝着：“夫君坐起身，容妾身为您更衣。”

沈淮序懒散地睁开眼，赏了她一记知趣的眼神，这才勉为其难地坐起身，由着她动手更衣。

沈迦南抱着阿狸去而复返，气汹汹地说，“嬷嬷骗我，爹爹根本就不在书房，我要找娘亲说理去。”

吴嬷嬷年事已高，腿脚不利索，紧赶慢赶还是追不上她，只能跟在后面好声好气地哄着：

“小小姐莫要吵着少夫人歇息，老奴这就带你去找大人。”

“可我变卦了，这回不找爹爹，我只寻娘亲说事儿。”

沈迦南调皮地看了眼落在后面的吴嬷嬷，轻叩了门扇道：“娘亲，迦南来给你请安了。”

“进来。”

流萤端坐在妆奁前上妆，透过铜镜看着她乖巧地走上前来，屈膝地福了一礼，“一连四回地过来寻我作甚？”

沈迦南在她面前不敢卖弄聪明，如实地说着：“娘亲要是病倒了，迦南就过来给娘亲侍疾，要是没病着，迦南就……”

她的目光往屋里逡巡了一遍，没看到沈淮序的身影，一下就没了底气，“就……带娘亲去上元节……赏灯散心。”

流萤经她这么一提醒，想起了明日就是上元节，逛灯会的事情还没有着落，难怪她会急急地找上门来。

“初七逛庙会看过花灯了，娘亲这回就不陪你出门了。”

“上元节的花灯可比庙会的盛大多了。”

沈迦南凑过来，殷切地劝着她道，“听珊姐姐说，有兔儿灯鲤鱼灯火龙灯，还有冲天焰火，西席教过怎么猜灯谜，我还要给娘亲赢回剪纸灯笼呢。”

流萤一想到御街上那人挤人的盛况，就打消了出行的念头，“让爹爹陪你去逛花灯，娘亲这回就不去了。”

“娘亲不去，爹爹是不会去的。”

沈迦南小小年纪的就看透了她爹的行事作风，“不信娘亲就问爹爹去。”

沈淮序从净室里洗漱出来，用巾帕擦拭着手上的水渍，回了话说：“不去。”

沈迦南回过头，会心地和他对视了一眼，复又可怜兮兮地摇晃着流萤的胳膊道：“娘亲，迦南之前没来过汴京，还从没见过上元节的花灯。”

流萤见她可怜，不免心思松动了几许。

沈淮序解除了她的顾虑道：“娘子不想上街凑热闹，可以乘船游汴河，在船舱里躲个清静，顺道看遍两岸的花灯，如此出行可好？”

流萤对着沈迦南殷殷期许的目光，终是心软地道：“事先说好，我只在船上呆着，坚决不上岸。”

沈迦南见她应允了此事，一下喜乐坏了，冲到了沈淮序的怀里，得逞地和他笑闹在一起。

吴嬷嬷感念了一声，“大人和小小姐只消一个眼神，彼此间便心领神会，一来一回间就将少夫人给拿捏了。”

流萤也是中计后，才恍然地回过神来，“可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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